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南北和亲，此去经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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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都城少婴城太乐殿
朝会散时，天已大白，白玉阶前金水桥上，皆是三三两两扎堆的各部官员。紫袍玉带、挂着金鱼袋，北朝年轻的大理寺卿一个人拖着松散的步子伸了个懒腰踏出殿。火红的旭日映入那双琉璃般的眼瞳里，他不禁眯了眯眼。习惯性地往袖里去摸那把竹扇，刚刚握到扇柄，就见殿角转出了个躬身端袖的内侍，疾步到他身边，恭谨道：“萧大人请留步，君上口谕，请大人移步书房，有要事相商。”那要事二字咬得重了些，也让大理寺卿大人抬高了眉头。
他唰地抽出扇子敲了敲下巴，抱着臂甚是温和道：“可以不去吗？”
……
“君上之命，请大人勿为难小人了。”内侍抱袖深深弯了一下身子，却是不卑不吭。
语间
年轻男子面容摆得严肃了些：“大人我并非要为难于你，你也是知道最近朝内朝外皆传陛下有龙阳之好，大人我实在很珍惜自己的贞操。”顿了一下道：“真的不能不去吗？”
内侍刻板的表情似乎有扭曲倾向，深吸了口气：“此些谣言，大人身为正三大理寺卿不仅应有明识，更应秉持臣责辟谣正听才是。”他退了一步，拜了拜：“大人若是执意不随小人去，小人也只能以命相请，方不负陛下之命了。”
年轻男子以扇掩口咳了咳：“我去我去就是了，霍总管切勿因我这个昏官自裁以谢君心，否则御史台和太史令在我死后说不定要刨棺鞭尸的。”
虽然他推三堵四再不愿去，终还是站到了御书房内。北朝君主此时既未批阅奏折，也未伏案执卷，而是极有闲情地挑着根芒草逗着架上金丝鸟笼里云雀。
“君上好闲情。”萧大人面色肃穆地拍着自家主子的马屁。
“嗯哼。”玄衮便袍的君王挺身直立，拈着芒草专注地弄着笼里鸟雀，漫不经心应了声。
萧大人沉默地立在下方半晌，正了正色，清了清嗓子：“君上有娇雀在手，臣下也有美人在候。既是如此，君上仁德，念美人焦切之心，还容臣先行告退。”
君王丢掉芒草，浅褐的眸子含着一点诡笑看来，轻声道：“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萧玄宇立刻干脆地跪了下来，似是悲戚道：“君上早知道臣不是块做官的料，贪赃枉法，不知礼数，几度忤上，御史台每年都要派专员跟踪列举臣的放浪形骸、罪大恶极之状。听闻，参到君上手里的本子，都要累得有臣高了。”他补充道：“当然臣也不是很高。这不是问题，关键在于，君上势必要统一南北二朝，成为千古明君的。有臣这天下第一佞臣在，君上之宏图霸业恐难实现啊。”
他抬头慷概激昂道：“如此，就请君上速速罢免……”他咽了咽口水，那双鹰般锐利的眸子近在咫尺，依旧惯常似笑非笑的模样：“爱卿怎么不说了？好久没听你这番说辞了，倒是怪想念的。”
“臣错了。”他迅速低头，很是惭愧道：“虽然臣不成材的很，但为了君王，必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君王面色终有所缓动，直起身来，抬起手来似是要伸向他的头顶，终是在半途一顿折肘背向了身后。绣着金色龙纹的玄色长裾擦过萧玄宇的肩，带过一阵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这次南朝意欲和亲的提议你可知晓了？”
萧玄宇摸了摸鼻子，自顾自起了身，转向倚坐着的君王：“臣自礼部那里听闻了一二，不过每年南朝不都会例行来提议这么一次吗？”他瞅了瞅垂眼面无表情的君王，又道：“难道君上这次准备应了不成？”
君王笑了起来，眼角有一丝浅浅的皱纹，他看向萧玄宇：“明明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却还总是装疯卖傻，你让孤该拿你怎么办？”话尾里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萧玄宇打了个哈哈道：“几日未见，君上您居然会开玩笑了，真是可喜可贺。”笑了一半，在对方灼灼目光里，终究败下阵去。他苦笑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又转出了那柄破破烂烂的竹扇：“若是丞相大人在，定是不会同意和南朝那纨绔朝廷和亲的。”他似了悟到什么：“所以君上您就拿了个不靠谱的理由将您的股肱之臣打发走了"
“你不高兴了？”君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冷不丁问道。
“啊？”萧玄宇张了张口，转而敛了嬉笑之色，沉声道：“君上是明君，自应是了解宿倾弘此人并非野心勃勃，醉心权势之人。若说野心，他此生也不过是为了和秦商陆争夺那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号罢了。君上既已用他，万不能……”
“可这天下，有也只有能一个第一。”君王冷声打断了他的话，褐色瞳仁里映着萧玄宇凝眉之影，抬手招了招：“你过来。”
萧玄宇迟疑了下，终还是依言上前。君王倾身，抬手按住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孤再给你次机会来回答当初那个问题。”他捏紧肩，声音泄出了一线颤：“如今，你愿不愿……”
“臣自家破族亡之日，踏入这九尺庙堂之后，对君上所问就不会更改一字。”萧玄宇的声音很轻，却似槌落在鼓上铿锵有力、不动丝毫。
