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失莫忘》山澈

3、起程

　　黄义推门进去的时候，龙青岩正在细细的擦拭着斩月。黄义转身关上门，嘿嘿的笑了起来，龙青岩听到，不解的抬起头，“怎么了”
　　黄义摸了摸头，“斩月是神器啊，小时候夫人说斩月削铁如泥，光华可与日月争辉，不同于人间极品。没想到庄主会拿块布擦。”
　　龙青岩也低下头笑了，轻轻地抚摸着斩月，“是啊。斩月是神器，不过总觉得它会脏，毕竟守护的人不在了嘛”不知想到什么，他抬起头，温柔的看着黄义，眼角眉梢都带着些狡黠。
　　黄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龙青岩看着他大姑娘般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记得夫人说的话，也该记得四爷的话吧”
　　黄义听到四爷，眼眶不自觉的泛红。“哪一句啊”鼻头有些梗塞。
　　“你们刚来的时候，羡慕斩月。四爷不是说等你到了十八岁，也会送你一把吗”
　　黄义低下头，衣襟渐渐的湿了“我记得。”声音闷闷的。
　　“神罗是四叔留给你的”
　　黄义猛的抬起头，双目红通通的。直直的看着龙青岩。
　　“四叔打算给你作十八岁生日礼物的。不过，他没来的及亲口告诉你。”
　　黄义只木然的看着他，眼泪却成串的往下流。
　　龙青岩提起斩月，“本来想过几天告诉你的，不过我得出趟远门，怕是不能给你惊喜了。”，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这次我会带中冠走，神泉就快问世，帮我守着庄”他慎重的拍了拍黄义的肩膀，向门外走去。
　　“青岩哥哥”黄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龙青岩的脚步一顿，有多少年没有听过称呼了。“多谢你”
　　笑容荡漾开来，龙青岩走了出去。
　　门外，中冠牵着和罗，和玉笔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来的方向，看见了龙青岩，迅速地低下头去。龙青岩看着他明明稚嫩的脸上一脸与年龄不符的稳重成熟，刚要上马，冷不丁的问道，“中冠，来御剑山庄，你后悔吗”
　　中冠不明就义，却还是诚诚恳恳地答道，“御剑山庄是我的家，中冠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很幸福，从不曾后悔过”
　　龙青岩的嘴角绽放出炫若朝阳的笑容，只觉得整颗心都温暖起来。翻身上马，一声“驾”，和罗长嘶一声，撒开蹄子奔去。
　　龙青岩看着刻着平安镇三个大字的石碑，真是好名字，熙熙攘攘的人群，市场的繁杂喧嚣充斥耳膜，看在眼里又觉得很温馨。他看着和气生财的招牌，想起那个高深莫测的老人，不由得想到，这个地方当真如此这么简单吗？
　　眼角一瞥，一个碧绿的身影一闪而过，龙青岩认出那是上官化镜。“公子，别来无恙”，龙青岩刚抬脚准备迈进，一句苍老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转过身去，龙青岩一惊，“赵伯”。果然是赵伯，他背着一只破旧的背篓,裤脚一片泥泞，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们已经都离开了”，赵伯没有看龙青岩，直往店中走去，边走边这样说道。龙青岩心下疑惑，但没有表现出来，只恭敬地走在他后面，“敢问赵伯，百公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赵伯甩了甩额头的汗珠，从柜台的抽屉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龙青岩。龙青岩看赵伯不欲多说的神色，微微颔首道了声谢，向屋外走去。“龙公子，”龙青岩不解的回过头，“恩怨情仇，都是过往烟云，不必太执着”龙青岩心中侧然，“晚辈必将谨记”
　　老实客栈是这平安镇唯一的一间客栈，小镇自给自足，平日鲜有人来，所以客栈一向冷清。但今日却有明显的不同桌子没有用一个闲座，龙青岩一进去，嘈杂声瞬时停止，如约定好的那般。但只这一瞬，那些暗暗打量的目光足以让人明白。
　　龙青岩心中暗暗苦笑，这些人，怕是难缠得紧。“小二，准备两间客房。帮我们把饭菜送到房里。”
　　“好咧，二位公子前面请。刚好还有两间天字房”早已迎来的小二满脸堆笑的带路。
　　楼下的目光一直尾随着他们。中冠紧紧地跟着，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小二麻利的收拾好桌子，饭菜都摆弄好，这才满脸堆笑的出去。待中冠关上门，龙青岩打开信封，“前日种因，今日收果。梦岭知龙兄心中疑团重重，但前日恩怨在下亦不知。此次临行前家父便嘱托，他日若遇龙公子，请前往西湖，十里坡断桥边必将前事相告。”
