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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Vo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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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套双层的简约式别墅,黑与白,是它最主要的格调。
这是沈爵的家。
示意管家为小骨头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服,安排好暂住的房间后,沈爵换过小恩,在他的耳边,轻语一句。
然后小恩点了点头,却仍是一脸的困惑。
“别让任何人知道她是谁。”沈爵说的,是这一句。
他知道,几乎这里所有的人,都听说过那个私通歹徒,背叛少爷的少奶奶,也是几乎所有的人,都只是听说过她。
因为他在她离开后,换掉了所有服侍过他的人,并将她用过的所有物品,包括她的照片,统统锁进大大的铁皮箱中,搁置在地下室。
他要把她留给他的那些令他不舍的回忆,一起锁进那片黑暗中,永不见光。
他用这种方式发泄,用这种方式维护他被重重磨损的自尊。
可是她的影像,却从未停止过在他的脑海中缠绕。
他忘不了她。因为他是那么恨她。有多恨她,就有多爱她。
没有人认出小骨头。所以这屋里所有的人,都只向她投以礼貌的微笑,只当她是他们命运坎坷的少爷未来的爱情女主角。
她也微笑。那股甜甜的笑意,醉倒了大半的不知情者。他们喜欢上她的笑容,也更加确定,这是他们未来的女主人。
于是他们的工作,就更加卖力仔细。
沈爵,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吩咐小恩,给他的朋友阿笑打个电话,告诉他,随后拜访。
“少爷,不休息一会儿吗?你已经累了大半天……”小恩一边磨蹭,一边试着劝沈爵。
“不用。”沈爵却冷冷地,一口回绝。
他是出去了大半天,可是他一直都只是坐在轮椅上。更可悲的是,他确实很累,累到自受伤以来就没好过的腰,又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却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
所以他默默地支撑着,坚持要小恩帮自己坐上另一辆备用的电轮椅,然后立即出发。
循着小骨头的说话声,确定她正在二楼为她准备的卧室中与和她年纪相仿的家仆们玩在一起后,沈爵才放心地收回四处张望的目光,任凭小恩将自己从座位上抱起,再轻轻地放到另一辆轮椅上。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过,沈爵无声地闭上眼,依旧,默默地忍受。
他闭着双眼,一直到小恩将他的身体扶正,为他将双腿摆放好。
他不知道,有人,正站在他不曾踏上过的旋梯上,静静地望着他。
她看见他孤单的右臂,努力地勾住小恩的脖子,她看见他细长的双腿,软软地垂下,她看见他的身体,陷入轮椅中显得更加瘦弱无助,她看见他闭上双眼,疲惫地,仿佛已经快要虚脱。
她想问他怎么了,想问他需要她为他做些什么,可是他紧闭的眼睛,已在她靠近之前忽然张开,然后轻易地捕捉到她,心痛的眼神。
于是他将酸痛不已的脊背,瞬间挺起,开始痛恨自己,还是在她面前出卖了自己。
“走吧,小恩。我们去阿笑家。”沈爵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急着寻找离开的理由。
“你,要出去吗?那我呢?”小骨头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什么沈爵将自己带回家中,说要告诉自己他所知道的,却又在自己到达他家后,突然要离开。
“我有重要的事。其它的等我回来再说。”沈爵冷冷地回答她,眼角的余光里,分明带上了几分排斥。
小骨头扁了扁嘴,想哭,却又拼命地忍住。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用阴冷的语气对她说话,他说他是她的朋友,说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还友好地请她跟他回家。可是一进他的家门,他的态度就完全变了,对她漠然无视不算,连问个问题,也这样态度恶劣地对待她……虽然他看起来很痛苦,虽然他真的很可怜,可是难道因为这样,他就可以欺负她吗?
