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听曲文谁云能真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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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听曲文谁云能真悟
制灯谜孰说可虚怜
二十一日是宝钗的生辰，因十五岁及笄之年，贾母替她做生日，置办酒戏。
话说宝钗来时，因容貌美丽，稳重和平，品格端方，行为豁达，便深得人心。有些没王法的下人都道青岩和宝钗是一对璧人，家里都有店铺，都为人豁达大方的，说是一对好夫妻。至于宝钗和青岩呢，对些闲言碎语一个守拙藏愚，一个浑不在意，两人处得倒和睦。
青岩记得自己还在现代时，总有人嫌黛玉小心眼小性子，宝钗暗中藏奸。其实，一个寄人篱下的姑娘能不处处小心时时在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到底有多少心机？哥哥这般不争气，做妹妹的当然要描补描补。
唉，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宝姐姐，世外仙姝寂寞林的林姐姐哟。
他酷爱课外书，红楼梦也是其中当仁不让的一本。他从小到大，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地读了不少书，总结曰：世上唯有可厌之书，而书中无可厌之人。雪芹饱蘸同情之泪和批判之血，临摹勾画出每个角色。宝钗德才兼备、艳冠群芳而心机深重、漠视人命；黛玉清丽脱俗、聪明伶俐而多愁多病、拈酸吃醋；凤姐精明强干、能言善辩却心狠手辣、机关算尽；贾政品行端方、严于律己却古板苛刻、疏于治理；贾母慈爱仁厚、幽默智慧却偏心溺爱、贪图享乐。
他不厌恶任何一个，因为时代局限性和阶级局限性，他理解他们。
闲话休絮，且说正题。
吃了饭点戏时，因是宝钗的好日子，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凤姐黛玉她们都点了。青岩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轮到自己时，便拿着单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对贾母道：“老太太是知道我的，平日家整天忙，也没看过几出戏文。若是自己点呢，还不知点出个什么来呢，不如我在这儿跟老太太讨个人情。”
凤姐道：“哎呦，薛大妹妹做生日，你倒跟老太太要人情了，好大面子！”
青岩忙笑道：“跟老太太讨个人情，回来自然要请老太太还席的。”贾母笑道：“林小子一贯猴儿似的，要什么说罢。”青岩指着戏单子道：“请老太太赏个脸，替我点一出罢。我不懂哪一出好看，却知道老太太品位最是高雅，我们哪个赶得上的？因此老太太点的必是最好的。老太太赏个脸，替我点一出，回来老太太得了闲，我必大吹大擂，大摆酒宴，请老太太还席去。”
还未说完，一帮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都指着青岩道：“林小子真真狡狯，借着这个由头向老祖宗献殷勤。”
然后宝玉，湘云，迎，探，惜，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青岩道：“这出戏我倒是听过，排场好，词藻更妙。虽是不大记得全，里面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宝玉听了这般，便凑近来央告，念与他听。青岩却忘了，又央宝钗道：“好姐姐，这支《寄生草》我当真记不得了，宝玉又要听。姐姐是无书不知的，念与我们听听罢。”
宝钗推脱不过，只得便念道：“漫镠英雄泪，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青岩心中忽然狐疑乱拟，宝玉那心向往之的眼神，明显得被这破钵芒鞋的生活所吸引。宝玉是对那无拘无束的出世生活眼馋了罢？
这一辈子，他会不会出家？
不会，有我呢，绝不会让他落了偏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之后，心灰意冷地逃离。就算大厦倾，哪怕灯将尽。
青岩不想这般，便对宝玉笑道：“水浒传里的戏文真有好的。其中一支叫《林冲夜奔》，讲的是林冲雪夜上梁山。你瞧这意境辞藻妙不妙。”
不等宝玉答，便朗声念道：
“欲送登高千里目，愁云低锁衡阳路。
鱼书不至雁无凭，今番欲作悲秋赋。
回首西山又日斜，天涯孤客真难度。
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最后一个音一颤，慢慢收尾。念完，宝玉却先不叫好，亦不称赞，只把头垂下了。青岩弯腰看去，只见宝玉双唇抿得死紧，几乎要把双唇咬破。他双目蒙胧，眉头却是展开的，怔住半晌，方轻声道：“清儿就是林教头所说的大丈夫罢。”
这回轮到青岩一愣，笑道：“大丈夫不敢当，小丈夫倒还可以。”说着众人都笑。
