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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

  •   六
      雪下一日又一夜,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白茫茫一片真干净,雪地里狼狈的爬起两人,不是旁人正是顾成海与宋澄。昨日他们混战之中,无意跌落到一处不知名的黑洞,不是昏了多久爬起来时,只剩他们二人,其余两人不知所踪,应该是跌落的时候失散了,他们不辨方向一通乱走,直到现在才终于看见天了。
      “这是哪儿?”顾成海问。
      “不知道。”宋澄答,然后瞧他一眼,意思这问话有意思么,顾成海讪讪。
      此时还算清晨,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钟声,笼上雪原
      “当……”
      那声音澄清,而肃穆。二人不由自主寻钟声而去,一前一后,没有再说话,他们都没有使轻功,一步一步,深深的从雪里踩到泥土上。钟声不绝,间隙时如若吸气仰头就是蓝天,响起时如若丹田之气缓缓送出,俯首就是大地。
      二人不知走了多久,到一处烟雾弥漫的地方,那烟雾当是毒瘴,并且是自然形成,因为不远处能隐约看到沼泽,因刚下过雪,此地四周脏乱腐烂颓败得很。
      “当……”
      钟声再次响起,宋澄抬头,忽道:“那里!”顾成海顺手指方向看去,不高的山头上一口青铜大钟,烟雾弥漫处隐隐约约有人在一下一下缓击。
      二人正想掠身上去,忽听人声,那声音十分老涩,不知哪个腐尸洞里爬出来的。
      白瘴中一老者缓步行来,二人细看,那老者一瘸一拐,脚步滞涩,一双招子污浊不堪,真真好像这沼泽地,咕嘟咕嘟冒着腥臭,说的像人一点,就是好像在生气,那气又不足,化作几分怨恨无奈。
      “滚!从哪来,滚哪儿去!”老人喝道。
      “老人家,我们是误入这里,迷了路,烦请您指个方向。”
      “只要是和锁恶村不一样的方向,都走得通,快滚,快滚。”老人不耐烦挥舞手里的拐杖,张牙舞爪的样子却因为年老显得几分滑稽疲惫。
      “锁恶村?!”顾成海惊道,宋澄虽没言语,心下也是一惊,她一路想很多,甚至想自己是否也该锁在这么个村子里赎罪一生,而这个村子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忽然怕了,难道真要在这沼泽里一生愧疚然后怨恨最后腐烂吗?
      “还不快滚!”老人有些歇斯底里。
      顾成海临机一动,道:“老丈,不错,我们确实是找锁恶村,我们是来避难的,我们还有两个同伴,还请老丈能帮我们寻寻……”顾成海本来底气挺足,谁知那个老汉就用他那俩眼珠子死死瞪着顾成海,顾成海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那几个字都不好意思说了,心里不禁暗骂自己没本事,被这么个老头一瞧,就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果不其然,那老汉虽一条腿瘸,却提溜着拐杖就抽了过来,跟撵兔子似的,顾成海也就逃得跟兔子一样,边跳边叫道:“老人家您别生气啊,我冒犯您了,您就说话,别打人啊。我再不成器,我也不打老人,您别逼我啊。”
      “我打得就是你这些个王八蛋,你以为老汉的村子是什么地方?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滚滚滚……”
      “老人家,我想认识那位大师,烦请您引荐,可以吗?”宋澄恭恭敬敬。
      那老人转过头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到:“大师有哑疾,不会说话,你见了他也白见,走吧,这里不是你们的地方,你们是好人坏人都与我们无关,这里都不该来。”
      “村长,该来的终要来,您还是不要固执了。”
      “柳错,你给老汉滚回你那个黑房子里去,这是老汉的村子,不是你们的。”
      “村长……您这是何必啊。”随着话音响起,迷雾中走来一个男人,宋澄顾成海细瞧这人,练家子,功夫定不弱,他双手都有茧子,使双剑的好手,走路极快却也极稳,似风但也生根,等走进了,二人更是一愣,此人一半脸生的极为俊俏,想必潘安不过如此,另一半却是横竖交错了七八道伤痕,蜈蚣一样盘踞在脸上。
      那人行至跟前,宋顾二人发觉他一直是翘着嘴角的,不过这人笑得十分疲累,仿若要用掉一生的气力。
      柳错向二人微微一行礼,举手投足竟是大家贵公子的风范,就是那张脸毁了,都有一种天生的贵族气,二人不约而同想这人的身份,还没想出过所以然,柳错已经开口邀请:“这位姑娘想解释一喻大师,我可以代做引荐,如果姑娘不嫌弃,可与我走。”
      “柳错,你还当不当我是村长!”村长喝道。
      “村长,我瞧这位姑娘没有恶意,她能寻到这个地方,许还真是缘分呢。”柳错依旧笑。
      村长看着他那张抽都嫌硌的脸,一时气得没话,拐杖一挥,一瘸一拐转过身走进白雾中,白雾渐渐把他的背影隐去,路不平,他走得好生艰难。
      “这位柳先生,不知您对这处可熟悉?我有两个朋友丢在林子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
      “你那位朋友可是姓曲?”
      “你怎知道?”
