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幽幽谁与共》王圣圣

12、梦中看

　　“十哥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看到胤誐突然到访，胤祯也暗自吃了一惊。
　　“怎么？你这里，我来不得？”一边由胤祯引着往书房走去，胤誐一边粗声问道。
　　“十哥这是说得哪里话！”刚进府门的时候，海扎布就低声向他回禀说“十爷今天不大对劲”，起初，胤祯还没在意，只当是做奴才的太小心谨慎了，如今听十哥这么说，他才相信海扎布所言非虚。
　　十哥从来都是藏不住话的，碰上高兴的事情，总要张罗他们兄弟几个吃一顿酒。要是生气了，发发脾气骂骂人，也便没事了。可今天的状况，却是胤祯从没遇到过的，于是，他特意大声的笑着说：“那十哥可是错怪我了！咱们素来都是聚在八哥、九哥府上，我知道十哥嫌我这里远，不耐烦过来。今天，十哥好不容易来了，我请还请不到呢！”
　　“得了，就数你话密。”胤誐嘴角抽动，挤出一点笑容。
　　“去请福晋过来。”胤祯转身吩咐候在书房外的丫鬟。
　　“哎，你找她来做什么！”胤誐连声阻止：“就咱俩在这书房说说话，你弄那些没用的排场干嘛！”
　　“是，十哥教训的对。”胤祯继而又吩咐：“去告诉福晋暂时不用她过来，多备些十哥爱吃的饭菜，我们谈完就去。”
　　侍从、丫鬟们都退在书房外伺候，屋里就只有胤誐胤祯二人，胤誐坐在椅子上呆呆的出神。书房内静得出奇，胤祯猜他是有话要说，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便也没有说话，默默的陪坐在旁边。
　　果然，胤誐终于开腔问道：“十四，你心里可曾有过什么人吗？”
　　“啊？”胤祯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咳……”胤誐长长的吁了口气：“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搭。”
　　胤祯见此情景，也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便笑道：“十哥可别忘了，我都分府娶福晋了，还能不明白十哥的意思？”
　　“这你可就说错了。”胤誐淡淡道：“有的人即使娶了福晋，也有很多侍妾，却未必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十哥说的极是。”胤祯抬眼打量他，又问：“不知能入十哥法眼的，是谁家的千金？”
　　胤誐听后，身子颤了一下，嘴唇轻轻蠕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十哥是怕我在外面说走了嘴？”胤祯猜测着：“十哥今天来我这里，想必是打算把话说出来，心里松快松快。既然担心我年少，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那我就先发个誓，让哥哥放心。”
　　说着，胤祯便要单膝着地，胤誐赶紧把他扶起来，埋怨道：“说你还是小孩儿心性，一点没冤枉你！这紫禁城里的阿哥，怎么能说跪就跪，说起誓就起誓？！万一让德妃娘娘和四哥知道了，肯定要怪罪我的！”
　　胤祯笑嘻嘻的站起来，凑到他身边：“我就知道十哥疼我！”
　　“少拿哄老九的那套招数来哄我。”胤誐撇撇嘴，假装不满。
　　胤祯掸了掸衣服，仍旧笑着：“我哪里敢哄十哥，这屋里就咱俩，你不说我不说，额娘和四哥又如何知道？还不是因为十哥心疼我，才不让我发誓的？”
　　“十四，咱俩去当院说说话可好？这屋里太憋闷了。”胤誐提议。
　　两人出了书房，胤祯让原本候在书房外伺候的侍从、丫鬟们都退到了院外。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淡淡的月色洒在院里，料峭的春风袭来，倒也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胤誐站在庭院中，呆呆地望着月亮出神，许久才开口：“她已经有婆家了。”
　　“哦？”胤祯更加疑惑：“是待嫁的姑娘？还是寡妇？”
　　院内竹叶飘动，显得甚是幽静，和着叶子沙沙的响声，胤誐才吐出几个字来：“都不是。”
　　“那……”胤祯听得懵头懵脑，只好建议道：“要不找八哥、九哥商量商量？”
　　胤誐一听这话可着了慌，急声制止：“使不得！千万说不得！”
　　“是是是，弟弟知道了。”胤祯连忙正色道。
　　又是许久的寂静，最终还是胤誐开了腔：“真纳闷儿，我怎么上你这儿来了？”
