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溪河（天苏）》mmrcx

6、05.英勇救弟

　　百里屠苏的话说得很突然，连他自己也没有准备好。可是说出口的话就如同那泼出去的水，现在即便是想收回也晚了。
　　他看完云天青的遗书，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境又开始变得有些不稳。过去的事情于他本来是暗淡昏黄的一个影子，却在那一刻又变得鲜活起来。和方兰生的初遇，雾灵溪涧和晴雪可说是闹剧的见面，一直跟着他的小狐狸襄铃，受师尊紫胤真人所托跟从他的红玉……还有太子长琴的半魂，欧阳少恭。
　　也许这就是命吧。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魂魄一半在百里屠苏身上，另一半在欧阳少恭身上。而他们两人最后的结局，都并不是那么完满。死局逢生之相，空亡而返，天虚入命，六亲缘薄，可谓凶煞非常——瑾娘当年给他算的命数，现在想来却都一一应了。
　　逃离天命，本来就不可能……
　　百里屠苏突然想回桃花谷，那个他和晴雪亲手筑建的家。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下山找到晴雪。说他是逃避也好是懦弱也好，在他猜到云天河的身世、认出望舒剑之后，他一点也不想留下来。
　　猎户少年也会走上属于他的那条路，不论是谁也不会改变最后的结局。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在中间插一脚？找到晴雪之后，如果云天河真的有困难，他不会主动出手，也绝不会置之不理，这也算是报了他收留自己的恩情吧。
　　这么想着，百里屠苏墨色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了一抹坚定。他静静看着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的云天河，等着他的答复。
　　百里屠苏既然做下了这个决定，就绝不会因为不相干的人改变。就算那个人是他的救命恩人，也绝不可能。

　　云天河似乎有些不太理解自家弟弟的话，他抓了抓头发，清澈明亮的眼睛倒映着满满的迷茫。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茫然无措的神色，连表情都变得有些扭曲。
　　百里屠苏安静地看着他，双手握拳，心里有些紧张。
　　这也难怪，最早时候他想施展腾翔之术的时候，就是被这少年不声不响的一扑闹了个真气逆流。虽然后来证明了是这少年认错了人，可接下来云天河的一举一动却让百里屠苏不得不加倍小心。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无心之下逼得另一个人内伤加重的，云天河却成功做到了，还做到了几次。这样来看，他也算是人中豪杰，若是陌生人看见，还是敬而远之的好。百里屠苏对这少年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不论云天河想做什么，他总是全神戒备的。
　　可是看猎户少年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要拦着百里屠苏，反而像是在思考一个很大的难题。他皱着眉头，最后还是问自家弟弟：“为什么……要下山啊？”
　　百里屠苏心里松了口气。
　　云天河看着依旧坐在树下的少年，自己也坐了下来，有些不自在地把玩手中凌乱的布条。百里屠苏这才注意到，那布条似乎是从他的南疆玄衫上撕下来的。他墨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地看着猎户少年，淡淡说：“有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猎户少年更是不解，他把黑色布条都缠在了手上，然后又拆下来，反复多次，最后还是迟疑地抬起了头：“重要的事，是什么？”
　　百里屠苏很快地接下了他的话：“我要找人，一个很重要的人。”甚至，这个人可以看做是他生命全部。
　　这样的话说出来，已经清清楚楚表明了风晴雪在百里屠苏心中的地位。若是放在从前，只怕他和晴雪终老，也绝不会开口告诉任何人。可是就是这样，他却仍不觉半分轻松，反而更觉得焦虑而沉闷。这样的情绪，几乎让这个命途多舛的少年难以呼吸。
　　晴雪，晴雪。
　　微微的晃神后，百里屠苏最后还是把注意力放在了紧紧盯着他的云天河身上。猎户少年的眼神仍然是清澈见底的，可这时候，似乎又多了一丝明悟。
　　“重要的人……就是像娘对爹一样重要？”他说，“爹后来病的快要死了，可是时时刻刻都喊着娘的名字。他说，娘是他这一生里重要的人，至死都放不开，放不下……”他点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就连眼睛里都开始闪烁着不同的光彩。
　　“弟弟，你等等我。”

