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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相思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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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五月的天气,仿佛像一首诗,叶子是嫩绿色的,迎着风轻轻摆动。花也是娇嫩,藏着开出一朵半朵来。皇上马上就要动身去巡行北塞了,随行的阿哥必得精神百倍,留在京里的也不能得闲,自是各自有各自要办的事情。
这天,胤禩、胤禟、胤誐与胤祯四人难得聚齐在香雪海。午后的阳光慵懒,柔和,悄然中透着一点恬静,却又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胤祯伸了个懒腰,懒懒的说:“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地方,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要是一辈子都能过这样的日子,该有多好!”
胤禩似乎想要说什么,却顿了一顿,没有开口。倒是胤誐,忿忿不平地说道:“十四弟,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与老九都留在京里,有多少舒服日子可以过啊,辛苦的是我和八哥!”
胤禩略微皱了皱眉,终于开口了:“这是什么话?!越发没出息了!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为国家出力。更何况,是堂堂大清国的皇子!”
这时,胤禟也凑过来埋怨:“就是,八哥说的有理。你们以为留在京里是轻松的事吗?皇阿玛交办的事情有一大堆不说,还要听老三……”
“九弟,你也跟着他们胡说?”胤禩打断了胤禟,站起来,背对着三个弟弟,边扇着扇子边说。
胤祯见胤禩真是有些不高兴了,也赶忙站起来,圆场道:“今天咱们是怎么了,竟说不该说的话,惹八哥生气。”
胤誐见此情景,也连忙说:“就是就是,瞧把八哥气的,热得直扇扇子。”
胤祯睁大眼睛,仿佛是听见了天下奇闻一般,道:“十哥难道不知道?八哥这扇子从二月一直扇到现在了!”
胤誐听得有些懵,自语道:“二月天扇扇子?”继而转头问胤禩:“八哥莫非是得病了,要不要让太医来看看?”
胤禩却淡淡回道:“不用,多谢十弟费心。”
不想,胤誐却仍旧不依不饶:“呃,八哥,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我听西洋人说,他们那里就有一种热病,得病的人拼命想喝水,最后因喝的太多而……八哥,你还是让太医来诊诊脉吧。”
胤禩看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依旧徐徐的扇着扇子。胤誐见胤禩不说话,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因着刚才说错了话,现在更是不敢开口了。胤禟把这番对话看在眼里,于是,慢悠悠的开口:“十弟,要不要让我这个做九哥的,点化点化你啊?”
“老九,快说!”胤誐急急的问。
“什么‘老九’,叫九哥我才告诉你。”胤禟依然卖着关子。
“九哥,说吧,我也想知道。”不等胤誐开口,胤祯先说话了。
胤誐没办法,却也极不情愿的小声嘟囔着:“快说吧,九哥。”
胤禟瞧了胤禩一眼,却见他始终笑着看着自己,于是说道:“有人‘品扇里乾坤’,有人‘赏扇里山河’,有人‘解扇里佳句’,依我浅见,八哥是‘醉扇里红颜’了。”
胤祯了悟的点了点头,随即又仔细打量那把拿在胤禩手里的扇子。只是胤誐还是纳闷“这扇面上既没有盛唐的山水云天,也没有大宋的亭台楼阁,连前明的花鸟鱼虫都比不上,八哥究竟看上它什么了?”
“你虽说的头头是道,却不想想,正因为它什么都不是,才是这把折扇的妙处!”胤禟这话虽是说给胤誐听的,但却不看他,眼睛只停在胤禩的脸上,似乎探究着什么。
不等弟弟们再说话,胤禩终于开口:“这次出门至少要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得进宫向额娘请安,你们有谁进宫吗?”
见三个弟弟都摇头,胤禩便扇着扇子,跨步出了香雪海。胤禩走后,胤禟、胤誐、胤祯又说了会儿话,胤誐几次打探那把扇子的玄机,都被胤禟和胤祯岔了过去,他自己也觉无趣,便没有再提起。太阳渐渐西沉,三人便各自回府了。
据说五月二十四这一天,是黄道吉日,宜出行,这一天也是皇上选定率众北上的日子。几天来,因着八爷与八福晋都将随驾,所以府里上上下下十分忙碌。
琬珩近日迷上了种盆栽,连日来都在追月轩里呆到很晚,她心里仿佛在暗暗期待着,他的出现。明天一早,就是起程的日子,琬珩仍旧没有见到他,听说他一直很忙,直到夜深了才回府。琬珩给盆栽点了些水,正欲回房歇息,转身间,却遥见胤禩站在追月轩的拱门处看着自己。
琬珩心中大喜,快步相迎,走近后,却定了定神,努力保持平静:“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胤禩负手回答道。
“听说……”
“听说……”
短暂的沉默后,他俩一同说道。听见对方说话,两人均同时住了嘴。
“你先说。”
“你先说。”
二人再次一同说道。见琬珩笑而不语,胤禩便先问:“听说你最近在种盆栽?”
