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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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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知多久,沉殷对我说,“我行了,走吧。”说着,他便扶着墙壁起身,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看起来比方才也有了气力。
我随着他起身,挽着他的胳膊,尽力分担他的重量,“还是一样有阴气,为什么……?”
他看了看前方明灭不定的烛火,淡淡的道,“因为刚才是秦无咎。”
我心知鬼蜮历来是物竞天择,强者为尊,沉殷既入鬼蜮,对秦无咎表现出忌讳是应当的。只是,这样厉害的反应……我有些担忧的看着沉殷,想要问却不敢。
沉殷因我所伤,封入妄生镜,祭在了沉渊之地,后为鬼蜮所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沉殷能够脱出封印,但肯定同秦无咎脱不了干系,沉殷也必然是因此坠入了鬼蜮。
不仙不鬼,这样尴尬的境地,说起来,我便不才的领个罪魁祸首的名目当当。
沉殷却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笑,“他是有意的。”轻描淡写的,沉殷便揭过了我的歉疚。
“真是恶趣味。”
“他是鬼王。”
我连连点头,“说起来,这些个鬼怪都有些恶趣味的。”
沉殷轻笑,“走吧。”
我扶着沉殷,在安静到诡异的隧道中走着,身后的烛光在我们离开后便闪烁了下,不知道被哪里来的冷风吹灭了。隧道中卷起阴风,呜呜作响,有些毛骨悚然,我竖起了毫毛,贴着沉殷,觉得即便身边是凉津津没有温度的,也好过这隧道中的阵阵冷风莫名其妙。
或者真是秦无咎的关系,沉殷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好了起来,由被我扶着改为了揽着我,两个人团在一起向前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前方的黑暗还是渺茫,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翻滚着,似乎随时都可能化成猛兽扑过来。
我望了望沉殷,“难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么?”
“不。”沉殷简短的一声,腰畔的长剑出鞘,划过一道明亮而冷冽的光。他上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小心莫要被他们抓到。”
“啊?”我的疑问转瞬即逝,因为前方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脚不沾地的飘了过来。
它们飘飘欲仙的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呆滞的眼窝里空荡荡的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平举的十指有着长长的指甲,发着乌黑诡异的光。
我这里惊讶于数量如此之多,沉殷已经纵身上前,用长剑交织了一片白光如网,网住了不少幽魂,可是却对他们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剑光到处,幽灵被一劈两半可是当长剑离去,它们再度融合为一体,只是动作凝滞了一下,再度席卷而来。
“该死的。”沉殷低骂了一声,我知他必是抱怨这个凡人的身体所使的术法有限,重则伤身,所以束手束脚。
“我来。”我说着,手掌摊开,华光一闪,敛华长剑横在我手上,流转着五色光彩。长剑入手,我便多了几分胆气,却还是紧紧闭上的双眼,不辩章法的一通乱舞,只听得惨叫越过耳边,有什么东西扑簌的碎裂。
“行了。”沉殷的声音传来,我放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身边一片狼藉——黑色的污渍蔓延开来,在地板上吱吱作响,有着腐败的烟雾升腾,一时间污了隧道的空气。
“死了?”我还没缓过神,“太不禁打了。”
沉殷一笑,指着前方,说,“你看。”
不知何时,这前方的黑暗消散,变成了一方雕满异兽的大门,伫立在那里,很是神气威武。
于是我凌乱了,这到底是什么幻境啊,怎么乱的一塌糊涂,先是奇怪冗长的隧道,然后又来一扇青铜大门,下面是什么呢?难不成这门之后还有个水晶棺,水晶棺里躺着一个睡美人?
我这样想着,那扇大门吱呀一声,缓缓的动了,而透过不断扩大的缝隙,我看见了一室璀璨,还有中间那巨大无比的晶莹棺木。
“这……也太准了。”
“这样么?”沉殷若有所思的道,“试试看。”说着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后诡异的,那前面的一切竟然换成了天一阁的光景。
我看着沉殷,他对我点点头,“素衣的确设下了阵法,但只要我们什么都不想,我们就在苏家,看见的也是苏家。”
他这样说着,我渐渐明白了,“那,若是我们想着你的本身,是不是能看见?说不准还能去到哪里。”
沉殷点点头,“可行。”
于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我看见沉殷好端端的躺在一张雕花大床上,流苏帐低卷,狻猊金炉中袅袅的白烟腾起。
那陈设,分明是女儿家的闺房。
“莫非是苏小姐的闺房?”我问。
“或者。”
“试试看,从这里能走进去不。”说着,我提着敛华,就向前大步走去。可神奇的是,我怎么走,都同它的距离不远不近,根本不能到达。
“蜃气。”沉殷说,“这阵法聚集的是蜃兽,可通灵识,化万象。”
“哦。”我双手握着敛华,用尽全力劈了一剑。伴随着轰隆轰隆的声音,脚下的地面寸寸崩裂,翻滚起黑烟,,带着不甘的受伤的宛如野兽的嘶鸣,难听的很。有黑雾蠕动从不远处腾起,中间有一道巨大的缝隙,不断的有黑色的如同触脚一般的东西收缩,分外可怖。
“好了。”我邀功一般的回头对沉殷笑,周围的景色已经回复到了苏家的庭院,前面就是一栋别致的绣楼。
“那可是素衣的宝贝。”沉殷眸色一敛,摇头,“你居然……”
我耸肩,“既然她布阵,就该明白终究会被破的。”说着,我就拉了沉殷,急急的奔向了那绣楼。
还好,一切顺利,素衣没玩什么花样。
可是,我错了,错在太天真。当沉殷走到床前,还没动作,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牵扯着,将他拽到了床前。
然后,沉殷睁开了眼睛,那具他借过的身体却无知无觉的倒在了一边。
沉殷醒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顾念。”
我不解的看着他,他起身,将萧然的身子挪到床上放好,然后对我说,“这具身体里该是顾念的魂魄,只不过借了卓奕的样貌。”
顾念,顾念……好熟悉的名字。
我想了半天,终于在我凌乱的记忆中找到了。顾念,不是我小姑姑看上的那个凡人么?