　　龙青岩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鼻尖似乎又浮现出在那个漆黑的夜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犹如讨命的罗刹，妖娆而血腥。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中冠放下手中拿着的信，“公子，早些睡吧。今夜怕是不太平呢”
　　龙青岩松了松眉头，笑笑，“放心吧，那里一半都是各大派的人，不全是冲我的命来的。而且现在应该不敢动手。”
　　铁中冠没说什么，只点点头，带好门走了出去。
　　夜渐渐深了，连日来的奔波着实让龙青岩有些疲惫，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看着黄义飞鸽传来的文件。倚在床头，渐渐的困意袭来，他一个激灵醒来，暗暗地为自己的警觉心生懊恼。一抬头就看到门外的半个身影，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披好衣服，打开门，只见中冠双手环胸，像坚固的碉堡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外。
　　听到门声，他回过头来，看到龙青岩，微微低下头，“庄主有何吩咐”
　　龙青岩只觉得酸涩，他们俩是被四叔一起带回来的，却性格迥异，黄义总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自小能言善辩，很讨大家的喜欢。但中冠少年老成，不善言辞，从小只知用功习武，付出的努力总比别的孩子多很多。明明龙青岩比他大几岁，他却从小护着他，甚至拼死相报。思及此，不禁笑了起来，中冠听不到他说话，抬起头来，只看到龙青岩在看着他笑，“进来睡吧”
　　中冠连忙后退两步，“属下不敢”。看着他如坐针毡的样子，龙青岩正是又好气又好笑，从小就想把他的榆木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不是说过，没有外人在不需要那么拘谨。”
　　中冠固执地摇着头，“此处鱼龙混杂，不好”
　　龙青岩被气得笑起来，“这里的人不是想要我的命就是别有所图，行走江湖何必避忌这些繁文缛节。”
　　中冠只一板一眼地答道，“庄主是冤枉的，他日必将回复清白。属下不敢造次”龙青岩看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知道他的脾气，便也不再坚持。
　　看着门外的身影，不知不觉心中平静下来，慢慢的真睡着了。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嘴角挂着的那一抹浅笑。
　　深夜整个客栈都融合在一片黑暗中，夹杂着乡村特有的虫鸣，格外的幽静。这时，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中冠有些不解，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没有这么笨的杀手，不过这么晚，实在有些奇怪，他的身形不动，不过眼睛紧紧地盯着楼梯口。因龙青岩的房间就在楼梯转手第二间，他确信无论是谁以他的身手绝不会有问题。脚步将至，他握紧了剑梢，看清眼前的人后却微微有些吃惊。不过来人显然更吃惊，完全没有想到有个门神会树在这儿。
　　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有过一面之缘的细珠。
　　中冠本来就不喜欢说话，此刻更不知说什么，只冷冷的看着她，一副有何贵干的样子。细珠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看他丝毫没有说让开的意思，推了推他，“木头，你挡着做什么，我找你家公子有事。”
　　“找我家公子？”细珠点点头，满怀希望的看着他，“公子睡了，不见客。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细珠瞪着他，“那怎么行呢。小姐交代了，要我务必传达给龙公子本人的”
　　中冠依然冷着眉，“告诉我就行了，我家公子睡了”
　　细珠眼一横，“你听不懂人话啊。说了只能告诉你们公子。”
　　中冠固执地看着她，双手环胸抱剑，“我也说过，公子睡了。”
　　细珠看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哦”了一声，“那你是执意不让我进去了”中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是又怎样”