      柳错笑而不语,只是前面引路,穿过沼泽,到了一片小小的开阔之地。
      这里是一个山谷,周遭皆是怪石,寸草不生,零零落落大约有十几户人家,房屋皆盖的低小粗陋。柳错将他们引到一个小屋前,道:“一喻大师今日要到夜里才下山,我们平日没事不会上山寻他的,你们虽是客,但是也不能坏了规矩,所以你们暂且等到晚上吧。至于你们的朋友,呵呵,会来的。”说罢,柳错就离开了,顾成海眯着眼看柳错的背影,忽然叫道:“六情公子!你是柳麦晨!”
      柳错一愣,低声道:“这名号竟还有人记得。”然后就走了,顾成海看着他钻到不远处一个低矮的黑屋子里,门被静静掩上。
      “六情公子”柳麦晨,此人出生大家,家中即是武林望族,又是商贾名家,这柳麦晨是柳家独子,自然是生下来就是蜜罐子奶罐子里泡着大的,加上他天资聪颖长的又俊俏得很,前半辈子那叫个活的天怒人怨的顺遂与欢畅。所谓“六情”是说这个柳麦晨最讲六个喜好,吃,穿,画,琴,棋,武功。他吃的任何东西,都有讲头,一杯水,天山顶上的朝东方向,一怪石下,有彩虹路过处的雪水,一条鱼,东海七十九里八十尺处一种通体金色的小鱼,再不说那糖那醋是从哪里来如何做的了。穿的衣衫,写出来的词句就像诗一样,一个字一个字都透着讲究精细,天青云影轻落雨,墨用的墨山青松烟,纸都是秉承松竹气……就是这么个人,现在住在这样的小屋子里,与臭泥沼为伴。
      偶有顽童戏耍,不过很快就被各自的母亲叫了回去,这个地方实在有些死气沉沉。顾成海问:“宋澄,你真相信那个柳麦晨说的,曲锵和一苦会自己冒出来?这个柳麦晨可是当年犯下□□十八个良家女子的恶犯。也奇了怪了,这么个人,自然有不少女人贴上去,怎会去做那种事。”
      “我不信他。”宋澄道。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等着?”
      宋澄沉吟一下:“我信一苦,我们能听见钟声,他们也能听见,一苦一定会跟着钟声找来的。”
      他们等的百无聊赖,偶尔有人出现,却视他们为无物,倒是顾成海有些惊讶,一个一个指着给宋澄说:“看看,那竟然是胡剑,传说这个人曾经一剑把江西的一家老小穿了串,啧啧……哎哎,那个,那个酒肉道士,传说他曾经沉迷长生不老丹药,捉了不少童男童女,不过这酒肉道士使得一手好判官笔,在河南曾经杀了一个数百人的马队……那个那个,是虎头山的童山啊,这个人可是哥枭雄,原来是个将军,后来拉了山头,当年朝廷派兵围剿他们山头,他站山头喝骂‘你们说老子是乱臣贼子,行,老子不乱一下,老子就当不起恶人这个名号’结果,最近的一个村子没留下活口……不过他的砍马大刀,可是曾经深入数千西凉猛将砍了他们皇帝脑袋的……”宋澄听他说着这些曾经叱咤江湖的人物,安静的看着这个村子,渐渐到了下午,偶尔有洗衣的,喂鸡的,劈柴的,到黄昏的时候,有了一种烟火气。
      忽然,响起一阵鼓声,村中大大小小的人都从屋里走了出来,人们在自己家门口虔诚的诵经声,特别是他嘴里的那些曾经江湖里的人物们,都跪在地上,诵着经文
      “我于过去无始劫中,由贪嗔痴,发身口意,作诸恶业,无量无边。若此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能容受。我今悉以清净三业,遍于法界极微尘刹一切诸佛菩萨众前,诚心忏悔,后不复造,恒住净戒一切功德……”敲鼓的是那个一喻和尚,他迎着暮光,只留一个十分枯瘦黑影,一棵扭曲的老树模样,然后其他所有地方都被橘黄色的光线包裹起来。
      夜很快就来了,那一喻和尚不见下来,人们也早就各自归家,日落而息,这里和别处并没什么两样。但是在这个地方的夜里赏月实在很诡异,四处都是黑黢黢的,山如乱鬼,月不亮,天漆黑。顾成海实在很讨厌这个时候,他有点想念黄昏时人们的诵念,没事找事,就只能和宋澄聊天,谁知道宋澄抱着膝盖坐在离他不远的一个怪石上,头搁在膝盖上,蜷缩在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宋澄……”
      没声音。
      顾成海好没趣味,摸摸鼻子,道:“有酒没?”
      还是没声音。
      顾成海自言自语:“不知道一苦和曲锵怎么样了,这个天,这么冷,咱的神鼻子要给冻坏了,他是个好和尚啊。曲锵不喜欢他,不知道……”
      “曲锵是个好人。”宋澄忽然道。
      “好人?嘿,你怎么替他说话,他要杀你啊。”宋澄好不容易有点话,顾成海赶紧问,谁知,宋澄又没声了。
      “你说我是不是好人?好人……”顾成海倒也不恼了,把“好人”这两个字在嘴里嚼了又嚼,慢慢地,他也不说话了,就在抬头的时候,他忽然愣住了,然后单手一撑跳下横卧的石头,不要命的发足朝一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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