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二) ...
-
袁朗笑眯眯地端着水,那令吴哲突然没来由想起一条世界闻名的蛇。蛇在吐着信子引诱他:
想得到你渴望的吗?那么告诉我,你是谁?
吴哲感到嗓子由于太渴望水而在激烈呼吸中生烟起火,可袁朗无视他所承受的巨大痛苦,似乎比脑子里的那个烂人还要狠……
吴哲说,他觉得再不说他又要陷入昏迷了。
他于是说:
“吴哲……我是吴哲。”
袁朗眼里似乎有火花跳过,还是那只是吴哲虚弱至极的幻觉。袁朗收起了所有笑意,面无表情跨过中间那一小步距离,将淡盐水送到吴哲嘴边。吴哲几乎立刻贪婪嚅吸起来。
一直到吴哲喝完那杯水,袁朗直起身将杯子放旁边柜子上,对着柜子后面那一堵石灰的墙,他说:
“你有一个好名字。”
说完了他就转身出去。
吴哲的大脑又在开始急速运作,他想我是吴哲,那么那个人他是谁?是不是袁朗?……是不是我的那个队长?
如果这个问题早在一天之前出现,他肯定会嘲笑,面前这个身材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不是袁朗又会是谁。正如一天之前他看到成才时那样,少校怀疑的天性令他觉得自己又在接受某种可笑的考验。
可成才告诉他:少校,怀疑是好事。但是在这里,你最好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
成才说,在这里有你绝对不能破坏的禁忌,否则,惩罚会降临。
吴哲也想把表情放轻松,但那个时候他的体能已然不允许,他问什么惩罚?
成才伸出一根指头指指天。
尽管没多余力气吴哲还是忍不住抽动着笑起来。
成才等他笑够了,交给他那只剩半壶的水,然后说,你认为很可笑?那么想想你自己是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的吧。
——这个问题,几乎是一个死结。
吴哲迷迷糊糊又睡了半天,再次醒来时,透过纸糊的窗户破烂的一角,看得到外面夜幕已降临。
生命的威胁暂时走远之后,他由衷感到自己饥肠挂肚。这是一间大的通房,一眼可望之,那个救了他的袁朗不在。吴哲挣扎着起来,长久的休息终于令他恢复点力气。他看到通房尽头有炉,炉下面火熄灭了,但接近时能感觉到没能散尽的热度。炉上面有口盖着的小锅,吴哲迫不及待揭开,里面有接近于干饭硬度的粥。
吴哲没顾上问屋子主人的意见,他抱着那口锅将里面的粥通通吃尽。
力气随着体温一起渐渐回入身体,吴哲终于推开那扇门,于是戈壁上那个孤坐的背影长久留在他视线里。吴哲觉得那姿态好似在等人。
吴哲手脚并用爬上戈壁,停在离袁朗一米开外的地方。
袁朗说:
“活过来了?”
这样说时他的目光还是放在不知名远方。吴哲不知道戈壁的那一头,那一望无垠的黄沙有什么魔力能如此吸引一个人心神,他嗯了一声。
然后袁朗骤然跃起猝不及防攻他下盘。吴哲伸腿格挡,被对方双臂拧住就势一摔,落地的同时吴哲另一条腿用力盘上袁朗脖子,他觉得自己那只受控的大腿快要给掰折了,他相信袁朗的脖子在他腿下更不好受。可他忘了自己此刻仍旧虚弱,袁朗抱着他一个背摔,那只腿在凌空里失了势,再次落地时他整个人被死死掌控在袁朗身下。
这一场小规模打斗似乎令袁朗很兴奋,他红着眼凑过去声音咬合在耳边,扑打的气也像是有攻击力能扎进吴哲身体里。袁朗笑着说:
“你看起来很能打?”
吴哲的双腿在袁朗刻意的压制下几乎拧成一团麻花,他忍着痛:
“不是!这是我求生的本能!”
