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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行路难(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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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丝,福州的冰蚕丝,就算二十两银;再说绣工,江南的双面绣,请的顶尖的绣娘,算三十两;再说上面的字,本姑娘亲自绣上去的,手工费十两银。”锦心一本正经对风怀瑜道,“这位公子,一共是六十两银,看在你刚刚好心帮我一把的份上,帮你打个折扣,我的绣工少算一点,那就,”锦心想了想,确定了折扣的数量,“一共五十五两银好了。”说着伸出手掌,摊在风怀瑜面前。
在她认真计算的时候,风怀瑜就傻了。他没想到,这么不识好歹的人竟然给他遇上了。他好心帮她解围,生怕她得罪李昆吃亏。她倒好,不禁没有丝毫感激,反倒觉得理所应当。就连所谓折扣,都算得勉勉强强,仿佛她吃了天大的亏。
“这,太……”他话音未落,花不落已经抢着道:“你好不讲道理。大师兄好心帮你,你不但好心当成驴肝肺,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锦心睁大眼睛,望住风怀瑜:“难道不是你说的要赔?”
风怀瑜微微红了脸,道:“是我说的。”锦心立刻道:“那就是了!”又转向不落,“他说要赔,我同意了。又不花你的钱,你不该生气。”
不落不服气:“可是你太黑了!一张帕子而已,哪儿要这么多银子!”
“诶?”锦心反问,“难道你想你大师兄言而无信?”
“当然不是!大师兄最讲信用了!”
锦心放下心来的样子:“那就好。我还以为,你要反悔呢。”说完摊开的手掌又往前凑了凑,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盈盈的望着风怀瑜。
嫩白的掌心,希冀的眼神。
风怀瑜狠狠心,开口道:“出门在外,在下身上没带这么多银子,不知姑娘可否宽待些日子,或是告知住址,我改日派人送上门去。”
锦心憋着笑。都说清城派盛产正人君子,眼前这位可谓个中翘楚,既不肯轻易食言,又不会讨价还价,当真正直得可爱。面上却作势仔细思考,语气中颇有不满:“你这人怎么这样。没钱你出什么头?让我问刚才那位大哥讨钱不就好了。”
不落被锦心的无耻气得又要跳脚,却听风怀瑜忍着怒气道:“是在下考虑得不够周全。”旁边扑哧一声,云婉词瞧着风怀瑜矛盾又悔恨的表情笑出了声。清城派众人对她怒目而视,婉词忍了又忍,终于勉强正色对锦心道:“好了好了,别再调戏他了。”说着又笑起来。
一直唉声叹气的锦心不满的瞪着婉词:“谁调戏他了?!我在讨债啊!”说完转向风怀瑜,“看你脾气那么好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了。”顿了顿又道,“那你有多少银子啊?”
风怀瑜一口气没松完,又吊到了嗓子眼。他想张口责备对方不知好歹,可眼前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表情认真又无辜,丝毫没有玩笑的痕迹。他叹了口气,开始掏钱袋,掏完自己的,又开始掏五师弟秦溯的。
锦心眼睁睁看着,终于在他把集齐的碎银子递给自己的时候,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风怀瑜惊愕的盯着她生动的笑脸,锦心没接他银子,他也忘了把手收回去。
好不容易笑够了,锦心整了整表情:“其实,我是逗你玩儿。”
风怀瑜石化了。
花不落喝道:“你怎么这样?!”
其实,锦心冤得很。她因为蓝衣大汉说妙音阁坏话,打算借帕子的事教训他。有仇必报是她一贯风格。可风怀瑜硬是横插一脚,自以为是的“帮”她。叫她平白失去了发作的机会。她才临时起意,戏弄他。
深知锦心性格的婉词早就看出她的企图。此时忍不住道:“我说什么来着?早提醒过你了!”
“刚这位女侠也说了,一张帕子而已。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锦心笑眯眯,心情甚好,“坏就坏了,再换一块就是了。风公子也请别放在心上才好。”说完恭恭敬敬福了福身。
她还不想和清城派结仇。
风怀瑜见她袅袅婷婷地行礼,心里的怨气怒火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未知的情绪。他觉得她的笑容格外活泼生动,她穿着湖绿色长裙婷婷立在他身前,仿佛一株青翠的植物,散发着勃勃生机。
“我,我不会放在心上。”他说话竟然有些磕巴。
锦心又转身问不落:“那你呢?”
不落听她刚才称自己“女侠”,心里一直甜滋滋的,虽然她不肯承认,但她的确不生气了。此时听她发问,只轻轻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去。
锦心一拍手:“太好了。皆大欢喜。”一合掌才发现抓在手上的帕子,她不甚在意的把它丢在桌上。
一直立在旁边,任她胡闹的左微澜几不可见的皱了眉头。略带不快地道:“玩够了?”风怀瑜望向锦心的目光竟然会让他不舒服。他不自觉的恼火,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可以走了?”