　　“不怎样啊，你不让我进去，我喊你家公子出来就好了呀”，张嘴即喊，中冠猛的想起她的大嗓门，还没等细珠发出声，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嘴。
　　四下静得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中冠看者细珠越来越红的脸，突然意识到细珠是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都被贴在他的身上，这一刻觉得，似乎，她的腰，很细很软，脸蛋，也蛮好看的，有些像三月的桃花，粉嫩嫩的，想捏捏，似乎能挤出水来。中冠越想越觉得心跳得越来越快，痴看着回不过神。
　　细珠反应过来，将他一把推开。中冠脸红得像火烧云，只觉得不好意思。细珠笑得像个狡猾的小狐狸，拨弄着头发，往中冠身边走去，“原来你拦到现在就是想和我套近乎啊，其实你可以早点说的嘛。”一张粉嘟嘟的脸直往他面前凑“你说是吧”。
　　中冠不知该说些什么，一向冷淡如冰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晕，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细珠看着他。终于止不住的笑了出来，中冠看着刚刚细珠因憋笑憋得通红的脸，不自觉地挠了挠头。细珠趁他不注意贼头贼脑的伸手去推门，还没碰到，又被某木头抓住了。
　　细珠长叹了一口气，撅着小嘴，有气无力的垂下头。中冠看她良久不说话，在心中有小小的内疚腾起，于是绞尽脑汁准备合适的措辞。他慢慢的放下被他抓住的手，小心翼翼的说“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公子睡了”。垂头丧气的某人立刻跳了起来，滋着白亮亮的小虎牙，凶神恶煞的扑了过来，中冠一时没有防备，吓得退了几步。某只龇牙咧嘴的小老虎立刻掉转方向，一脸得意，迅速推开房门，不料正撞到某人怀中。中冠跑上来，龙青岩正稳稳的抱着细珠。从那温暖的怀抱中抬起头，细珠的脸立刻就红了，龙青岩的头发随意的绑着一根乌青色的发带，有些凌乱，更添了几分柔美，平日的冰山脸带了些缱绻，让人觉得比外面的月亮还美。
　　这边还在遐想 ，中冠已跪了下去，“属下办事不利，请庄主责罚”。龙青岩淡淡的说，“起来吧。都进来。”中冠低着头进房，眼光始终不敢正视前面的人。
　　龙青岩坐到椅子上，好整以暇的倒了杯茶。细珠大胆的看过去，龙青岩此时披了件袍子，看不出身形，但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滑润白嫩的皮肤有着浅浅的伤痕，却丝毫不减光彩。细珠完全无视身后可以杀人的目光，暗暗地咽了下口水。
　　龙青岩好笑的看着她，“看够了吗？说吧”细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看着龙青岩，“小姐说，镇中太乱，今夜四更在镇口恭候公子大驾。”
　　龙青岩转向一直低头不语的中冠，“现在几更了”“还有一刻二更了。”细珠抢着说道。中冠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又将头低了下去。
　　龙青岩看在眼里，没多说什么，只朝细珠笑笑，“麻烦和你家小姐说一声，青岩必不负约”。细珠爽快的应了声，笑眯眯的退下去了。
　　龙青岩做了个手势，中冠心领神会，悄悄的跟了上去。龙青岩想着早晨所见那碧绿的一角，心中暗暗生疑，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愿再想。换了身衣服，迅速隐没在夜色里。黑暗中，几扇窗户随之打开。
　　和气生财早已熄了灯，龙青岩掀开几片瓦，轻轻的跃下。借着屋顶微弱的星光，他环顾四周，和那日来的时候，并无什么明显的变化。他径直向里走，直走到那日的木板前，只是上面原本遮盖的绸布已被拿走，他伸出手去，那块布板却纹丝不动，他心中直觉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暗暗聚拢掌力，朝木板劈下。待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他不禁皱了皱眉。木板被震碎几小块，露出背后的有些裂缝的砖墙。显然这几日早已面目全非了。
　　他手中慢慢聚集真气，作势慢慢向前推去，猛然间，凌空后转，向身后袭去。正从屋顶落下的黑衣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劲风，也不躲闪，只定定地站着，正站在月光下，龙青岩看清眼前的人，一个急旋，收回掌力。孔山明虽着黑衣，却没戴面纱，衣服上绣着两条滚边的金龙，仍旧是那副潇洒的样子，晃悠悠的朝龙青岩走来。
