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六章 前有劫匪，小姐当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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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清晨，林间弥漫着露水的清新芬芳。偶有不知何处的黄莺婉转啼鸣，一行清音拨醒树上的松鼠，松软的尾巴摇了摇，抱着松果滚了一滚。
青青的草尖上栖息着纤细的蜻蜓，纹理分明的薄翼折射出斑斓的光线。忽然一阵不紧不慢的哒哒蹄声惊起了它，翅膀一抖隐入了深处草丛。
来者是一辆驴车，破破烂烂的几块板，摇摇晃晃地载着两个人一只鸟。这是处极为偏僻的小道，除了猎户和采药者一般少有人迹，更别提是车上两位如花似玉一样的姑娘。
一般来说，这样的场景可以引发两种设想。一，这两个人是离经叛道的私奔者，那么他们不是奔向成功，就是奔向猪笼，可惜他们同为女子，此设想否决。二，这两位姑娘出外郊游，由于缺乏一般常识导致迷路至此。可是观她们闲散的姿态，可以判定她们是有意放任那只灰毛小驴随意行走，此设想依旧否决。
此处有山，山上有树，树间有路，按照一般戏本子里的剧情发展来说，接下来必是也果然就有这样台词出现。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若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财。”一声爆喝惊得林间的鸟们扇着翅膀腾飞起来，一行人马横在小道中央，为首的是一虎背熊腰的
黑衣男子，模样四十开外，一圈邋遢胡子，再加上横过脸的一道刀疤，完全符合山寨土匪形象的标准。当众位绿林好汉看到被劫对象是两个年轻姑娘时，他们的内心台词悄悄改了：若想从此过，留下买命身。
从这个打劫队伍的整体衣着水平来看，细布软衣，生活算得上富足有余了，古人云：酒暖思□□，于是他们自然而然地思了。
“小姐小姐，前方好像有打劫的。”小诺眨了眨眼，盯着前方一众人戳了戳闭目调息的桃墨。桃墨自被白明紫斩断仙根后，法力日渐衰退不说，调息时也总是受阻，一团浊气梗在胸口，郁结不去。桃墨是草木化身而成，若连日月精华都吸取不能，她即将会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被饿死的妖怪，太丢脸了……
桃墨睁开眼，眉心一点红光一闪即逝，对面的黑衣强盗揉了揉眼，面如桃夭的女子依旧如常。他内心嘀咕了一声，青天白日两个年轻姑娘出现在此，确实有些蹊跷，莫不是山中狐妖精怪？他想完又嘲笑了自己一下，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若是相信这些，岂不早被冤魂锁尽了命？
桃墨皱了皱鼻子，嗅到对面的人身上的血腥味，受阻的内息隐隐骚动。她本体是妖，后来借着如夜的心血才修成仙身，这并不是说她只吃素了。对方非良善之辈，这样的魂魄便是吸了，也损不了多少玉红册上的德行，她自我安慰着。其实在这如墨秽乱的乱世之中，真正纯净的魂魄屈指可数。每个人心底都有欲望，这样的欲望一旦不加遏制，最终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桃墨也有这样的欲望，因而她注定与修仙无缘，即便有，也是孽缘。
青鸟闭合的眼睛挑开一线，斜斜瞟向准备束手就擒的桃墨，桃墨低头顺了顺他的毛，小声嘟哝：“我饿了……”青鸟眼角抖了抖，索性干脆地闭上了眼。
他现在总算知道，阿诺那般的性子究竟从何修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
桃墨和阿诺被顺利地抓回了山头的寨子里，青鸟被阿诺顺手揣在了怀里，免去了被下锅的命运。由于美人只有两个，而土匪却有一帮，分赃难均，那个刀疤脸土匪老大盘算了半天，以二当家不在为由，将桃墨二人关进了牢房中。桃墨觉得这个理由真不靠谱，作为山寨领袖居然连两个女子都处置不了，还要等不知在哪的老二来决定，真是太没前途了。