锦心这才想起他来,婉词却已经快步走到她跟前,挽住她:“公子发怒了,快走快走。”说完,回头冲青城派众人道,“咱们不打不相识,后会有期了!”她一时忘了身份,用了平常江湖上常说的话,遭来左微澜警告的一眼。
不落暗自嘀咕:打什么呀,你们会嘛。
次日清晨,用完早膳,左、云、步三人不管同住客栈的清城派,径自上路。
出了浣纱城,便是一大片桑树林,三人三马,奔行在林中的小道上。林间回响着得得马蹄和潺潺溪水之声。
天气晴好,鸟语花香,距离武林大会还有好些日子,是以行了一会儿,左微澜放慢了马速,婉词和锦心并排在他身后,也便缓步徐行。正在闲适之时,左微澜忽而勒马停步。枣红马哒哒扣着前蹄,原地踏步。锦心和婉词刚想开口询问,便听远处传来呜呜的口哨和杂乱的脚步声响。
意料之中的几支短箭射过,钉在三人身边的树干上。左云步三人心知遇见了劫道的强人。果然,断箭射过林中冲出十几名大汉,人人手中拿着长刀长剑。当先一名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率先挡在左微澜马前。不待他开口,锦心控马上前,帮他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听多了这句话,她早会背了。
她微微笑着,心情甚好。婉词听她脆生生满含喜悦的说出这句话,笑着接道:“你真不厚道,抢了这位大哥的戏词,可让他说什么?”左微澜接口道:“他?他可以不用说话了。”大好春光,大好心情被这群人煞了风景,他不太高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锦心婉词赶紧处理掉这些挡路的废物。
偏偏那些人不识趣。听得他们三人旁若无人兀自谈得高兴,被忽略的十分不爽。领头的男子恶狠狠喝道:“既然知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那便快快留下钱财!说不定老子心情一好,就放你们过去。否则……”他话音一转,手中的大刀狠狠砍在身旁的大树上,“让你们脑袋开花!”他力气大,树干被他砍出了很深的刀痕。
他身后的小啰啰们见到首领发威,一个个跟着起哄。这个喊:“穿的一身绫罗绸缎,定有不少钱财,老大,这回咱发了!”那个叫:“两个小美人长得不错。不如留下,陪哥哥们好好玩玩。”
左微澜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展开折扇掩住口鼻,缓缓勒马退后。那群人笑得更欢畅:“这就怕了?!真没种!”“孬种,胆小鬼!居然躲在女人身后!”各种侮辱的言辞,夹杂而来。
锦心和婉词缓缓纵马驰出,阁主大人动了怒,再不处理了他们,他会把她们处理了。
没人注意到危险的来临,没人看清鞭影和刀光。刚刚还活生生谈笑自若,说着“晚上回去好好喝一杯”的兄弟转眼间便身首异处。刻着刀痕的树干上撒了一行温热的鲜血,刚才还恶狠狠霸道万分的贼首,睁着不可置信的眼,死不瞑目的靠在树干上。
婉词的乌金鞭闪电般缠上身前人的脖子,锦心的紫月弯刀迅捷无比的扎向身边人的心脏。刚才还笑语嫣然的美人,转眼就成了地狱嗜血的修罗。站在人群后面的人在亲眼看见身前的人一个个倒下之后才想起来逃跑。尖叫声,呼喊声,兵器落地声……锦心的快刀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人群中一个奔逃的背影像极了御剑山庄大少爷齐昊。
“不用追。”左微澜淡淡的发号施令。锦心和婉词即刻停下追逐的脚步,返回他身边,“这里处理好。”他打马前行,“我在前面等你们。”
“属下遵命!”两人齐齐应了。下马将尸体集中到一处,化尸粉一撒,眼前一切顷刻间灰飞烟灭。眼前的场地干净的像是从来没有东西存在过。唯有缓缓流淌的小溪带着没有温度的血水奔流而去。
云婉词和步锦心两人擦净了武器,静静立在溪边望着转瞬间清澈如昔的溪水。
“干净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锦心喃喃道,“刚刚那些人,他们真的存在过吗?”
婉词握着她的手。这样的心情她懂,锦心懂,东方懂。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顷刻间消失在他们手上。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惨状前无动于衷。即使心冷如他们,也不能。
婉词的手带着锦心熟悉的温度,带来温暖和力量。她说:“这样的日子总有一天会结束。总有一天!”是希冀,也是承诺。
她们耽误得久了,左微澜回马来寻。锦心望见从树影婆娑中骑在马背上缓缓行出的左微澜,心头的迷茫惆怅一点点消散开去,婉词的话,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锦心婉词尚没说话,左微澜便竖起中指触在唇上,示意她们噤声。隐隐从林中传出马蹄声。她们二人脸色一紧,莫不是刚才的山贼还有后援?凝神听了一会儿,左微澜的面上渐渐露出诡异的微笑。他探身凑在两人耳边如此这般交代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