说起来也真是的,凡人话本里老是编排仙凡恋,那是无知的他们为了满足自己对于所谓情爱的向往。怎么这些个神仙还真的被蒙了心神,一个个都爱上凡夫俗子?
织女如是,白苏如是,小姑姑越歌也是。
说起来,越歌同顾念的故事在凡间很是精彩,编排了一个传奇叫做《柳毅传书》。虽然有些失真,但大体也就是那个样子。
当然不同的是,越歌可不是被夫家嫌弃,她是不满她老爹定下的亲事,于是自己跑去大闹了一场,将人家那好端端的世子揍了个半死不活,然后怕被她火爆脾气的爹责怪,所以不敢回家。
正巧顾念这个书生滥好心的看见,越歌就扯了一通胡话,惹得顾念分外怜惜。因此,顾念答应帮越歌走一趟,传信给她娘,我那十七姑婆。
因此上,就展开了一段仙凡恋。
顾念这个人,我是见过的。说起来,我同越歌一直闹别扭,她成婚的时候我因了我家老爹的命令,不得不去。
那时节,顾府阖府一片红彤彤,顾念穿着绯色的长衫,如玉的面上有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也算入目。只是,看他这样中规中矩的给各位庆贺的人敬酒,我觉得这个书生必定是个呆子,所以很是瞧得不大顺心。我心里拿定要好好作弄他下,于是就等他来我这里敬酒的时候,使了个绊子,将一杯酒水都洒到了他身上。
他歉然的看着我,竟然对我道歉。
明明是我暗中下绊,还借势将酒水泼了他一身,他居然温声温语的对我道歉。这个人,着实没有骨气。我那时觉得,越歌的眼光着实不太好。
因为顾念同越歌结了亲,我那宠女如命得十七姑婆便将龙族守护的不死草拿了一株给顾念煎服,要他脱离轮回,同自己的女儿长长久久的下去。
而这时候,越歌才知道,顾念其实不该活着的。
顾念的娘亲身子一直不好,这个孩子是她用命换来的,但是她娘亲不会想到,她十月怀胎的孩子早就胎死腹中了。
顾念,是素衣丢下的一味魂。
扯到了素衣,就不能不说上,这个凡界养尊处优的公主如何早夭惨死,然后滞留鬼蜮不肯如冥界去轮回。
素衣徘徊了百年,为的是等一个人。那个人唤作楼珃,是她的夫君。
素衣和楼珃的故事,我也是听过的,那时候去凡间听说书先生讲前朝的故事,说过这金枝玉叶令人回肠荡起的爱情故事。只是当日的我付诸一笑,不做回事情。
楼珃因为当初死的冤枉,怨气不肯发散,滞留人间为祸乱,有个道士要收了他。须知道,这要是收了鬼魂便再也不能转生轮回了。这素衣到是真真爱惨了那楼珃,竟然同鬼王结下了契约,她说,我求鬼王救下他,并求于楼珃的一世情缘,得偿夙愿,愿从此为奴,永不轮回。鬼王自然应允,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的。
所以,楼珃的魂魄便到了素衣手里,素衣看着这顾念是个短命夭折的主,便在那胎儿死在腹中的一刻将楼珃的魂魄放了进去,期望他长大在同自己结这一世姻缘。却不想,楼珃喝了忘川水,尽数忘了执念,又遇见了越歌,便一心只挂着越歌。
越歌得知了顾念的曲折,喟叹三千之后,觉得既然许了他,便要跟定了他,于是越歌索性将顾念带去了西临境,省的素衣觊觎。
这样,素衣可就委屈了。她跑去西临境同顾念质问,可是顾念终究不是楼珃,便是他的魂也不是他的心了,自然不肯同素衣一处的。那素衣倒也是决裂的性子,说,你既然不认我,我们便从此了断,只是你这一世是我换的,便请你也还了我吧。说着,她真的下手将顾念给杀了。
顾念是谁?是越歌许下的夫君。
安涟是谁?西临境说一不二的公主。
越歌虽然在顾念面前百依百顺,是小鸟依人,但到底是被娇惯着长大的,吃不了这个委屈,于是一怒之下跑去鬼蜮,闹了个天翻地覆。
可是鬼蜮又不是西临境,秦无咎更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怎么肯任越歌这样胡闹?越歌被他扣了起来,吃尽了苦头。
后来虽然越歌脱出,却元气不振,还是本帝姬损耗了不少精气,用处子的凤凰血配合着各种仙花仙草炼了一颗丹丸送了她。
再后来,越歌巧合识得了黎若,惊觉那模样同顾念一样,便不顾一切的将一颗芳心系在了他身上。可惜的很,黎若他啊,是本帝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