桃墨环顾牢房四周，敲了敲黑色石壁，判定这虽然没九重天的牢房结实，但是以她和阿诺那半瓶子法力是轰不开的。这是极北之地的玄石，五百年冰冻五百年火炼而成，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凡人能采到它。桃墨一直很希望有一块这样材料的匕首，进可以杀人放火，退可以防身自守，入了天牢还能撬撬锁什么的。结果到今天，这希望还只是个希望。
她摸着慎凉的石壁，心想，这世道果真是变了，神仙竟落魄到连凡人都能寻到的东西都弄不到了，还是说自己当初确实太不争气了一点？
“小姐小姐，你果真是要吃掉他们？”阿诺蹲坐在牢房的草席上左右嗅嗅闻闻问道。
“她恐怕只是嫌日子太无趣了，白家丫头不是好久没来找她岔了吗？”青鸟闷声闷气道，然后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她说饿得吃人我不相信，但是她要是想尝个新鲜也未必就不是真的。”
桃墨点头：“阿鵹果然了解我。”
……
“二当家回来了，给兄弟们带回好酒了。兄弟们辛苦了，来来来，喝酒喝酒。”一声粗犷的吆喝，就见几个穿着马褂的小罗喽搬着酒桶进了牢房。路过桃墨那里时，色迷迷地瞟着桃墨姣花一样的面容，笑嘻嘻道：“小娘子可要尝一尝这西凉美酒。”语间充满着不怀好意，吃不到嘴里的食，若是趁她醉了摸上几把也好。
桃墨低头看了看酒桶，又抬头看了看他问道：“真的能喝？”
“自然自然。”一帮土匪忙不迭道。
“好。”桃墨干脆地点了点，边上阿诺感叹了一句：“人间待遇真好了，想当初在九重天被关了两百年，连个萝卜缨子都没见着。”
数刻之后，桃墨盘膝，神色清明地又饮下了一碗酒，而周遭已经东倒西歪醉成了一片。桃墨砸吧砸吧嘴，这人间的酒水怎如此清淡，还没当初如夜泼给她和着墨汁的清酒够味。
等桃墨一行人坦然自若地踏出了石牢，这才发现，今夜竟是十五。十五月半，是天地精华齐聚之时。三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各奔东西，寻找僻静之地修炼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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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月华凝成漩涡环绕在她身边，她仰头静静吸收着天地精华，如绢般柔顺的长发倾泻而下，像是一勺泼墨蔓延在她粉色的袍子上。她的模样印入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里，他静静看着被银辉包裹住的少女，目光一寸寸移过她细长的眉，微阖的眼，轻抿的唇角。风自远方拂来，带来夜间露水微凉的气息，吹开他海青色滚边的长裘，在月下张扬出若伏鸟般的阴影。
待那铺天盖地的光晕渐渐缩小，直至全然吸收进了桃墨的体内，她便睁开了眼。未看见身后立在廊下的人影，她伸了个懒腰，唔，好久没能这样顺畅的吃饱了。吃饱是吃饱了，可是，为什么还是使不出法术呢？她对月惆怅，忽然便听见身后传来冷泉一样的清沉声音：“你是谁？”
桃墨的身子陡然僵硬了，慢慢转过身去，便见裹着雪狐长裘的玉冠公子眉目清冷地看着她，那双眸子如古井般沉沉无波，盯得她心里有些发毛。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确定这还是在山寨之中，而非华堂美室中。鉴于此位公子的气质和山寨这样彪悍的存在不太符合，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也是被抓来的么？你，刚刚没有看到什么吧？”
实在不行，桃墨想，就一榔头敲晕了这看似病入膏肓般的瘦弱公子吧。虽然有糟践美人之嫌，但是比起杀人灭口，她已经非常善良了。
那年轻男子看着她闪烁不停的眼神，长眉挑了挑，一阵风来，他握拳低低咳了咳，语声有些低哑：“若是看到了什么又怎么办呢？”见着少女的脸上各种表情交织多变，眼底隐约浮起笑意。
