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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女峰绝命,再不亏欠 ...

  •   “庄主,朝廷里来了人”
      龙青岩放下手中的文件,“谁”
      “八府巡按,说是有事相商”龙青岩扬扬眉毛,“没想到连朝廷都惊动了,看来这次的动静闹得不小。山下的武林中人来了多少?”
      “回庄主,客栈已经住满了,很多人直接在山脚驻扎下来。”中冠看他一脸淡然,“庄主,到今日尚未查出是谁放的消息,居然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属下会加紧调查”
      龙青岩这才放下手中的书,“中冠,你说咱们庄办喜事如何?”
      “啊”愣了。
      “我帮你向细珠提亲哪”
      一项皮糙肉厚的某人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庄主怎么突然说这个?”
      “看你精神恍惚就知道了,你的心思最近根本不在这里,肯定是飞到人家姑娘哪里去啦”
      中冠扑的跪下,“属下知错,庄主恕罪,是属下玩忽职守”
      龙青岩无奈的叹口气,扶起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下跪”不满的嘟囔起来,“看看你,就知道围着我转,没事就跪啊跪的,有空去追追人家姑娘也好啊。不知道细珠那丫头怎么看得上你的”
      原本吊起的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一听他的后半句,脸更红了,“庄主,她没说过,不要毁了人家姑娘家的清誉”想来是没有顶撞过龙青岩,头越埋越低。
      龙青岩一瞪,捶他一下,“这还要说吗?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好吧。你倒是愿不愿意啊,你要是慢慢思量,思量个一年半载的,等她嫁出去了你可别怨我。”
      中冠紧皱着眉,像再经历着极大的挣扎,看来是真动心了,龙青岩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的答复,“可是,我答应过四爷,一辈子守着你的”
      龙青岩瞪他一眼,“难不成你以为你娶了亲就可以逍遥自在远走高飞,别作梦了,你还是得一辈子跟着我,不过,晚上开恩,就不用你值班了”
      中冠的脸被他这句戏言彻底的弄得红透了,嗫嚅了半天,仍是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点点头,样子像极了大姑娘。
      龙青岩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就让黄义进来吧,我让他去准备聘礼”中冠抬起眼角,看他两眼,终是低着头出去了。
      门外的阳光射进来,龙青岩眯起眼,不知怎的就觉得,在那样的阳光下,似乎很冷的身体有些暖意,像一徐清风吹开一湖死水,扬起碧波,泛起生机。
      听到这样的消息,黄义自然是最激动的。看着他雀跃的往外跑,龙青岩直想笑,终究还是按了按额头。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无论如何,还是得让她知道的吧。是从哪一天开始呢,这么害怕见自己的亲娘?
      他打开抽屉,取出爷爷还给他的那幅画。里面,他隐约可以看出爹的失意,落寞和深深的爱,对那个举世无双,清冷决绝的女子。看着那一拨江水,她似乎就要触到根部的秘密,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无论如何,,他会让爹含笑九泉,即便不能,也会给他一个解释,让他安安心心的上路。
      “咚咚咚”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进来”慵懒的声音传来,龙青岩推开门。
      窗前一张躺椅,龙水烟披着一条薄锦,摇荡着看一本书。红裙绿绒,相映成趣,三千青丝,在身下铺展,如同最华美的山水画上浓郁的墨色。额间一点朱砂,画的是腊梅,新红绽放,晃得人耀眼。
      未抬眼,听到脚步声只说了句,“怎么了?”极淡的声音,听不出色彩。但龙青岩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恼他这些天的过分有礼的疏离。那么玲珑剔透的女子必定是能察觉他的心思,只是骄傲惯了,或者压根他在她的生命里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懒得费心思多想,等着他主动投降吧。
