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太平记》艾西

14、□□（中）

　　渡良濑川河畔原野。
　　“喝！”“嗒嗒嗒——”呼喝声与马蹄声纷沓交叠，少年们在原野上纵马比拼输赢。

　　赛马和飙车倒是相当类似的活动。
　　一座小土坡上，又太郎驻马眺望兴奋竞逐的近侍们，脑中又浮现之前那些木笼内猖狂大笑的影像。

　　那伙□□不管是不是长崎高资派来的，得宗被官的身份是确定了。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北条家臣的身份，这帮人恐怕不是第一次做这类事，早就有恃无恐了。

　　放火烧粮仓只为掩盖劫粮痕迹吧。可以看出这些年北条的日子也不好过，下级武士为了生计索性撕破脸干起有证打劫的无本买卖。
　　既然被抓住也不会受制裁，此等情景只会越演越烈。也许一开始是找势力不大的御家人打秋风，到了后来，富庶的足利被盯上也是自然。

　　一直努力学习适应这个时代这种生活，似乎也有些成效。虽然被家臣们交口称赞，又太郎觉得去了表面装点的面瘫皮，内里自己还是个普通人。
　　好逸恶劳，眼里只有自家一亩三分地。自己既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宏愿，何苦要惹镰仓北条方的眼。
　　只等那帮泼皮出了足利境，由他们爱干嘛干嘛去，反正败坏的也是北条的名声。

　　“又太郎~”
　　爽朗有力的少年音骤然响起，一队人马从渡良濑川对岸飞驰而来。
　　土坡上的又太郎眯了眯眼，听声音就知道谁来了。这附近，也就一个憨货敢这么大声地喊自己名字。
　　自从他不叫新田小太郎改叫新田义贞之后，又太郎这仨字的发音是越发清晰响亮了……

　　策马跑在众人前头的十六岁少年，眉如刀裁，目似朗星，因天气炎热袖子都卷到肩上，胳膊上小麦色的肌肤在夏日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新田小太郎义贞。

　　新田义贞在马上远远望见土坡上的又太郎，心情没来由地一阵雀跃。
　　三年前和这小鬼在泥地里厮打的时候，可料不到后来二人居然成了好朋友。

　　从那年秋天的狩猎开始，足利与新田各自的八代目在这渡良濑川旁留下不少共同足迹。虽然大多是少年间的竞技玩耍，友谊却在纯真时光中扎根成长了。

　　“我听到下面说渡良濑川有人来，就想可能是你，果然。”策马上坡到又太郎身侧与之并肩，新田义贞嘴里没闲着，“你来了怎么也不使个人说一声~”
　　没听到即答，新田义贞转头向又太郎看去。

　　十二岁的又太郎，脸上还残留些稚气，但少年人的俊美已初露端倪。细长眉丹凤眼，长睫浓密，无论垂眸不动还是抬眼看人，都相当醒目。包括那面瘫的表情。
　　这小鬼九岁时就是个面瘫了。当然也有看他笑过，都是不露齿的微笑。
　　有时新田义贞会想，这家伙真的是比自己小四岁的小鬼而不是小老头儿？笑一个都得端着，累不累啊。

　　“不用我使人你不就来了么~”又太郎的视线从坡下挪回，打量了义贞一眼。
　　当初真不该告诉这家伙要吃肉还得一日三餐，三年时间，虽然自己也长了个儿，但还是没赶上这吃货的速度。
　　嘛，再人高马大也是傻大个儿~

　　用精神胜利法安慰了自己，又太郎把手中马鞭向坡下一指，“我俩也去比试比试？”
　　“行，我的毛栗丸绝不会输给你！”新田义贞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

　　“毛栗丸……就这么土气的名字还想赢？”
　　“啰嗦，你那马叫什么凌霄的才古怪，马就该有马的名字，取个花名那算什么啊~”

　　两人斗着嘴正要从坡上下来，就见一骑飞驰而来。
　　快到坡前时，上面的人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一边高喊，“少主，出事了！”

　　————————————————我是两小时前的分隔线—————————————

　　黑田法圆本不想做这票买卖。
　　他也知道足利家是御家人之首，不好惹。在木笼内那番做作也是虚张声势，幸好成功了。搬出内管领的大旗真是到哪都管用。

　　被赦免之后，大家伙在足利士兵敌意的视线下，急急忙忙往边境跑。原本这个事该到此为止。但是后面那个跟踪的少年打乱了自己的步骤。
　　按理说，要跟就让他跟，出了足利境估计他也没辙。

　　问题是这个跟踪的少年黑田法圆见过，在足利庄内。应该是哪个小姓家臣吧，长得着实俊俏，跟踪的技术也着实蹩脚。
　　就像一块肥肉时不时在嘴边逗引自个儿：你吃不吃啊？

　　快到足利边境时，黑田法圆下了决心：吃！
　　既然烧粮仓的事都得了赦免，就算这事被足利方知道，估计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何况到时候把人往镰仓花街上一卖，大伙转个身又是正经“得宗被官”，怕啥？

　　足利直义跟踪这帮□□只是好奇加义愤，并未想到自身会有危险。
　　已经被逮了一回，又在足利境内，这伙□□还能翻出花来？
　　自幼在庄内长大生活无忧的他，自然不知什么叫色胆包天，利欲熏心。

　　被人一把堵上嘴扛走时，直义仍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伙扛着他飞跑的人，边走边拍摸着他的屁股，说着让人不堪的淫词邪语，他才清醒——他，足利之子，竟然被人劫走还要被这个那个然后卖去花街？！

　　羞愤欲死，但嘴里塞着气味熏人的布团，让他连喊都喊不出声。奋力的挣扎扭动也只换来几下屁股上的巴掌与更大的哄笑声。
　　气血上涌，直义耳内只听到群魔乱响，视界渐渐酸涩模糊，只余一个执念让他没有立即昏迷过去：哥哥，快来救我！

　　高师直也没想到自己原本轻松的监视工作，到了后半突然惊悚。
　　一开始自己还以看好戏的心情，看着前面那个布衣小鬼蹩脚地跟踪。有他打掩护，自己这方的行踪完全没被□□们发现。
　　只要这伙人出了足利境，自己就算交差了，到时就赶到渡良濑川和少主一块儿跑马去~

　　接着，这伙□□就把小鬼给劫了。
　　自己正犹豫这到底算境内还境外，要不要管这闲事呢，边上的伴当忽然两眼发直地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己，语音颤颤，“呐，那个，是不是，直义少爷啊？”
　　什么？！

　　高师直揉了揉眼仔细再一瞧，就觉一盆雪水从头冲到脚。
　　真要让这伙□□把直义少爷给劫走了，自己这个负责监视的怕不被少主给撕喽。
　　“快，你赶紧悄悄地快马去渡良濑川通知少主！”

　　“你去庄子里……”转向另一伴当时，高师直的语音顿了顿，把通知主上四字咽了回去。
　　一旦出动足利家马回众，必然造成大骚动，到时足利与得宗被官发生冲突的消息必定传得满天飞吧。
　　“你去庄子门口守着，若到傍晚过了酉时不见我们回来，再通知主上！”

　　幸好这边境离庄子远，离渡良濑川倒近。
　　高师直看着那五六个凶恶强健的□□也有些发怵，打点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追踪着。至于少主来了会如何做，不是自己考虑的，到时候听命就是。

　　不过，远远望着被扛着的直义在对方的污言秽语下，整张脸因羞愤冲得通红，一个念头在高师直脑中一闪而过：
　　若是直义少爷知道今日是自己监视了全程，将来会给自个穿小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