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 桃花入世，碧湖初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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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是这样说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倘若你再遇到了一个会精于谋算、狡猾奸诈的兵，算了，你还是别开口吧。
凉亭里的气氛因着那年轻公子的一句话陡然凝滞起来，那站立男子本就气质冷冽，而现更是寒冰凝眸。一眼看去，生生淬得人心寒。
看不见的杀意不知何时一寸寸弥染在二人之间，一个低头兀自撩拨着茶叶，唇角勾着缕浅笑，偶有几声轻咳；另一个眸光如刃，直直刺在那人身上，仿若洞穿他的身体。
风催竹枝，飒飒之音如波成浪，却让人感到更加寂静。掣肘于彼，谁都不动分毫，也难动分毫。
白裘公子突兀笑出了声，朗朗笑声斩断二人僵持，挑眉看向对方：“师兄何必动杀意？不过一本《帝册》，难道你认为于我还有用吗？不过既然师兄执意取回，如此，你我二人做一赌约如何？”他摩挲着盏沿，淡淡道：“五年为期，南北为政，便看看这天下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如何？”
黑袍男子提起的掌劲缓缓卸去，杀机渐消，声若冷霜：“你以往不是不屑那金鼎御座？玉川公子一言千金，而今为了个女人，终也要违了自己说出口的话了吗？”
“咔嚓”一声，那胎薄瓷脆的乍然碎在那苍白手指间，刮出一道细长血痕。被称为玉川公子的男子依旧笑得风清云朗，握着一掌碎瓷，缓缓道：“师兄难道不知，这天下要比千金要重得多了。”后几个字，已低得轻不可闻。
黑衣男子见其隐忍面色，唇角浮出一丝笑意，慢条斯理道：“如此，师弟雅兴，赌一赌又何妨？五年为限，便看江山谁与，九州谁倾。告辞。”
“恕不远送。”白裘公子笑意温煦。
黑袍男子未有多言，提步出亭。轻哨一声，唤来坐骑，一跃而上，紧了紧缰绳，一声清喝，纵马而去。蹄落处，渐起翻飞竹叶，漫漫轻尘。
“方才他明明动了杀意，你为何还阻止我动手？”叼着一段细竹枝的男子突然自亭檐倒挂着垂下半身，摇摇晃晃看着似是沉思着的白裘公子。
“他不会杀我，至少在此时不会。”
“嗤。你和他之间的深仇大恨就快有抵得上武罗江宽了，我看若不是你出口，他那掌早打在了你身上了。”
“他刚刚若动了手，他也就不是他了，也不会是现在的天机门门主了。”玉川公子顿了顿，反手丢去紧握的瓷片，淡淡道：“没请来人也敢回来，萧七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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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厢桃墨带着同样迷茫状态中的神秘“仙人”在湖边转悠了半天，兜到了竹林周围。她看了看见不到头的葱郁竹林，仔细琢磨了一番，不确定问道：“你家可当真住在人烟冷清，少有人出入的地方？”
“确是少有人出入，不过，”他环顾了四周，眼中依旧是大雾茫茫：“似未有这般多的竹子。”
……
桃墨快要自暴自弃了，桃墨快要崩溃了，桃墨觉得若是再寻不到他家居所，干脆她替他在这造一间屋子得了。
“公子，你怎在这？”“死呆子，你又迷路了？”两声问话同时响起，话音落后，桃墨松一口气，暗自念了声“无量天尊。”
来的显然是此人的家人，未多言语，桃墨如丢烫手山芋般将人交给了他们。其中那名细瘦如猴二十上下的男子打量了桃墨好几眼，嘿嘿笑了几声，勾着“仙人”的肩道：“我猜你就是又寻了机缘去了，此回这天下当真是要乱了，你功不可没啊。”
“仙人”蹙了蹙轻烟般的眉，转身离去之间看了桃墨一眼，淡淡的声音轻不可闻：“顺应天命罢了，各自，随缘。”
桃墨看着他们离去，突然醒悟过来，气恼地跺了跺脚：“送你到家了，我又怎么办！”
又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她身后响起，桃墨蓦然回头，就见一匹黑色骏马高高扬蹄头顶。桃墨尚惊得跌倒在地，尚未哀嚎一声流年不利，马上之人已勒住缰绳，看着低头揉着胳膊的桃墨的眸里，一丝淡漠，一丝愕然。他抿紧唇角，身后一路追来的尾巴已蠢蠢欲动，他转瞬间思量已定，告了声罪，便驰马而去。
道歉，道歉，道歉有用，还要雷公电母作甚？她一声唾骂，才抬头，就黑衣黑马自眼前滑过。她愣在原地，揉了揉眼，方才那闪而过的，漏于她眼角的眼睛，与记忆中那双狭长点墨的凤眸怎生如斯相像？
她似梦如幻的状态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便被来自九重天的访客给打断了。
“我现在想当初放你下界究竟是对是错了？”桃墨身后渐渐浮现出一道身影，紫袍金冠，高贵俊雅。
“太子殿下放与不放，结果都是一样。有白明紫那样凶悍的存在，桃墨可抗不住。”桃墨转身，鼓起粉腮，摇着手指道。项空青突然出现让她小小的吃了一惊，随后便是猜出了他几分来意。
“是我护你不住。如今只要你愿意，依旧可以回九重天，断了的仙根我可帮你续上，也自不会让白明紫伤你一分一毫。你，依旧可以做你逍遥自在的桃花仙。”他言语温文尔雅，面上浮着一丝歉疚。