　　胤祯尴尬的笑了笑：“若十哥不嫌我聒噪，以后就常来。”
　　胤誐抿抿嘴，说：“别怪哥哥啰嗦，今天说的事在八哥、老九面前，一个字都不能提，千万要记得！”见胤祯郑重地点头，他才如释重负般：“那成，天也晚了，我回了。”
　　“用过饭再走吧，我早就吩咐裴尔佳去预备十哥爱吃的菜了。”
　　“得了，弟妹的手艺，我还是不领教了。再者说，你这府建的也忒远了，我还是早些走吧。”
　　看到胤誐又像往常一样打趣他，胤祯也便没有强留。胤誐走后，胤祯回到书房，回想着两人的谈话，他总觉得胤誐今天说的秘密，他以前曾在某个时刻恍惚间觉察过，只是那疑虑的瞬间太过短暂，短得竟使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了。

　　“十哥走了？爷怎么不留留他？”完颜裴尔佳进了书房，轻声问道。
　　“他要走，我哪里管得了，我又不是八哥。”胤祯把她拉到身边，却欲言又止。
　　“爷有话说？”裴尔佳偏头问他。
　　“嗯…”胤祯慢慢斟酌着：“十哥今天问我，心里可有过什么人。我听着新鲜，所以便也想问问你。”
　　裴尔佳羞赫地把头低下：“嫁给了爷，心里的人自然是爷啊！”
　　“还有呢？”听她这么说，胤祯的眼睛亮了亮：“还有别人吗？”
　　“还有弘明啊，还有皇阿玛、额娘，和这一大家子的人。爷干吗问这些？”裴尔佳反问道。
　　胤祯居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这倒是大大的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他“嗯”了一声，“除了这些人呢？还有没有？”看到她一脸茫然，胤祯又解释：“出阁前心里可曾有过，或是嫁过来以后……”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裴尔佳霍地一下站起来：“爷在哪里听到的混话！”她面色惨白，咬牙道：“是谁在爷面前糟蹋妾身的清白？莫不是记恨我舒心日子过久了，居然在爷面前造起谣来，这话要是传出去，我可怎么活啊！我可怜的明儿……”
　　“好端端的，你提弘明做什么？”看裴尔佳哭得伤心，胤祯虽不明白她怎么就哭了，但心中终归不忍，随即安抚道：“你这么妥贴的人，谁敢编排你的不是，若我知道有人敢在背后乱嚼，我头一个收拾他们去。”
　　裴尔佳破涕为笑：“那爷干嘛问这个？”
　　“不过是刚才听十哥提起，便随口问了你，谁知道却惹你哭了一鼻子。”看到她由阴转晴，胤祯顿觉轻松许多，他真搞不懂女人怎么能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十哥……”裴尔佳本想再问问十哥干嘛和你说这个，不料，胤祯却抢先叮嘱道：“今天的事，你就此便忘了，千万别在串门子的时候当着十嫂的面儿说。”
　　裴尔佳点点头：“爷刚还夸我妥贴呢，这个道理我自然懂的，你放心就是了。去用饭吧，别饿坏了肚子。”被她这么一提醒，胤祯才发觉果然饿得厉害，二人便一前一后，朝前厅走去。

　　这天晚上，琬珩问卫大叔：“阿玛，您知道哪里有卖扇子的吗？”
　　卫大叔想了一下，说：“鼓楼附近有一家，就在贝勒爷的庄子旁边。怎么，你想买扇子？”“嗯，我想买把折扇。”
　　“什么？”卫大婶惊奇的看着她：“那种扇子是男人才使的，未出阁的女子怎么能用？咱家有娘娘赏赐的上好团扇，都是一等一的画师绘制的。我这就给你找出来。”
　　“呃……”琬珩还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女人不能用折扇，于是脑子飞快的转着，扯谎道：“我想买一把送给齐管家，他也没少照顾咱们一家。”
　　卫大叔听后，点点头：“琬珩说的在理。只是送扇子未免太轻了些。”
　　“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琬珩急急的说：“若真是贵重的礼物，我想齐总管反倒是不好意思收了，您说呢？”
　　“就听琬珩的吧，你明天就给买回来。”这时，卫大婶也开口了。
　　在现代，琬珩的爷爷对于修钢笔、修扇子，是最在行的。琬珩手笨，虽然连皮毛都不曾学会，但这其中的讲究，还略知一二。于是，便把扇骨要竹制的，共二十根，可以拆下再装上，扇面要正面撒金宣纸，反面熟宣，扇纸要三层，折扇长约九寸等要求，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次日，卫大叔便把扇子交到了琬珩手里。她连忙到追月轩，磨好了墨，舔润了笔，连手也洗了两遍。把平日里自己练习的帖子，端详了好一阵，这才深吸了口气，在扇纸上缓缓下笔。写好后，晾干了笔迹，再装上扇骨，又小心翼翼的粘贴好，放进盒子里。