不满地嘟起嘴,小骨头不再说话,而是任由他头也不回地驱动着轮椅离开了家。
其实,沈爵是看见了她嘟起嘴生气时可爱的模样的。
就像15岁以前的那个她。
活泼,天真,不知道隐瞒,只喜欢任性地对他要求这要求那,最擅长,用甜甜的微笑迷惑他,误导他,让他死心塌地地爱上她,心甘情愿地服从她。
这样的她,在她16岁那年开始渐渐远离,因为那许多人的阻止,因为他的受伤截肢,甚至瘫痪。她的眼睛,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清澈见底,虽然,她依然美丽。
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她还会背叛他,还会离开他吗?也许,她们会幸福,幸福一辈子。
他出神地想着,然后突然清醒般地拒绝自己,再为她开脱。
秦笑云家。
沈爵由小恩推着,从电梯中出来。苍白的脸色与不再端正的坐姿,再也掩饰不住,他极度的疲累。
“怎么累成这样还不好好休息?真的有事的话,可以叫我过去,何必这样硬撑着?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阿笑紧走几步迎上来,一出口,就是一串指责。
沈爵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取笑他的话多,只是微微地张了张口,仿佛连说话,也乏力。
“小恩,快扶你们家少爷到床上躺一躺。”阿笑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废话说得不是时候。
这一次,沈爵没有拒绝,只是默许了他的建议。
因为阿笑,是他可以用人格去信任的朋友。也因为不济的身体,已不容他再逞强。
于是小恩听话地将沈爵推到专门为他而长期空出的房间。抱起他,才发现他的身体,一片冰冷。
背部的疼痛,因为身体的震动而愈加难以忍受,沈爵无法平躺,只有半卧在床上,借助塞在腰部和背部后的软垫来缓解种种不适。
吃过止痛片,出过一身虚汗,沈爵白到发青的脸,才终于泛起了一点淡淡的血色。
“顾儿,我找到了。”沈爵渐渐恢复后对阿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她的。
“什么?你在哪里找到她的?她现在在哪里?她说了什么?”阿笑先是一脸错愕地沉默,然后是一连串的问题,不及考虑,沈爵是否能够一次答完这么多。
“路上。现在在我家。她什么也没说。她好像受了伤,失忆了。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告诉她,我是她的朋友,她就跟我回了家。她应该是刚从医院出来,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穿着医院的病号服。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和你商量。”沈爵向阿笑说着,人行道上的红绿灯,就又开始,在他的眼前闪烁。
他和她,就这么相遇了。像是上天注定般地不可思议。他什么都能说,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言一语,他都还记得。只有这种梦境般的迷离,他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她忘记你了?那你准备怎么办?告诉她真相吗?”阿笑在他身边坐下,试图猜测,他的想法,“你还是那样恨她吗?你还想要报复她吗?”
“是。我说过,她背叛了我,我也会让她体会同样的痛苦。”
“可是她已经全都忘记了,为什么还要……算了吧,她已经受过惩罚了。”阿笑好心地劝导。
“不。”这一个字,沈爵说得很轻,却很坚定。
于是阿笑不再努力。因为他明白,越是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沈爵,强硬起来,就越是可怕。
“你喜欢她吗?”短暂的相视无语后,沈爵这样问阿笑。
“我……”阿笑犹豫着,还不清楚,沈爵为什么会这样问他。
他是喜欢她,也许,比沈爵更多,可是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是他一个人的私密,他早已决定,埋藏它一辈子。因为沈爵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的相识,远在他和她之前,他没有想过用这份无望的单恋,砸碎他们超越十年的友谊,沈爵受伤之前没有,受伤之后更没有。他只是默默地想着,看着,爱着,没考虑过这样的隐忍,有一天,也会令他疯狂。
“我想过让她重新爱上我,然后抛弃她。这样才算公平,不是吗?可是你知道,脑袋不是太坏的女生,都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不能走路又只有一条手臂的男人。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就不一样了,又高又帅,标准的一副衣架子兼明星像,她爱上你,倒是合情合理。”沈爵又是自嘲,又是吹捧,阿笑,却是听到满心酸涩。
“你的意思是……”
“我去告诉她,你是她的丈夫。等到她爱上你,你就和她离婚。”
“可是……”阿笑还向对沈爵解释些什么。
“说笑了。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知道你们已经订婚了。我怎么会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做这样的事呢?放心吧。”沈爵伸手拍了拍阿笑的肩膀,脸上的笑意,却因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有些僵硬。
阿笑却在那个艰难的笑容中,找到将他的一句玩笑变成现实的理由。
想要帮沈爵苦,帮沈爵痛,帮沈爵恨,但这所有,都是他力不能及的。唯有这一件,荒唐,却是他所能做的。
所以,他不会推脱。即使沈爵不同意,他也会坚持到沈爵点头为止。
因为沈爵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替他爱她,再替他离开她。他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