二人默默对视许久，终于君王疲惫地松开了他，捏了捏眉心：“你可知，你今日所答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萧玄宇砸了砸嘴，摸了摸下巴，略一思量，忽而笑了起来。到许多年以后，南北二朝已合二为一，当初意气风发的北朝君主已发染白霜，他依旧能记起那一刻。就像是已被无数时日磨去了当初鲜艳色彩的画卷一样，故人的容颜已泛起了旧色，却总是能在闭眼瞬间浮起。是他为了登临君位灭了那人满门，虽怀愧疚，却从未后悔过；就如同日后那人亦为了他舍弃原有身份，入仕为官一样，他也是斩钉截铁对他说，此生不悔。
他身为君王，坐拥半壁江山，却是由那人一笔一画教给他，求而不得四字。
他对着北朝君王缓缓跪了下来，这不是他第一次跪拜他，也必不会是最后一次，但经此一跪便似斩断了二人之间仅有那脆似蚕丝的一线联系了。君为君，臣为臣，他又笑了，臣也将不为臣。他的额触到柔软的地衣，他叹息般道：“此生未能尽多少为臣本分，如此南北和亲，臣定不会负君上之托。”
说着扬手拔出冠上竹簪，一握青丝转瞬泻满全身，她抬头笑嘻嘻道：“此次一去，不知何时再能见君上了。”她跪坐在自己腿上，纤秀的下颚微微扬起，面上依旧是那副死皮赖脸的笑容，攥着袖的手心里却已是满满的汗水：“不知小女可有幸得君上一日相伴。”
君王盯着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笑意，良久薄唇掀起，吐出一句话来：“近日南朝使节来访……”
“算了算了，小女还是回去好好准备嫁奁，万不能给我朝丢脸了才是。”说罢便连滚带爬地起身冲了出去，碧玺帘子悠悠晃动。君王独对一室空寂，哂笑一声，将将脱下的扳指被他猛地掷下去，珠玉四溅。
北燕南飞，无枝可栖，她自为路子，铺他一世皇图霸业，铸千秋功名。如此清醒地捻断所有的念想，清醒地披上嫁衣，清醒地在一条不归路里愈走愈远，直至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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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阳沈家
那猕猴小兽终还是逃得被桃墨严刑拷打的一劫，不为其他，只因秦公子因之前寒疾发作加硬生生闯入桃墨阵法，外伤内疾，终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桃墨大惊失色扶带着住他，一牵连全身才发现是伤筋折骨的痛，五脏六腑都要在那股子乱息冲撞下被撕裂了。她忍着喉间一口血，握住他冰冷的手，终于吼道：“我都还没晕，你怎么能在姑娘家前晕了？”
踉踉跄跄走去的萧七和树上的小兽同时朝天翻了个白眼。
等桃墨和萧七将秦商陆安置到了床榻之上，这才发现此时的秦商陆已然和死人没了多大区别，脉象微弱，身冷如冰。萧七抬手点住了他身上的几处大穴，勉强护住了他的心脉，然后翻箱倒柜开始找他们随身带着的药。桃墨也是半倚半靠在床头，努力调好体内混乱不堪的气脉，有气无力瞧了一眼秦商陆，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喉咙：“原来你还真有病啊。整天欺负我，还真看不出来……”
萧七面色阴沉地一瘸一拐抱着几只瓶子，望床上一丢：“我说这几日他气色尚好，原来都是将这些药当成饭来吃强撑着在。”他冷笑几声：“秦疯子就是秦疯子啊，你他妈真是不要命了是吧。”
桃墨默不作声看着萧七暴跳如雷，然后又急如风般卷出去搜刮乐正家去了。她叹了一口气，艰难地挪了挪身子，肩膀刚刚动了动，就听方才被雷劈中的地方咔嚓一声响，她顿时疼得蜷起了身子，泪水不自禁一串一串地涌出。她喘了喘气，运起灵力到肩上，就听咔嚓一声，脆生生的声音响得人心寒，终是猛地吐出那口忍了许久的浓血。
“你自己都不保了，还有心思救他？”不知名的小兽蹲坐在床尾，屁股底下垫着那卷幡旗，摇头晃脑道。
桃墨歇了歇，斜睨了它一眼，里面感情很复杂也很深刻，立马成功地恐吓住了它。它瑟缩了一下脑袋，终归是不情不愿跳到前面，细小的爪子扶着她的身子唠唠叨叨：“都是一帮疯子啊，一个不要命的劝另一个不要命的要活着，这是怎样一个不靠谱的世道啊。”
桃墨被它念叨的脑袋眼前都晕了晕，甩手拽住它，阴森森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也是个不要命的。”
“……”小兽敬畏地看了她一眼，哆嗦着道：“姑娘，姑娘你继续继续，我替你护法，倘若不幸身亡，我定好生安葬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它说得极是真诚，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可是偏偏让桃墨觉得分外欠揍。她想，这也是种本事，明明是善意的，却善意到让人不由自主就想暴力相向。
粉色光华自她掌心升起，一点元神自她指尖流转了一圈，终是恋恋不舍地脱离了，潜入了他胸口。
萧七回来时便看到，秦商陆脉息已然平稳，面色甚至有了一丝红晕血色。而那只桃花妖，却似枯萎一叶伏在了床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他，只不过她看他就想到了当初的如夜，那时她无能为力，却不愿再这么无能为力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六章 南北和亲，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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