袁朗观察着他脸上细密的汗,终于想起来放松力气,但吴哲稍微矫正难受的姿势后便被他立即重新控制。
一把手枪在漂亮的把玩动作后准确爬上吴哲额头,吴哲注意到那本该是自己的。
袁朗用枪管剥去吴哲额前掉落的细沙,而后转到他太阳穴的地方:
“你能打,还有这个,新型号啊……不如你再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
吴哲真有些冒火了,他开始受不了对方顶着袁朗的样貌用如此审视的怀疑神态跟他说话,他想队长啊以前是我老质疑您是我不对快点让我回去吧我补偿行不?
袁朗发现这个人居然走神了,于是枪管顶着他加了两分力,吴哲的平常心彻底消失:
“那是军用枪械你没发现吗你这样是企图私刑中国军人!”
“军人?滚他娘的军人!”袁朗回吼,“你以为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个国家的所谓法律能比半截蜥蜴尾巴更值钱吗!”
他们两个人怒目而视,仿佛刚才之前那种施救人和被救人的身份都是不存在的,而这个时候相对的是两头争夺领地缠斗的野兽。
或许在沙漠里生活久了,对待无情自然里潜藏的危险,袁朗的直觉甚至比野兽更灵敏。
袁朗压制着吴哲头却忍不住往沙漠的方向扭去,这一望就再也收不回眼神。吴哲近距离观察着袁朗的瞳孔,他想从来不知道队长的眼睛原来长这个样子的……而后他在那双眼睛里发现到面对绝境时一闪而过的恐惧过后熊熊燃烧的求生火焰。心头闪过“不好”二字,接着他便被袁朗从地上扯起来往屋子的方向狂奔。
袁朗扯着他手臂喊:
“跑!跑!跑!!”
下坠之势突然,恢复之初的大腿又在长久压制中变得麻木,吴哲几乎立刻再次滚落下去,背后听得到狂风卷杂风沙和热浪的声音,狂躁不安,那热浪卷起的火舌几乎能燃烧他们的后背。袁朗扑过去截住吴哲滚落之势,咬了牙背他上背,用几乎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向大门敞开的屋子。
吴哲后背碳烤一般难受,袭卷的气流这次终于追上了他们,顶着他们后背吞噬过来,袁朗就在这一刻将自己直直向大门摔过去,飞起几米而后嘭一声重重落地,袁朗早已变背为搂,将原在身后的吴哲紧紧搂进怀里。用左肩卸去一多半力,短暂剧痛里他想自己可能骨折了。热风追赶而至,袁朗180度旋转借力用双腿摔上了大门。
“闩!!”
袁朗大喊。
吴哲下意识接受了命令,大门合上的同时他抬脚踢上了门闩。
这场干热风来得极为迅猛突然,袁朗在这里驻守的漫长时间里,也不过是第二次碰上。
整整两天,他们避在屋子里承受房子快要被点着一般焦灼的痛苦,吴哲的话痨病开始发作,他替袁朗上好撞脱臼的手臂(还好并没有骨折),然后开始讲自己进入A大队以前所有的学习和生活。人生经历遍数了一遍,他又开始讲自己看过的书,讲书里的情节。吴哲发现袁朗家里有很多书,可是他讲的故事袁朗却一个都没有听过。
最后吴哲问袁朗:
“袁朗……”
这样喊出声时他感受到袁朗那早已消失的利剑一般眼神再次扎过来,他解释,“我在你一本书扉页上看到的名字……你是叫袁朗吧?”
袁朗顿了顿,叫他:
“吴哲……”
吴哲发现这个人的确是袁朗,可像他的队长,又不像,“吴哲,你刚刚想说什么?”
吴哲回神:
“我说,你看过神雕侠侣没?”
吴哲无法想象一个不知道金庸为何物的他的队长袁朗。
但袁朗说:
“神雕侠侣?畜生谈恋爱?”
吴哲心想我要说您像那古墓派传人小龙X我像那误入的傻小子您不知道还能不能这么损?
不过,还差个雕兄。
两天之后干热风终于刮尽,袁朗又爬回戈壁上眺望他的不知名远方。
第三天下午,一个黑瘦老头牵着两匹骆驼还有两担补给品来到了这里,袁朗甩下烟头咧开嘴迎上去。
没意思,吴哲想,原来他在等雕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