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未央》苏吟裳

33、第二十章

　　我没有想到的是，白褰居然会来找我。按照我的道理，多少我要去问人家拿东西，人家只需要乖乖的等着，到时候刁难一番也就算了，却不料这白褰果然是个奇怪的人，竟巴巴的跑来。
　　那个时候，我正在学着绣花。琢磨着我母后的大寿要到了，我拿着这百花图，虽然微薄但好歹是我亲手绣的，比不得别的，具有重大的跨时代的意义。不过，这凡间的绣花也真是麻缠，什么这一针要落脚在前一针的哪里，还要藏起针脚。哎，本帝姬觉着自己这般养尊处优的人，着实不适宜做这些个劳什子。
　　不过，既然对黎若夸下海口，我也只能自食其果，成日里握着绣花针同那绢锦较劲。
　　“帝姬真是好心气。”白褰施施然走来，对着院子里的我轻笑。
　　要不得说女人靠的还是气质，你瞧瞧人家白褰，那一蹙眉，一抿唇，蛮腰轻别，立刻有风情无限，却还带着点欲拒还休。只可惜，我是个女人，还是个自恋的女人，所以丢了绣花布，一仰头，“你干嘛。”
　　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样的白褰，要我想起那些我哥沾惹的桃花债，常常都有这么几个妖娆的女人自以为心机深沉，想要坐上天庭第一储君王妃的位子。她们要真有自以为是，就该多想想，历来的王妃哪一个不是几大上古氏族出来的，凭他们……哼！
　　因此上，本帝姬为了维护我天庭血脉的正统，对于这些女子并无好颜色，虽然沉殷说本帝姬那是兄控嫉妒，但本帝姬觉得如本帝姬这么一个高尚的人，无私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不堪的思想呢？
　　话说回来，白褰这样子，虽然妖冶而趾高气扬，但我却并不觉得同那些女人一样，我之所以语气不善，大体是因为白褰这样的女人便是我哥哥一心想要的类型，所以……好了，本帝姬承认，自己就是兄控，你能奈我何？！
　　“这副百花图到很不错。”袅袅前行几步，白褰屈膝，捡起我丢在地上的百花图，“帝姬很有心。”
　　“你来，就是为夸我有心么？”
　　“当然，我来是为了同帝姬做一个交易。”
　　“你想做什么？”
　　白褰轻笑，弯起的唇角有一抹悲伤的弧度，“我以为我等的及，可我错了…我没有那样多的时间了。”
　　“你知道我此生最钦佩的人是谁么？”她顿了顿，对我说，却不等我的回复，“云袖夫人，或者说是流朱也可。”
　　云袖夫人，我从话本中看过她的故事，可我万万不能将她的故事同我二师父联系起来。毕竟在凡间的史书中云袖夫人是以祸国的妖女而记载的。不过很多话本中，却将这位智慧与美丽并存的女子大加赞扬，毕竟云袖夫人和沉浓夫人一起将连续百年的五国分战的状况终结，迎来了全新的时代。虽然这两位貌美如花的女子都在各自的属国声名不佳，但很对话本却对他们情有独钟。
　　云袖夫人，出身高贵，其父是蜀国的尚书郎，兄长曾为太子伴读，她本人也在七岁被选入宫作为上阳公主的侍读女官。后来吴国派遣使节，要同蜀国联姻，迎娶的正是那位上阳公主。作为公主的贴身女官，云袖夫人也跟着一同前往吴国，并且在第二年就被吴王赐给了当朝丞相安廉作为侧夫人。
　　据说，安廉对这位侧夫人恩宠有加，在成亲后的第二日便放言说，“此生得女如此，夫复何求？我安廉承蒙眷顾，今生只得此一人。”不久就将云袖夫人扶正。当时，吴王还笑话过，说，“尝闻散尽宫眷为博美人笑，不若丞相如此痴情，三千弱水但取一瓢。”可在一次宴会上，吴王见过云袖夫人后，便再不肯忘怀。
　　那次，是安廉三十岁诞辰的晚宴，吴王出席，安廉便以妻相迎贵客。云袖夫人便着抹胸襦裙，水袖曳地，踏歌而来，舞一曲霓裳，艳惊四座。当时是，吴王大悦，御笔亲赐——彩裾踏云舞玲珑，广袖抚尽倾城色。夫人如此绝色，封云袖夫人。
　　自此，安廉这位不过才及笄的新夫人便名扬天下。
　　但云袖夫人真正成为一则传奇，还是因为安廉贪污一案。此案牵连之广，刑罚之深，可谓吴国史上罕见。而在终审中指证安廉最终定罪的，便是这位云袖夫人。也因为如此，安廉灭门却唯独云袖夫人无恙。不仅无恙，在安廉一案过去三年后，云袖夫人光明正大的被吴王纳入了后宫，封贵妃，居四妃之首。此后，云袖夫人当真应了此名，长袖善舞玲珑，干朝摄政，笼络重臣，把持朝纲，直到不久后吴国兴兵，吞并了陈国，云袖夫人为陈国的沉浓夫人以鸩酒赐死。
　　但据话本说，云袖夫人是在陈国军队攻入吴宫的时候，燃火烧宫，自焚而死的。
　　史书对这位畔夫摄政的女子并无好感，但话本传奇却将云袖夫人塑造成一位才貌双全重情义的女子——他们认为云袖夫人之所以举证楼是因为当时安廉翻案无力，只有死罪一条，于是聪慧的云袖夫人为了替自己的夫君报仇，主动揭发，然后魅惑吴王入宫，直到同陈国勾结，覆了吴国。