众人在笑，宝玉却又发呆了。记得青岩刚奔丧回来时，宝玉问过青岩为何一滴泪也不曾流过。青岩强笑道：“爹爹去了，姐姐都伤心成这个样子了，我再哭，不是给他添烦恼吗？因此只得忍住了。”
丈夫有泪不轻弹……不轻弹泪的，便是“丈夫”罢？
贾母笑着端起茶杯，拿盖子抹去上头的浮沫和茶叶，喝了一口，饶是唱遍名茶佳茗，贾母也忍不住赞道：“好茶！”
凤姐忙回道：“这是林兄弟带来的，听他说拿什么泡的，是仙茶，与平日里咱们喝的凡茶真
个不同。”贾母差点笑喷，青岩便忍着笑上来捶背。
宝玉听了，也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顿觉清爽异常，待咽下喉去，一直清凉到丹田。舌根左右，津^液汩汩上翻，再喝几口，那香气又自喉中口中反窜入鼻了，浑身说不出的舒坦好受。深吸一口气，问青岩道：“好弟弟，你这‘仙茶’，定是王母瑶台种罢？”
青岩一面给贾母捶背，一面向宝玉笑道：“还嫦娥月下逢呢。休听凤姐姐说嘴。若说这茶有什么奇处，也不过是采山顶的泉水，以松花作柴，沙瓶煎叶。”
贾母点头道：“嗯，泉水越高，味道越美。不过我吃着不光美在泉水，这茶叶定是不同。”青岩笑道：“还是老祖宗厉害，一语道破天机。这茶叶是长在终年云雾缭绕的矮山上的，叶子浸润了雾气，自是更加鲜嫩。若是拿一片干叶子含在口中，顿时满口生香，香味久久不散。”
贾母道：“原来咱们都托了宝丫头的福，今日若不是替宝丫头做生日，林小子断不会献上此物。林小子真真偏心，该打！”众人都打趣他和宝钗。
正笑着闹着，青岩却发觉，一贯最能闹的宝玉安安静静的。青岩偷眼瞧去，只见他一脸委屈之色，咬紧牙关，死死地忍着泪。
那宝玉心思细腻，比女孩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青岩却弄不明白他怎么大家换欢欢喜喜之时突然这样起来，只得携了他的手问怎么了。宝玉抬起泪眼看他，哑声道：“好弟弟，你当真不明白？”青岩莫名其妙道：“自然是不明白，不然问你做什么？”
宝玉看了他好久，方释然道：“既然满私塾里都送清儿一个外号为‘榆木’，那不懂的话，自是在情理之中了。”
青岩偷偷拧他一把。
于是大家看戏。至晚散时,贾母深爱那作小旦的，因命人带进来。原来是龄官。细看时益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
青岩深恐湘云不小心说出“倒像林姐姐的模样儿”，便抢先道：“我看这小旦倒像我的模样，只不及我俊。”众人哄堂大笑，皆尽绝倒，宝钗也笑道：“林兄弟，你这是自嘲还是自卖自夸？”
宝玉细看青岩神色形容，度之并无半分恼意，心中深以为撼。猛然想起青岩往日所说“小厮也是人，凭什么”如何如何。放之今日，他大概会说“戏子也是人，人自然能跟人比”云云罢？
晚间，青岩去黛玉房里。黛玉吃过药，紫鹃也算清了账目，都来闲话。黛玉道：“看戏时你说的，当真有趣。只是我瞧云儿眼看要说出来了，怎么被你抢了话头？”
青岩也笑道：“万一云妹妹嘴快，说出这小旦像姐姐的模样，不是招姐姐的恼吗。倘是我说
出来便不打紧了。再者，戏子也是人，是人便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难免人有相似，似些又如何了？”
黛玉微微叹道：“你这就错怪你姐姐了。我跟云儿素来是最好的，况她素日口没遮拦惯了的，怎么会当真恼她？纵然一时恼了，不过半日就好了，弟弟你也忒多心了。”青岩一面躲一面笑道：“不知是谁多心呢。”
数日后，忽然人报，娘娘差人送出一个灯谜儿，命大家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
想必此段情节大家俱玩赏精熟，作者在此不做赘述。
且说，贾母出的是：
猴子身轻站树梢。
——打一果名。
自然是荔枝了。但青岩不知为何，听到此物时，忽然想起“树倒猢狲散”这句话来。
那贾政走至一架小巧精致围屏灯前来,且看头一个元妃娘娘的灯谜：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贾政道：“这是炮竹嗄。”宝玉答道：“是。”
亦是不知为何，分明只是一盏灯谜，青岩忽觉得身上发冷。在如此热闹、合家欢笑赏灯之时，他
觉得心中愈来愈冷。
接着又是其余姊妹的诗，却与上辈子青岩所看书中不同。青岩心中暗喜道：所作之物俱是姐妹们命运的象征，如今已有改变，怕是她们从“薄命司”里挪出来了罢？
看完众姊妹的，贾政又看道：
南面而坐，北面而朝。
像忧亦忧，像喜亦喜。
贾政赞道：“好好！我猜镜子，妙极！”又道：“这一个却无名字，是谁做的？”青岩笑答:“这个是宝玉做的。”
贾政就不言语。往下看青岩的道是：
无心骄白昼，有力破黄昏。
万里任西东，风雨能屈伸。
贾政捻须道：“这个莫非灯笼？”
青岩笑道：“是。”
贾母看贾政在这，众人畏惧，始终不得尽兴，便赶他回去歇着。又与李宫裁并众姊妹说笑了一会，也觉有些困倦起来。听了听已是漏下四鼓，命将食物撤去，赏散与众人，道明日晚间再玩。明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听曲文谁云能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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