　　这时，琬珩的额头上早已渗出了汗珠，她推开窗子，一阵凉风袭来，清爽中又不觉打了个寒颤。回到香容阁，夜已经很深了，卫大叔和卫大婶早已睡下，琬珩怕惊扰到他们，便和衣倒在床上，囫囵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卫大婶见琬珩还没起床梳洗，忙到她房中，只见琬珩躺在床上，脸面通红。卫大婶一摸额头，只觉烫手，赶紧叫人请了大夫。大夫诊视过后，只说是因为近日天气多变，使得外感内滞，开几副药，多吃些流食，疏散一下就好了。
　　一连几日，琬珩都浑浑噩噩的，时而觉得额娘在身边，时而又觉得是悦儿在服侍，齐总管与大夫更是每天都来。虽然按时辰定时吃药，可却仍是发烧。
　　琬珩心里难受极了，让我回家吧！为什么让我来到古代，活在别人的生命里，过着完全不是自己的日子。我想回家，虽然不能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但我们毕竟在同一个时空，只是地方不同罢了。不像现在……她喃喃呓语，眼泪夺眶而出：“我想回家。妈，我要回家。”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坐在她身边。冰凉的指肚划过她的脸颊，轻轻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琬珩闭着眼，真切的知道来者是谁，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是逃避，是渴望，是躲闪，或是尴尬，琬珩自己也不明白是为着什么原因。那人的气息却越来越近，似乎马上就要贴上她的脸。琬珩握着双拳，身体因长久的僵持，竟有些发麻。不要再近了……琬珩一遍遍地祈祷着。时间仿佛凝止住了，一秒，两秒……随着一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叹气声，他站了起来，却依旧只是静静的站着，并不走动。
　　琬珩感觉到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他的目光。记得小时候看《圣斗士》，那里面的人都有一种叫做“小宇宙”的能量，可以使朋友或敌人感受得到自己的气场。琬珩想，那人的小宇宙一定特别强烈，否则自己怎么会在面对他的时候，如此的无所适从呢？
　　那人紧紧的看着她，忽然他弯下腰，从琬珩的枕头底下把一个盒子拿了出来，随即便出了房门。随着悦儿与福东的请安声，那人的脚步越走越远，房间里，刹时安静了下来。良久，琬珩才睁开眼睛，周遭的颜色因她长久的紧闭双目，变得有些青白。
　　刚才是在做梦吧？期待着见到这位，却一直见不到，不奢望时，却突然出现在跟前的人，刚刚来过吗？这个时而傲慢，时而脆弱，时而精明，时而又粗心的人，刚刚来过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惟有枕头下空落落的感觉，惟有脸颊上尚未拭去的泪痕，都证明了这不是一个梦。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琬珩的身体也完全康复了。听说胤禩的生日办得十分隆重，他把成年的阿哥们全请到了府里，连太子也赏脸来了。再加上各府的福晋、侧福晋，着实热闹了不少。
　　琬珩悄悄托福东去街上买了把折扇，当然图案与题字是买来就绘好的，规格和质地也比那把简单了许多。琬珩道：“你把这个交给齐总管，说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他笑纳。”
　　“可、可总管向来不收这些的。”福东答着。
　　“他是你干爹，你总有法子吧，不然的话……”琬珩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我就在悦儿面前说你的坏话！”
　　福东听了，连忙作揖：“好小姐，我一定亲自送到总管手里，保证他收下。您可高抬贵手啊！”
　　“行啦，我逗你呢，瞧把你吓的！那就有劳你了。”
　　福东踧踖不安的连称：“不敢当，不敢当。”见到事情已经办妥当了，琬珩在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别来几向梦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