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袁哲〗隐形人与流浪者（合写文）》千道kime

4、（三）

　　雕兄脸上的岁月痕迹深不见底，一看就是在沙漠里往来惯的人——皮肤干涩，身形削瘦，但灵活干练，且不轻易说话。一双鹰一样的眼睛被灰扑扑的帽子遮掉了大半，几缕露出来的花白的头发证明了他的年龄和脸皮一样相称。
　　吴哲看他和袁朗站在远处说话，便不太方便靠近，只能透过高热浮动的空气隐约的辨认老人蠕动的嘴唇。
　　果然是听不懂的语言，或许该从阿拉伯语的发音去考虑，不过太费脑子。吴哲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滴。他的注意力很快被老雕右手上一个半旧不新的摇铃吸引过去了，那把手上猩红色的手绳似乎还没有被汗水渍透，远远看过去依然鲜艳，和黄铜搭配在一起显出谜样的美感。

　　袁朗这时候正在慢吞吞的踱来踱去，他手里常年夹着一只烟，现在也没有离手。但除了那个半昏不醒的下午，吴哲几乎没有看他点燃过。
　　有烟瘾却不抽烟，这倒也是个优点。吴哲在心里记了一笔。
　　他看到袁朗夹着那只烟，在骆驼上顺下来的包裹里挑挑拣拣——这个场景忽然让吴哲觉得特别熟悉。
　　他还在A大队的时候曾经陪袁朗一起去军需处挑需要补给的军火，那时候的袁朗就和现在一个样儿，手里牢牢捏着一大把肥沃的指标，还要对着最新引进的牵引式超轻型榴弹炮装模作样的摇头咧嘴。即使是现在，也仍让吴哲一想起当时站在边上另外几个营长的青柿子脸就想笑。
　　只可惜他只得追往事。
　　吴哲深深地望着远处弯着腰的袁朗，背景是漫天黄沙和炽热到白的阳光。

　　老雕是个好相处的人，大概。他很少说话，脚上厚重的靴子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踩进房子的时候发出了刺耳沙砾摩擦的嘎吱声。袁朗一直没怎么理像个桩子杵着的吴哲，他从背包里挑出了风干的黄羊肉，那几瓶带着辛辣气味的液体大概是酒。吴哲探着头看袁朗手段熟练的炮制炒菜，心想果然长这样身材的都是厨师。
　　老头子叫做伊达尔，袁朗没有介绍，是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自己忽然裂开一嘴黄牙说的。他中文说的不错，吴哲从几个特色的发音辨认出应该是袁朗教的。
　　吴哲深知自己的酒量不敢多喝，但是羊肉却十分美味。想也知道他赶上了物资补给，那么很可能在接下来几个月甚至几年来最快活的就只有今天，吴哲有些放不下这大块的肉，想着每天吃的小淡粥忆苦思甜，偶尔咪一口口味奇特的酒水，最终还是弄了个脸颊绯红肚皮滚圆。

　　吃完之后伊达尔在屋子里用指甲盖弹拨一把极其小巧的胡琴，老人抿着嘴拆下黄旧的假牙泡进吴哲端来的茶水里，开始哼唱不知道那里语言组成的小调。
　　吴哲有点撑不住，跑到外面吹着戈壁上难得和煦的晚风。

　　于是发现袁朗正在房子后面栓骆驼。他似乎有个习惯，绑完绳子之后，会亲昵的摸一摸那巨大畜生的脖子，发出粗糙的声响。吴哲对骆驼的印象很好，毕竟曾经有这样一头善良的大动物一直跟在他身后，沙尘暴的时候给他依靠。现在看到袁朗和骆驼头靠头，那头让袁朗看起来立刻蠢了一分的骆驼就显得尤其可爱。
　　吴哲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乘着上前一步问，那声音带着黏糊音：“袁朗。”
　　袁朗抬头，对上吴哲明亮的一看就带着醉意的眼睛，学着他的表情一样的吐字，他答：
　　“吴哲。”
　　吴哲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你叫我名字干嘛，一面腆着脸提要求：“我能摸一摸它吗？”
　　袁朗退开身体把骆驼让给吴哲，“想摸就摸呗，人又不是小姑娘。”
　　吴哲不含糊，一只手立马就上了骆驼的身。
　　从脖颈一路摸到肚皮，手掌和皮毛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骆驼舒展的晃晃脑袋。袁朗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夹着那只白纸皮的烟，在夜晚的隔壁景里像一个伫立的顽石。

　　这一个袁朗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他能耐心的听吴哲讲整整两个小时的故事不带停，也能在气温还很低的早晨蓦然起身，走到外面对着还是灰色的天空沉默等待。他对吴哲有所保留，从来不说自己的事情，不介绍自己的朋友。但他又是周到的，强势的，侵略的。
　　这让吴哲没有办法离开。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枪，上次忘了还给你了。”袁朗忽然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那把□□枪，转了个身，枪柄正好递到吴哲手里。
　　吴哲撇了撇嘴。
　　“不怕我用它鸠占鹊巢啊。”
　　“吴哲，”袁朗慢慢的说，顺手用摸过骆驼屁股的手拍了拍吴哲呆愣僵硬的脸，“我觉得你挺好的。”
　　耳边隐隐约约还响着老伊达尔沙哑苍茫的歌声，断断续续有点像风声。吴哲机械的爱抚了半天骆驼，袁朗靠在他旁边，忽然火柴一划，蹭得点起了那支烟。
　　吴哲楞了半晌，心里直骂，靠，果然不管哪里的袁朗都是个烟枪，戒烟永远只是说说而已。

　　后来他在这如歌声的风中被吹得有点醉，脸烧的厉害。
　　真是个春风沉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