“太子殿下听过这句话没有，来日不可待，往日不可追。断了的仙根，和过去的时光都是我丢掉的，不想再寻回了。”她仰起头，铺天盖地的银合欢在头顶连成一重绵延的华盖，浅白的日光穿过交叠枝桠落在她身上。远远看去，那身影和声音淡得似要化去一般。
“那你又为何对如夜执念至此？他已魂飞魄散，这八荒之内再无寻处。你若放不开心结，只恐入了魔道。”来人秀挺的眉轻轻拧起，语间担忧。
“他给了我心啊，我怎么能忘记他呢？少了一缕魂魄，我尚且可以苟延残喘；但是没了心，我又和这些木头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皎白的手抚过崎岖斑驳的合欢树枝，摇曳的树影晃动着她面上的表情：“即便是入魔为妖，那又如何呢？入人世几日，我忽然发觉，活了一生，若没两件让你生死不能，至死不休的事情未免太过无趣了。”
“那你同我说过的又算什么呢？”项空青面上的平静无波终于被样打破，眸里浮出一缕怒气，踏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语间艰涩：“如今我已明了你的心意，倘若你愿意，我自可上报父君许我二人姻缘。这不是你长久以来的心愿吗？”
“殿下在此时还要打趣桃墨不是？桃墨不过草木精灵，岂能担当得起未来天后之尊？况且，那不过年少一场轻狂之事，已是可笑，太子殿下不必挂心？”她说得风轻云淡，似是弹指间就将往昔岁月抹去无痕。
或许每个少女都有这样一段少年情事，因盲目而崇拜，因崇拜而自以为是地喜欢。
如果对方相貌俊美，但无势无权，则可谱就一出“书生小姐花园夜会，私定终身”的戏码。通常结局凄美，顺带有二十年后，携子复仇这样的续集。倘若若对方有权有势，面容丑陋，那则是“土霸王强抢深闺女，恨之深爱之痛”的苦情虐心戏码。此种戏本子，往往最后深闺女会变成挺着大肚子的地主婆，土霸王扭身变贤夫，此结局尚好。再若，对方有权有势有貌有德，那还等什么，小姐们扑吧。
而项空青完全符合第三种戏本子里男角特征，故而桃墨回想起来，并不觉得自己盲目了，顶多是眼花了。况且那时候天界流传这样一句话，不想当凤凰的鸟儿不是好鸟，不想做太子妃的仙女不是女人。最后一句话杀伤力尤其大，桃墨表示抗拒无力。
“只要你愿意，我亦可……”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桃墨从中打断。
“身为天界太子肩负重任，怎能轻言儿戏？有白明紫追杀就够，倘若再来个天神天将，桃墨当真是要打回原身重修了。他日殿下若大婚，我必在凡间举杯遥祝。如此再无见期，与我二人皆好。”她眼神坚定，语间是义无反顾的果断。
如果言语是可以杀敌的刀锋利刃，那么桃墨一定是无师自通且极其擅长。夏初的旭阳似都在她决绝的话语里乍然破碎，洒落一地的阴影，项空青的面色有一瞬极尽苍白，虽然他立刻稳住了心神。事实上，陌生人用话语是伤不到你的，真正能触到你的心，一片片割破它的只有你在意的人。桃墨以前做不到，而今她却已能轻而易举地使着这柄刀，刺伤素来冷静自持的天界太子了。
是他在不经意中允许了她贴近他的心，也是不经意里他默许了伤害的可能。多可笑啊，明明是以前从未在乎过的小桃妖，却在不知不觉里让他牵肠挂肚至此。幽幽的桃花，在昔日药君府上相处的日日夜夜，染上他的皮肤，渗进他的肌理，贴着他的骨，如毒药一样蔓延开来。事有因果，是他将她的心意弃如敝履，而今恶果他自是承担。
“你当真不愿随我回去。”他问得有些艰难。
“不回！”
他久久凝视着桃墨的面庞，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他所熟悉的执拗。他曾经很不喜这样一双眼睛，里面的光芒太过执着明亮，仿若无意沦落进去就会被焚烧殆尽。当时的他一定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渴望那双眼睛在看着他时依旧那般炙热。
他自嘲一声，广袖之内握指成拳：“你因如夜之死，愧疚难抑，今日之话我只当你尚未清醒之言。你且再好好想想，数千年修为你可好生掂量。”说罢，等不及桃墨出言便挥袖而去，了无人影。
桃墨张了张口，有些烦躁，懊恼地踢了踢树干。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项空青竟还有这般磨叽绵软的一面呢？有了一个白明紫追在身后已经够她头痛，而今若是再惹得天帝不悦，她怕还没寻到如夜就已经死得比他还干净了。
“小姐小姐，刚刚那可是太子殿下？”身侧草丛里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圆髻晃了晃，抖去两片叶子，眼巴巴看着桃墨。
桃墨惊奇地看着这本应丢失在街头不知流落何方的两只，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我找你们好久了。”
“呜呜，小姐果然还是关心阿诺的，阿鵹你还说小姐一定会因为我们去买好吃的抽打我们。”
……
青鸟不忍目睹地闭上眼，将头藏到了翅膀下面。
桃墨掳了掳袖子，笑地分外甜蜜：“小姐告诉你，阿鵹说对了。”
“小姐小姐这么说，如夜神君尚在人间啊？”
“嗯……”
“那我们是要去哪里寻找那什么鼎？”
“唔，随缘吧。”
“小姐，其实如果你不知道的话，就可以直接说不知道，阿诺不会嘲笑你的。不要每次都学司命老头说什么随……呜呜，小姐又打我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 桃花入世，碧湖初遇（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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