　　这个故事，即便众说纷纭，我却很熟悉，但我怎么都料想不到，云袖竟然会是我的二师父流朱。
　　我诧异的看着白褰，“你要叛国？”
　　“说的还真是难听呢。”白褰撩了下华贵的袖子，顺好了花纹，道，“那昊帝毁了我的一生，为何我就毁不得他的国？”
　　“以他之一国偿我此生挚爱，有何不可？”
　　“那么，你要同我做什么交易？”
　　“你想要的，在我体内，若无她们，白褰不知道在这深宫中死了多少次。你现下想要也可，只要帮我完成这件事情！”一字一句说出，白褰神色冰冷，散发着恨意。
　　“在偌大的宫闱，我已经布下的七绝阵，但我却无力发动，你将此阵发动，我便将你所求双手奉上，如何？”
　　“……”
　　“你若不答应也可，如果你肯忍心看着沉殷枯竭而死。我看他形容，怕是大限不久了吧？”缓缓的，白褰对我说，加上了最后的砝码。
　　我没有任何犹豫，点头，“好。”
　　“那么，三日后子时，卫华殿。”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我在想，要多么深刻的感情才能要一个女子如此义无反顾的决定了报复，而为了这样的目标她什么都不顾。所谓情，是要人生不得，死不得，哭不能，笑不能，痴痴傻傻，一心牵挂么？
　　那时，我还懵懂，而等我了然，却只留一把苍凉泪。

　　卫华殿，是昊帝封给白褰的居所，就在未央宫的东侧不远，离着皇帝的养心殿很近。
　　这座殿宇是新建的，所以并不比得大内禁廷的其他，从骨子里一看就透着时间斑驳的痕迹，这座殿华美新贵，很是符合当朝的流行品位。
　　我来到卫华殿的时候，白褰已经在庭院里候着了，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衣，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下，不沾铅华的白褰看起来回复了当年的几分清丽，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和高扬的下巴却显露了她在深宫多年的积威。她见着我，笑了笑，那笑容令我有些毛骨悚然。
　　白衣，黑发，深宫，静夜，这四大元素不正是宫廷流行鬼故事的必要组成部分么？虽然白褰若为女鬼，必定是极美的，可再美，那也不是活物啊。
　　“帝姬怕什么？”她轻笑，浅浅一抹，“难不成帝姬怕鬼？”
　　“谁，谁说的！”
　　“帝姬，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白褰笑，也不知怎么作弄的，她身后便模糊了一片，悠悠荡荡的人形弥散白雾，看不真切。
　　我抖了一抖，不动声色的往后小步小步的移着，却被白褰噗嗤一笑，“怎么着，连她们也怕么？”
　　“哪，哪有，本帝姬是觉得……”我觉得了半天，依旧没下文，谁被那白色的幽灵——暂且这么称谓吧——盯着，都说不出来啊，而且诡异的是，那幽灵还同你生的一模一样，对你笑的很是甜美。
　　“我是来看你布下的阵法的，闲话少说，我祝你一臂之力，你将我所要的还我。”我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别开目光，道。
　　“你后悔么？”那幽灵叹了一口气，似要飘过来，我却下意识的后退，她便怔在了那里。
　　“后悔？什么后悔？”
　　“果然。”她笑，“都说虽然小帝姬性子最好，可实际上是个热面冷心的人。这些，你怕是不知道吧？”
　　我很奇怪的看着她，“你说这些做什么？”
　　“只是想听你说声后悔，就那么难么？”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说。”我颇为无辜的说。
　　“罢了，伸手。”
　　“呀？”
　　“伸手。”
　　“哦。”
　　该怎么去形容那种感觉呢？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还是风过花放的那一瞬倾城？只是刹那，我一震，然后看着一直静默的白褰，突然就明了了她掩在冶容魅姿之下的绝望。
　　这种感觉，对于我，很新奇。
　　我一时失神，看着白褰。她一笑，“怎么？傻了？”
　　“很奇怪……”
　　“嗯？”
　　“这种感觉很奇怪…”我斟酌着词句，“就像是突然间什么都有了生命……呃，说不好……”
　　“那你讨厌么？”
　　“我不知道。”我摇头，“我从未有过的。”
　　“其实，有时候无情也是好的。”白褰不知想到了什么，幽幽一叹说，“你为那人，倒是所付良多。”
　　“呃？”我开始一愣，后来知道她说的是沉殷。沉殷……想起那个人，我突然想起我小时候看见的红衣惊艳，跳下仙台的那一幕，心不自觉的一抽，一行冰凉就滑下了脸颊。
　　那是……泪水么？
　　我用指尖沾着，忽然失神——这就是所谓的因情而伤么？我并不太懂，但我却知道，当白褰提起沉殷的那一刻，我是多么的不舍。
　　可是不舍又如何呢？行到此时，只有继续走下去，后事如何，端看缘法。

作者有话说

　　人家要收藏，要留言嘛，不管，打滚……惊讶的发现重名了……泪目，好吧起名无能的某人其实都是拽一个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