“嗯。这么好的时节,即使手艺不好,托赖着好品种,好水土,好气候,八成也能成活吧。”
“怎么想起摆弄这个了?又不习字读书了?”胤禩又问。
“读啊,怎么不读,动动手可以增长腕力,手在写字时就不抖了。”很久没有见到他了,琬珩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一时间倒也不知先说哪件事好了。
“你喜欢就好。只是那些搬搬抬抬的事情,还是吩咐他们去做,不要失了身份。”胤禩怕她听了,心里不高兴,于是补道:“怕你累着,若再生了病,身体就更弱了。不过你要是有兴致,也无妨。你喜欢就好。”
胤禩连着说了两个“你喜欢就好”,琬珩有些无所适从,也明白他的心意,便说:“你放心吧。”胤禩见她今日竟如此乖顺,刚才为了朝廷的事而烦乱的心情,像刹时拨开的云雾,见了晴光。
二人立于院中,初夏的夜晚,晚风从天边徐徐吹来,空气中微微的热气,透着清甜的香味。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是陪衬,穿越百年的遇见,只是为了这一刻的凝望。
胤禩拉着她进屋:“你刚才想说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琬珩却借着拿杯子喝水的空当,抽回了手:“听说明日你与福晋随皇上北上?”
“嗯,我和十弟是随行的阿哥。”胤禩顿了顿:“玉竹,她是皇阿玛亲点的。”
虽然后半句话,被他说得那样云淡风清,可琬珩听后,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她勉强笑了笑,嘱咐道:“虽说现在是夏天,可北边的早晚还是凉一些,你记得多带厚点的衣服。”
“你放心吧。”胤禩学她刚刚说的话。
不料,琬珩却戏谑他:“哼!没想到大清国的八皇子,却是个小偷!”
见她并没有再勉强她自己微笑,胤禩放下心来,反问:“哦?你倒说说看,我偷了什么东西?”
“还敢狡辩!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琬珩边说边跳高了,伸手去抢。
胤禩一只手把扇子举得高高的,另一只手却不着痕迹地护在她身后。琬珩本就比他矮了一头,几个回合下来,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胤禩斟了杯水递给她,故意问:“不是给我的?难道你是要送给别人?”
“我……”琬珩结巴着:“就算是送你的,那你也不能趁我睡觉的时候,自己拿走啊!”
胤禩眨了眨眼睛,随即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问:“当真睡着了吗?”
琬珩当下窘得说不出话,赶紧转了话题:“喜欢吗?”
胤禩并不答话,打开扇子,轻吟着题在扇面上的诗句:“不需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只是,这背面画的是什么?”胤禩又好奇的问。
琬珩不会画画,若让扇背面空着,则太显落单了,请人代画又失了心意,所以便用简笔画的方式,把自己家周边的景物画了上去。东边是工人体育场,往西是工人体育馆,再往西是立交桥,她在北京的家就在靠近立交桥的海运仓里。可是这如何能说给他听呢?便扯谎道:“这是我曾经梦见过的地方,便画了上去。”
胤禩听后,未置可否,随即夸奖道:“你的字是进益了许多,练了多久?”
琬珩侧头想了想:“记不清了,练了有一阵了。”
“所以就累病了?”胤禩心下感动。
“那还用说!”琬珩也不矫情,道:“你拿什么报答我啊?”
“这个给你。”胤禩还真从袖笼里拿出个东西。
琬珩接过来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五毒香袋,宫里过端午节时专用的。”胤禩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道:“本来想在端午节那天给你的,却不巧这么多天来都忙得很,所以便一直带在身上。”
琬珩听了,觉得这香袋仿佛会发热似的,把自己的手心、脖子,还有脸颊都给烧红了。“我很喜欢,谢谢你。”也许是在说给他听,也许是在说给自己听。窗外的知了不停地叫着,夜风四下,氤氲的氛围,使人沉醉其中。
“你明天还要早起,快去休息吧。”琬珩打破了沉默。
“好,我送你回去。”说完,胤禩也随着琬珩站起身来。
在回香容阁的路上,胤禩掏出一把钥匙,嘱咐道:“这个可以打开追月轩里的那间屋子,你来替我保管,每日都要尽心打扫,可记住了?”
琬珩郑重的拿在手里:“记住了。”
月光昏黄,打在随风轻摆的叶子上,树影婆娑,黑漆漆的夜幕像一块黑色的窗帘笼罩着大地。琬珩的视力本就不好,现在天色又已黑透,走在石子路上,不免有些踉跄。她伸手去拽胤禩的衣角,不料,却被他反手攥住。琬珩挣脱了一下,他却攥得更紧。她便任他攥着,一路无话,直到香容阁的院门前。
两人仍不说话,只是贪婪的看着彼此,似乎要把对方一丝不差的印在脑海里,紧握令关节都僵硬了起来。忽然,听见院内有脚步声传来。
“明天…”琬珩的“多保重”还未出口,胤禩却执起她的手,温柔的口气不容置疑:“明天出发前,我在追月轩等你。”说完,便转身消失在朦胧的月色里,只剩下呆立在那里的琬珩,失神的望着他渐远的背影,良久都不曾回神。
“是琬珩吗?”卫大婶隔着门问。
琬珩答道:“是我,额娘开门吧。”
“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卫大婶把她让进院内。
琬珩陪着笑,说:“不知道额娘在给我等门。”
“虽说现在是夏天,不过你身子骨弱,可经不起熬夜。”
琬珩躲在卫大婶的怀里撒娇:“知道了,额娘快去睡吧。”她把卫大婶推进了房里,随即又迅速地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琬珩用手心和手背,分别摸了摸通红的脸,心里仍是突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