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尘》银陌

4、第 4 章

　　这回的攻势比上次来得更为直接猛烈，我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绕开常去的自习室，而陆灰居然把情书递到了寝室。寝室的另三人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拉拢了去，替我接下情书，再替他在我耳边深情款款地念……我开始还勉勉强强应着、解释着，然后越来越不耐烦，正待发作，这时一个电话解救了我，我匆忙接起走出去听。
　　“喂，何从，在干什么？”
　　我静了静，是他啊：“和室友聊天呢，快要去吃晚饭了。”
　　“哦，学习怎么样？都跟得上吗？”
　　“挺好的，我应该会准备考研吧。”
　　“好，你放心考，钱都由爸爸出。”
　　冷场——虽然一向都无话可聊。我匆匆道：“就这样吧，我差不多要去吃饭了。”
　　“好，拜拜。”
　　我站在走廊，沉默地望向远方，天边有乌云在汇聚，那些原本沉淀的阴影也慢慢浮起，拢上心头。小时候父母之间一直都是淡淡的，我以为那就是细水长流的爱，就是平淡圆满的婚姻，结果中考前夕，突然爆出父亲和秘书有染。我妈选择了离婚，由父亲负责我所有的费用，我则跟着妈妈生活。我恨父亲，恨他打碎了我平静生活的图景，从此对爱情婚姻都觉得悲观，对别人快乐的生活都觉得隔了一层，无法融入。然而又无法彻底地恨，毕竟他也从未亏待过我，因此只好疏远。
　　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平凡，愿望也很小，不过是好好学习，将来努力赚钱报答父母，和一个老实善良的人结婚，过上平凡但也没有缺憾的生活。如今拼图缺了一块，我不再有圆满的梦想，路却还是要继续走下去。现在父亲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不太熟的亲戚而已，但他总喜欢时不时来对我表示下关心，让人觉得隔应。
　　连婚姻、血缘都可以淡漠至此，一厢情愿的情书又算什么？这世上哪里真的有所谓爱情呢？我低低冷笑，心里却有些茫然：我是不是永远这样下去，找不到其他的路了？
　　天色更加晦暗，一场雨快要降下来了。
　　回到寝室，她们也已经意兴阑珊，不复刚才的热闹。杨柯还是忍不住问我：“陆灰有什么不好？长的帅，脑子聪明，人缘又好，有这样的人追多难得，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我倒是一愣，她们竟是这样看的？这是什么逻辑，恋爱就是对条件的衡量？我昂然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又没有必要迁就他的自负。”
　　周佳豫拍掌笑道：“精辟！何从，你是我的最新偶像！”
　　甄锦绣坐在桌边，晃着双腿：“作为咱宿舍唯一有恋爱经验的人，我觉得吧，何从眼界这么高，其实是对爱情的要求更严格。不过一见钟情还两情相悦的毕竟是少数，没有相互了解的机会，怎么知道彼此合不合适呢？”
　　这番话非常出乎意料，我自己都从未想过，也许真是旁观者清？我从未觉得两个人可以仅仅因为条件合适而在一起，难道这是因为我潜意识里相信着真爱吗我略微自嘲地一笑，以同样的理由结束话题：“走吧，该去吃饭了。”

　　到了这个月的23号，我照例去汇款。这是我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把每月多出来的生活费捐给贵州山区的一所小学。没有想标榜什么，只是求个心安，毕竟节俭规律的生活并不需要太多钱，我真心希望它们能有更好的用途。
　　但是今天我却遇上了麻烦，冒雨过来时邮局还没开，我便到了旁边的银行，工作人员说要出示身份证才能汇。我没有带，以前在邮局汇了那么多次也没听说要身份证的。那个女人把单子和钱扔过来，说话毫不客气：“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大学生怎么回事，写的清清楚楚的规定都看不懂，一个个还硬要跟我争。拿了本人身份证才能汇，知不知道？”
　　我面红耳赤，却不知该如何理论，感觉到人们的目光，敌意的，嘲笑的，漠然的，如同一把把利剑刺在我身上。羞愤让我无地自容，忍着闷气转身，却有一只手拍上我的肩：“何从，怎么了？”
　　我一看，竟又是陆灰。这时碰到认识的人总是种安慰，我大致说了下情况，语气竟然很是委屈，自己听着都吃了一惊。陆灰歪着头说：“我带了身份证呀，你不介意我做好人的话可以以我的名义来汇。”
　　我被他逗笑，由着他帮我办完了。他是没带伞滞留在这，我也不好意思再冷然相待，于是共着伞走入了雨中。
　　他看我面色沉郁不说话，问道：“还生气呢？”
　　我想了想：“她只是按规定办事，也没什么错。我可能是生自己的气吧，什么都不晓得，遇事也只能自己郁闷，解决不了问题。”
　　“别这么说，我就觉得你这样挺好。”陆灰似乎想要开解我，然而也发现自己太过急切了，“总之，行善的心才最可贵，这些琐事不要放在心上。”
　　“你又知道我是想要行善了？”我一哂，却懒得再说。
　　到了男生寝室楼下，陆灰停下脚步谢我，我才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你千万别向我道谢哈，你每次谢我就会离我更远。”
　　我见他一脸怕了我的表情，有些好笑：“不谢也行。不过不要递情书了，也别逼我。我挺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的，但女朋友什么的就免了吧。”其实仔细想想，若不是目的性那么强，陆灰倒也不怎么讨厌，索性后退一步，给彼此都留点余地。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我对他点了点头，撑着伞走开。
　　“哎！”走出十几步后他又叫道，“明天下午没下雨的话来看我踢球吧，四点在足球场——说是朋友就不要拒绝！”
　　“看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吧，拜拜。”我回头答道，随后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