辣手摧花虽非经常，但偶尔做做也是别有情趣，桃墨内心一旦敲定，立刻决定先发制人。她悄悄挪了挪步子靠近他，手里的竹簪紧了紧，面上露出娇羞的红晕，粉袖半掩怯怯道：“小女无意惊吓公子，小女本是山间精灵，思慕公子已久。特此一见……”那见字刚刚音落，便见粉影一闪，她若疾鸟般扑向病弱的年轻公子，又快又狠。她本来想就算不打晕他，这么一压也该压去他半条命了。
可是世间之事似总是不在桃墨的预料中，例如她曾预料，卯日星君那火爆性子定是娶不到老婆的，可第二日便传来他和青娥勾搭上的小道消息。虽然桃墨认为这两人的结合诡异非常，不过这份超出五行相克天理的爱情，被推举为天界有史以来最令人感动的爱情。
又如她曾预料自己会成为位列正神的第一朵桃花，结果现在沦落得连普通妖精都不如。桃墨觉得自己大概不是和司命犯了冲，就是真的不适合占事，从某种角度来看，不会占事的神仙算不得纯粹的神仙。
电光火石间，年轻男子稍稍侧身，反手轻巧地握住桃墨的臂肘，左手扣着她的腰，猛地将她压在廊柱上。莹白的月光下，苍白的面庞因着刚刚的动作泛起一丝血色。他俯首，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幽深的眼里映着桃墨惊疑不定的神色，漾起一丝兴味的笑意。微冷的吐息打在她面上：“没想到姑娘当真思慕我至此。”他顿了顿，又道：“我素来喜欢行事不拘的人，可是姑娘家还是温婉点好，太热情了会吓走心上人的。”
他的话音低低缭绕在她耳边，她又羞又恼，白皙的脸上因愤怒绽出浅浅红晕。啊呸，见了鬼的心上人！她挣了挣，却发现卡着她的瘦削手腕强劲有力，根本容不得她一丝动弹。还未等到她捏诀丢出他，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凉的夜里也击在桃墨心上。她转过头看，轻盈的月光在她腕上的冰冷手镯滑过，碎成她漆黑眸里的点点流辉。
“这是什么？”桃墨不再挣扎，盯着那蜿蜒着奇异纹路的红镯，语声细得像是弦上滑过的音。
“锁。”他的眸子离她姣好的面容极近，唇角勾起一抹笑：“既是山中狐仙美人，又怎能轻易放卿而去，岂不生憾？”他勾起垂在她肩上一缕青丝，面上一丝狡黠笑意：“卿本佳人，不若从贼？”
……
“我一无是处，不事生产，不会洗扫。”桃墨语速极快。
“无妨，卿只须红袖添香伴于我侧就好。”
“……我好吃懒做，穿金戴银，只徒荣华。”桃墨痛定思痛，再次降低人生格调。
“无妨，阿黛恰巧和卿一般喜好，如此不过多养一只罢了。”公子悠然道。
“阿黛是谁？”桃墨忍不住问道。
“哦，阿黛啊……”公子拖长了音调，微微侧过头看去。桃墨艰难地避开与他的接触转过头去，就见一只圆润如球状的灰色物体在月光下左滚右滚，抬起头来朝着他们软绵绵地叫了一声：“喵……”
……
“奴家陋颜寡色、愚心钝志，实在不堪公子深情厚谊，公子，你就放了奴家吧。”桃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公子我独爱这份素颜清色，卿当真可爱甚得我心。”他修长凉白的手指摩挲着她腕上的红镯，笑得意味深长。
桃墨暗自凝聚灵力，可还没等她默念完咒，红镯一道绯光滑过，顷刻间所有灵力烟消云散。桃墨呆愣，怒目看去。
“红镯虽小，却是一份心意，卿理应珍重，可莫妄动。”他松开她，唇边依旧勾着缕笑意，眼中的颜色却清冷下来。
桃墨欲哭无泪，心凉成了灰。
“老二！老二！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快快去前院和兄弟们喝两杯。”院子的门猛地被撞了开来，刀疤土匪头提着坛酒醉醺醺大声喊道。
桃墨默默侧过头去，抬起袖遮住脸，惹来尚还钳制着她的那人一声轻笑低语：“害羞了？”
害你妈的羞，桃墨忍了又忍，终于在心底爆了粗口。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章 前有劫匪，小姐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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