      嘴角弯起奇特的弧度,还真是一个独特的娘亲呢。
      “我想给中冠办喜事,跟您说一声。”
      “知道了”翻了一页书,继续津津有味的看。
      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苦笑,推开门,没有回头,“爹当真是很爱您的,只是有些可惜了”
      龙水烟翻书的手顿了顿,抬起头,龙青岩的身影笼罩在阳光里,一时间,有些眼花,竟看不分明。待在细看,人已经关上门离开,只留下临别时对视的那一抹留恋和惆怅。
      可惜什么?她静静地想。隐隐的,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脑中有什么闪过,却抓不住思绪。按说,一切应该都在掌控中的。她蹙起眉头,凝神思索,会不会有哪里出了岔子。
      那一边,龙青岩正为中冠的聘礼忙的焦头烂额。黄义看他仍在纠结少了些什么,不禁出言提醒,“青岩哥哥,够多了吧。海味,三牲,鱼,椰子,酒,香炮镯金,帖盒,茶叶芝麻。。。”一一点数,确定无误后这才再次看向龙青岩,“真的足够了”
      龙青岩把玩中手中的茶壶盖,“还有聘金啊。”
      “庄主,不用这么丰盛的”刚执行任务走近的中冠看着一地的聘礼,明显的愣住了。
      龙青岩站起身,“那怎么行呢,你在龙剑山庄怎么也算二当家,聘礼怎么能寒酸。至于聘金,就一千两,黄金吧”中冠和黄义眼睛都睁得豆大,这,太夸张了。
      龙青岩显然没注意,嘴里还在碎碎念,会不会少了点。刚想说,要不再加点。一抬眼对上四只灯泡般的眼睛,“扑”的笑开,也不管手上拿的是茶壶,对着他们的脑袋一人敲了一下,“发什么楞啊”
      “庄主,这也太多了”还是黄义先开口。倒不是觉得给哥哥办得这么盛大不好,只是就算龙青岩自己娶亲,也不至于花这么大手笔。
      “这有什么,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们和我情同兄弟,这婚事自然是依着庄主的办。况且,我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为你们做什么,现在当然得办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两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齐齐看向龙青岩。但后者显然未觉自己的失言,神色已飘远,似乎想到了什么,中冠和黄义也不打扰,相对而视,关上门退了出去。
      龙青岩转动着手中的茶壶,心里掂量着进程,按说,他等的人也该到了。
      六月二十七,大婚,宜婚嫁。
      山下的人早已被请了上来,甚至是武林各世家都发了请柬。尽管知道很多人此时盯着她的目光中都有想把他的动脉割开的冲动,龙青岩仍是笑着向所有人打招呼。
      龙水烟看着他立在堂前的背影,脸上洋溢着的一片笑容。饶是中冠和他感情再好,毕竟是龙剑山庄的一个护卫,把一个小小的婚事办得这么轰动,几乎江湖上所有叫的上名号的都过来了。如果到了这个地步,龙水烟还觉不出怪异,那她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变化应该是从几天之前一点点开始的,开始冷漠,她一靠近他会习惯性的退后,说话温文有礼,每天准时汇报庄中的大小事务,然后准时离开,不多一句废话。越是这样,她越是猜不透龙青岩在干什么。是龙青岩查到了什么,应该不可能,她从小做事便是斩草除根就不留后患的,更何况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眼中黝黑增深,她的儿子还真是不简单呢。
      远远地。一顶八抬大轿从山下被八个看似壮实,步履却奇异的轻盈,甚至可以说箭步如飞的汉子抬着往山上驶来。
      龙剑山庄三面环山,且背后的天女峰地势极险,云雾环绕,高不可攀,深不可测。当初就是看中这里的地势,况且铸剑的温度太高,殃及村民实在是不妥。他们便把地址选在这块地势较平谈的山上,爹取的名字似乎是叫如意山。
      尽管不如周围的山峰那般陡峭,却也并不轻松,龙青岩看那顶轿子轻轻松松往上疾驰的样子。眯起眼睛,这人,似乎不是他请来的,不知道是何方高人。
      轿子一路疾行,在庄前稳稳地停下。轿后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个宦官,弯腰驼背,光洁的脸细如滑脂,让人没来由的打起寒颤。但这么长的山路一路跟在轿子后面,也无不适,看来并不简单。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江湖与朝廷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今日怎的把朝廷的人招来了。