　　百里屠苏看着云天河站起来，飞快地跑上了不远处的树屋。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呢喃了一个什么样的名字。随着他的召唤，披着华彩外羽的大鸟凭空出现，立在了树梢上。
　　——映虚，能看破一切虚幻的血契灵兽。
　　百里屠苏借着灵兽之力，看了在树屋中东翻西找的云天河一会儿，然后默默垂下了眼。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猎户少年明显是想下山陪他一起找人。可是在感动之外，他并不想云天河下山。
　　理由，自然是望舒剑的渊源。
　　云天河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可他毕竟是云天青的儿子。云天青盗出望舒剑隐匿于这无名山峰上，只怕也是畏惧了琼华派，怕他们来找自己算账。百里屠苏看他的绝笔，虽然期间似乎有些不得已之处，可再如何云天青的行为也是为云天河立下了一个门派的仇怨。如果他贸然带着云天河下山，望舒剑再现人间，等琼华派找上门来，猎户少年就再不可能安然过他现在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这样，并不是百里屠苏想要的。
　　他虽然信天命之说，却也不像让云天河为自己这样一个脱离轮回，就连属于韩云溪的魂魄也不全的人徒受牵连。猎户少年只属于这样平淡而快乐的生活，也许就这样分开，才是最好的。
　　百里屠苏现在没有武器，没有干粮，更没有盘缠，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是他有七只和他缔结契约的血契灵兽。现在天下太平，依仗它们，他这一路，总还是会平顺的。
　　少年的眼睛最后暗了暗，他召唤出白色毛发的巨猿录力，趴在它身后，让它带着自己顺着山崖边的紫藤攀爬下去。伴随他飞下山崖的是一身金色和蓝色羽毛混杂的映虚，而他身后，还隐隐能看见藏在虚空的其他灵兽的影子。
　　炎光，沐零方相，露兆丰，柿子金，波奇。
　　百里屠苏现在能够信任的伙伴，也只有它们而已。他微微合着眼，任风刮乱他的头发，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再没有考虑这样的不告而别对云天河究竟是什么样的意义，他闭上眼，开始盘算以后的行程。

　　等停下歇息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傍晚。
　　百里屠苏身上带伤，稍有颠簸便觉得身体难受得很。录力背着他在山林中跳跃，他拼命忍耐，最终还是抵不住吐了出来。自此之后，他便把录力收了回去，折了根枝条撑在地上慢慢的走。
　　他走得慢，又不想让云天河找到自己，选的都是山林中树木藤蔓最多的地方。这样，连路都得他自己开，走的就更慢了。直到黄昏，百里屠苏也只能在半山腰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稍作休息。
　　才刚坐下，录力便长吼一声消失在了山林间，看它的样子，是去找食物了。百里屠苏下山的时候已经快到正午，这一路走下来没有吃半点东西，水源也没找到，也是又饥又渴。
　　他靠在树下，看着还是幼猫的波奇从一旁的灌木丛里滚了出来，嘴里咬着几根枯枝，身后跟着沐零方相和柿子金。炎光吱吱叫着，把小脑袋一偏，篝火就升了起来。露兆丰拱了拱身旁的树苗，那树苗便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起来，抽芽，开花，最后结出了许多小小的红色果实。
　　头上顶着粉红色小花的露兆丰先是小心看看百里屠苏，见他没有动作，就毫不客气地大吃起来。而其他灵兽巴巴地看着本来就很胖的露兆丰，眼睛里都露出了凶光。可除了沐零方相能吃素食，其他三只都是肉食动物，虽然饥肠辘辘，看着这些果实也并没有什么胃口。可怎么能就此作罢呢？炎光站在小小的金色碟子上，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尾巴。在下一瞬间，露兆丰的鼻子上就生出了一抹细小的火苗，疼得它大吼起来。
　　而百里屠苏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睛微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明明已经很饿了，却不想吃东西，反而觉得有些恶心。他知道这并不妥，可也没有办法。
　　他看着几只灵兽打打闹闹——就连一贯老持成重的映虚最后也因为被炎光烧着了羽毛而加入了战团，心情似乎有些愉悦了起来。一个人的时候，失去一切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想起过去那些快乐的事，至少对现在的百里屠苏是这样。寻找晴雪的路途必然是渺茫的，可他总有记忆支撑着自己走下去，不论未来……究竟如何。