　　龙青岩却暗暗心惊，刚才他毫不闪躲，倘若我没认出他来再或者来不及收势，他是有多大的把握才能那么沉着。这时他才猛然觉醒，江湖人只说孔雀堂堂主如何天赋异禀，风流倜傥，运筹帷幄如有神助，却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真真想来，该是不可小觑才是。
　　孔山明只走了几步便到了他面前，自然想不到龙青岩已算计了这么多。“这门，早在第二天就不通了。”龙青岩挑眉看着他，自是信的，只是有些疑虑。孔山明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绕过他直走到木板边，伸出手轻拍了几下，灰尘抖动在空气里，他随即拍拍手中的灰，转过身看着龙青岩，“你走的第二天晚上，我就来过了”，自嘲地笑笑，“地道早已不见了。”
　　龙青岩立刻想到那晚的甘穗玉，心中了然。环视一周，轻叹了口气，“他们的手脚倒快”，看孔山明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面墙，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孔兄是放不下甘穗玉吧，如此至宝，倒也难怪。”
　　孔山明转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龙青岩，龙青岩也坦然地看着他，似乎都想从彼此的眼中读懂一些。相视无语，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孔山明继而开口，“那点东西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不过是那件衣服，和我娘下葬的时候穿的是一模一样的”。龙青岩这才明白过来，“你是怀疑，”。孔山明点了点头，“有人盗墓”。可是两个人都同时想到一个问题，不说谁有那么大的胆子偷，偷了以后又为什么要送给上官化镜，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要那么明目张胆地拿给他们看呢。倘若上官化镜知情，这岂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月光渐渐的消散，想必是有乌云了。屋内的光线渐渐的昏暗，两人都看了一眼那破碎的木板，一跃而起，三月的晚风微微的有些凉，孔山明一如既往的不羁，潇洒的转身，“有缘再见，龙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龙青岩心中微微有些说不清的暖，耳边又想起四叔的话，“这世上，真正可怕的，只有人心”。龙青岩呢喃着，“四叔，我不愿意那样活着”
　　中冠一路紧紧尾随着细珠，却见她一点也不急着回去，东瞅瞅西瞅瞅不亦乐乎。中冠心中不免嘀咕，大晚上的，这是干嘛呢。不多远，却隐隐听见附近的人声鼎沸起来，夹杂着女子软软的娇笑声，让人浑身酥麻。细珠到拐角一个转身便不见了，中冠不敢小视，飞上屋檐，远远地便看见细珠走进了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门廊下挂则大红灯笼，门前站了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罗衫半解，露出胸前一抹粉红的肚兜若隐若现，中冠看着不知不觉的脸就红了，只是她们看见细珠都亲切的围了上去，细珠和她们寒暄了几句，笑着走了进去，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中冠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来春楼”，眼睛眨都不眨。只是看着细珠渐渐不见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无名火。
　　眨眼快到四更，中冠渐渐觉得不对劲，想起先前的约定，迟疑片刻，便往镇口赶去。远远地，和玉撒开前蹄，长啸着奔来。中冠从屋檐上稳稳地飞落在马背上，拉紧缰绳。疾驰而去，龙青岩正坐在马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上官化镜坐在马车内，掀起了珠帘，也笑看着他，旁边坐着的正是刚刚进去的细珠，一脸的得意。中冠利落的下马，恭敬地向上官化镜行完礼，不发一言，向龙青岩侧去，“走吧”马蹄踏在夜色下的青石板上，格外的清脆。
　　上官化镜弹了下细珠的脑门，细珠捂着脑袋装可怜，上官化镜看了一眼前面挺拔的背影，又斜睨了她一眼，“人家已经够呆了，还欺负人家”话刚说完，两个人都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