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空间》露浓

11、你死还是我活

　　曹操愕然望着面前的孕妇，什么话也说不出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一次次梦见的至关重要的车里居然是这样一幅莫名其妙的景象。不知怎的，他突然觉得一股带着不屑与鄙视的怒意缓缓在胸中扩散。他很想冷笑，再扇这孕妇一耳光，却又觉得那实在是脏了自己的手——他曹操又不是争风吃醋的妇人！倒不如赏她一段白绫，叫上两个兵士，送她上路便是……

　　不知不觉间他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金属的凉意却让他猛地一惊。他在想些什么？那是怀胎七八个月的孕妇！公车上他应该让座，马路边他应该搀扶，社交场合中他应该真心地送上祝福！他到底怎么了？这些乱七八槽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意思？

　　曹操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数到十，再睁开双眼。刚睁开眼睛，却突然听见刘备惊呼道，“曹操，小心！”

　　曹操只看见华服孕妇手中突然多了一根长得怪异的马鞭；鞭梢卷着厉风，劈头盖脸地往他这里砸了过来。曹操眨了眨眼，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刘备狠狠推向一边，一时失了平衡，差点没直接摔了下去。他踉跄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就看见马鞭已经缠在刘备的脖子上。刘备挥舞着双臂，似乎想要拉开蛇一般缠在脖子上的马鞭，又似乎想要抓住孕妇的手腕，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你，你居然护着他？啊哈哈！”那妇人又一次尖声大笑，“亏得你还是汉室之后，你竟然护着曹操！我送你去见列祖列宗，让你自己与他们赔罪去！”

　　曹操整个人都被震惊和恐惧冻住了。他瞪着眼前的这一切，一动不动。

　　“曹操……佩剑……”刘备用尽全力从喉咙深处逼出了这几个字。

　　曹操终于听见了，也终于反应过来。“叮”的一声，曹操拔出挂在腰间的宝剑，狠狠一剑劈向那仿佛活物的马鞭。一剑下去马鞭未断，他紧接着劈下第二剑，第三剑；但无论他怎么劈砍，马鞭仍然完好如初。正当曹操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听见刘备又是万分艰难地说道，“曹……杀，杀……”

　　刘备的声音气息仿佛蛛丝，细弱得无法察觉，一双眼睛却是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一般，布满了血丝。刘备他快死了，曹操想。他将剑尖对准那紧握马鞭尖声狂笑的孕妇，却无法一剑刺过去。杀人绝非什么容易事。虽说是在梦中，但是这个梦境是如此得逼真，一剑刺过去定然会被喷一脸滚烫的血。更何况那是一个孕妇，上帝啊！

　　刘备已经停止了挣扎；他仿佛一袋面粉一样，瘫在马车边上，头枕着一只车轮。他的眼睛仍然睁着，血红仿佛野兽的眼睛，眼珠却毫无神采。曹操深吸一口气，高举手中的佩剑，猛地一剑劈向孕妇的手腕。方才那马鞭怎么砍也不断，而这粗了十倍的手腕骨却是像菜瓜一样应声断成两截。手腕大动脉的鲜血不至于喷太远，但也有好些溅到曹操的脸上，不禁滚烫，还带着令人作呕的铜锈味。手落到了车厢地板上，却仍不肯停下，像刚刚被丢进汤锅的活鱼一样挣扎跳跃着，十跟细长雪白的手指仍然紧紧握着马鞭一头。曹操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这已经从噩梦跨越到恐怖片了。他强压下所有的恐惧和撒腿就跑的冲动，用最快的速度解开围在刘备脖子上的鞭子。

　　已经太迟了。刘备的身体歪了歪，终是在车轮上靠不住了，然后便无可挽回地滑了下去。曹操看着躺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尸体的刘备，好几分钟一动不动。

　　“咔，咔——”头顶上突然传来玻璃炸裂的声音。一块天空——灰蓝色，半透明的天空——掉了下来，让天空中突然就多出一块不规则多边形的黑洞；那块天空掉了许久，然后砸在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哗啦啦玻璃粉碎的声音。

　　梦境世界开始崩溃，看来刘备是真“死”了。这个梦境到底是刘备设计的，做梦的人也是刘备；当刘备死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也只能跟着灰飞烟灭。而他若是找不到刘备的下一层梦境，他甚至无法想象自己会被困在什么地方，又要困多长时间。曹操考虑了片刻，再一次举起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边。这是最傻但也是最直接的办法了。

　　曹操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貌似军营的地方的中央。他身周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帐篷还有来往穿梭的兵士，都穿着和方才战场军士相仿的鳞片甲，手里拿着戈戟长矛。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周围还有些空荡荡的，但待他站定了，人和事物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从无形中化为现实。军营四周飘起了一杆又一杆的“曹”字或者“汉”字大旗，兵士越来越多，还能看见有人推着一车车东西来来往往。他正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听见一个优雅宛如天籁的声音带着两分疲倦三分志得意满地说，“明公，官渡一战既胜，北方可定矣！”

　　曹操猛地转过身去，看见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墨袍，身段风流的年轻人。他先是一笑，然后却收了笑容，若有所思地说道，“只是战俘一事不免有些麻烦；怕是要难为明公做个困难的决定了。”

　　曹操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却仍然在颤抖。——“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