　　“苏苏，你看，这里有一只红色的小老鼠……咦，还是站在小珠子上的~”
　　江都城郊，风晴雪在一座拱桥边蹲了下来，有些不解地对着前面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伸出手去。在下一刻，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把手缩了回来，那黑色的皮革手套已经开始冒烟：“嘶……怎么还会着火？”
　　跟在后面的方兰生大感惊奇的跑上前去，也是盯着那闪亮亮的光茧半天回不过神来：“这这这……这是血契灵兽？我在翻云寨见过的……可是为什么那个怪人就能看见里面是什么？真不公平，想本少爷心地善良外表长得也不难看啊？这里外兼备了，怎么还……”他的手一碰那光茧，便烫得跳了起来：“你嫌弃我，哼，本少爷还看不上你呢！”便悻悻走到一旁，生起闷气来。
　　——血契灵兽，遇上了是机缘，可遇上不并不代表就能得到，它究竟认谁为主，却还是它说了算的。
　　百里屠苏那时候身上已经带了录力、柿子金、沐零方相和露兆丰，他便站在旁边看着襄铃、红玉和欧阳少恭轮番走上前去触碰那光茧，最终还是无功而返。风晴雪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他身旁，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苏苏不去试一试么？”
　　百里屠苏当时是保持着沉默的。他已经有了旁人穷其一生也得不到的血契灵兽，而且还是四只，已经不奢求什么了。好运并不是他的，他有时候甚至在怀疑，那些灵兽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选择他呢？难道只是因为他剑术不错，还是因为他……
　　“我觉得苏苏还是应该过去试试的，就剩你一个了~”少女并不因为他的沉默而气馁，反而向前走了一步，笑嘻嘻地抓着他就想往光茧那边拖，“毕竟……”
　　毕竟……
　　“苏苏，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伴着一声凄厉的鸟鸣，穿着兽皮衣服的少年猛然从梦境中惊醒。他微微眯着眼睛，手伸在半空，不知道是在期待什么。百里屠苏的身体太过虚弱，颠簸了一下午，竟然连惯常应有的警醒都失去了。他勉强撑起身子，便看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的巨大的白色身影。
　　已经是成年猎豹体态的柿子金从少年身边掠过，和扑过来的巨虎滚成了一团。映虚依旧站在树上，刚才的示警声怕就是它发出来的。录力还没有回来，露兆丰和沐零方相挡在百里屠苏身前，录力则是在半空中需点起了无数火苗。
　　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这时候要看清东西已经很难了，而猎豹形态的柿子金显然并不适合这样的战斗。它的身体太过瘦小，又不是战斗用的灵兽，在白虎的猛烈攻击下只能靠着本身的速度拼命闪躲，并且冲着百里屠苏大声嘶吼，示意他快些离开。
　　百里屠苏寒着脸，扶着树干慢慢站了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毕竟身体里现在有些力气了。只是，在这样昏暗的天色里贸然离开，似乎也并不妥当。而且他……似乎也没有办法支撑那么久。
　　究竟该如何？
　　百里屠苏真气失控不能使剑，也没有施展法术的机会。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他并不喜欢使用法术，可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会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使用。真正遏制他的，是这一片山林：他五行属火，如果真的使用火属性法术，稍有不测，便是引火烧山。这样的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而他似乎也再没有别的方法可用。
　　沐零方相吱吱地叫着催促自家主人加快脚步，也有些焦急地关注着柿子金的方向，恰巧看见金色的猎豹被白虎一掌打开，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百里屠苏也刚好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转过身来，眼睛里不掩饰地划过一抹寒芒。
　　“沐零方相。”少年低低地命令漂浮在空中的灵兽，声音沙哑，又带着为不可查的杀意。他平静地看着和自己对峙却始终没有扑过来的猛兽，就连声音都是没有一点波动的。“等它过来就用冰。映虚……趁机啄瞎它的眼睛。露兆丰……催生草木，将它捆住。”
　　他看着俯下身子准备冲刺的白虎，不着痕迹的紧了紧手中才折下来的树枝——前端很是锋利，只要能刺中那孽畜的脑门……
　　不论如何，百里屠苏决不能在这里死去！

　　那么，百里少侠和那只白虎的胜负究竟如何呢？
　　在少侠身体紧绷地对着扑过来的白虎的时候，有人站在高处高声喊道：“弟弟——小心——！”那声音之响，似乎连山林都被震动了一般。
　　百里屠苏被那人的声音惊得一愣，手上的树枝就再也抓不住了似的滑落下去。而这时候白虎已经被沐零方相露兆丰联合起来捆得严严实实，映虚也从树上飞落，长鸣一声对着它飞过去。
　　可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一道冰蓝色的亮光从映虚和百里屠苏的中间擦过，正对着白虎张开的嘴巴插了进去。白虎挣扎着，最后还是断了气。
　　云天河扛着一只巨大的猩猩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憨厚的笑。
　　他气喘吁吁的，脸上的笑容却更是灿烂了些：“呼……弟弟，你走得可真远，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你没事可真好，呵呵。”
　　百里屠苏看着他，再看向他扛着的猩猩：“……”
　　云天河抓了抓头，表情还是轻松惬意的：“弟弟你看，我抓了一只大猴子。呵呵，今晚咱们就吃烤猴子~”他全然不顾自家弟弟已经铁青的脸色，把那只猩猩重重摔到地上，抽出白虎喉咙上插着的望舒，看样子是打算剥皮抽筋了。
　　百里屠苏闭了闭眼，最终还是无法冷静的低吼出声：“你放开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