      轿帘掀开,里面的人一身官服,一撩衣摆,飘然站定,倒有几分青天大老爷的感觉。龙青岩眼一凛,这人竟是百梦岭。当日分道扬镳,许久不见,一直找不到他的行踪,原来是进了朝廷。他们还在对视,那老宦官已扯着又尖又细的嗓子,慢条斯理的展开一直别在身后的圣旨,“圣旨到,龙剑山庄庄主接旨”
      众人不明所以,仍是稀稀拉拉的跪到了一地,龙水烟站在门后,冷着眼看着面前的场景。“龙青岩接旨”不卑不亢。
      瞧一眼跪地的人,“圣上有旨,听闻龙剑山庄今日有喜,感念爱卿多年来对朝廷兵马大有所功,特派本朝八府巡按亲临,期表同心”。双手平举过头顶,接过圣旨,“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伏地,其乐融融的场景。
      宦官退后一步,百梦岭走上前,在龙青岩起身之际扶住他的双臂,“恭贺龙兄”。龙青岩低着的额一紧,不灼痕迹的移开手,抬眼间,神色已恢复如常。“多谢”两人便那么站着,说些自己云里雾里别人也云里雾里的客套话。
      唢呐声传来,中冠身着大红新郎礼服,一扫往日冷漠刚硬,眉眼间染上笑意,高头大马,尽显英姿。龙青岩眯起眼,似乎最近看东西越发的不真切了,这样眯起眼,目光中只剩中冠一人,喜事临门,一派生机勃发。“哥哥,恭喜”心中默念。眼眶慢慢的睁大,周遭情景尽数收入眼中,始终他还是活在尘世上,看得穿,却逃不脱。
      中冠下马,与龙青岩相视而笑,有感激,有了解,有相伴多年不语而明的幸福感。移开目光,便被众人簇拥着去踢花轿。到处熙熙攘攘,龙青岩被人流推搡着往后挪动,四下扫去,仍是不见孔山明的身影。心里不由生疑,为什么他会不来?送去的请贴第一张写的就是孔雀门,他应该早早的就来的。上官化镜算细珠的娘家人,今日也没有到场,两大家族的现任家主都没来,倒是少了点趣味了。
      面前的呼喊声突然就爆发出来,龙青岩抬眼看去,原来是中冠背起了新娘子,粉乔罗山,细语品然。郎情妾意,中冠总算是苦尽甘来了。龙青岩眯眼一笑,往身后退了退,大家纷纷效仿,让出一条道来,今日的主婚人是龙水烟,本就没他什么事。此刻站在侧边,更显得他是个局外人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大红绸缎下的娇艳此刻看不清晰,但那夺目的幸福却是从周身洋溢出来,纤细竹削的玉指攥着同心结微微的颤抖,腰间的流苏随着步伐颤动,是龙青岩特意准备的,蝴蝶形的吊坠,内涵乾坤,寄予他最深挚的祝福。
      白天的热闹似一场春梦,繁华褪去,喧哗散去,酒席早已撤走,客人都被带去各自的客房。龙青岩站在檐下,隐身在一片黑暗中,看着最后一人被下人带去客房,一步一步踱步出来,淡定的看着满目的狼籍,桌上东倒西歪的酒杯,四下凌乱的大红桌布,似浮华过后的沧桑和萧条。
      正在收拾东西的几个小姑娘看见龙青岩,同时抬起了头,手中的动作一顿,“庄主”怯怯的声音,更有人迅速低下头去,耳根都泛起红。
      看着这些朝气的脸,“是新来的吗?”他还真不用太清楚庄里的人事调度,看着面前的几个年轻小姑娘,恍然觉得似乎许多年过去了,在他的生命里,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年轻这一回事。
      最外面的姑娘似乎是带头的,稍长一些,被她们用眼神示意许多次,终于鼓足勇气,微侧身行礼,“回庄主,小的是前两天刚进来的。”抬起眼角看看龙青岩似乎鼓励她说下去的眼神,咽了咽口水,“夫人说庄里的女子太少,需要多找些人来侍奉庄主”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整个人都很不得缩成一团,龙青岩起初不明白,一闪神反应过来,再看眼前的娇嫩小姑娘,虽说年纪小,但身形已发育的很好,虽说不沉鱼落雁,但个个也都是清秀可人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禁泛起一丝苦笑。
      “是夫人逼你们来的吗”龙青岩脸一沉,“尽管说,我必定为你们做主”
      四人一听立刻跪下,也不敢说话,只一味摇头。
      龙青岩知道气势是过于严肃,走到她们面前,“是我口气重了,你们起来说”
      几人相视看几眼,颤颤巍巍的起来了
      原本一直站在后面的一个身量较小的女孩子此时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脸色红的几乎要挤出水来,唇边似要咬破,直直的看向龙青岩,身子微微的颤抖,却毫不躲闪。龙青岩也不催,只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个有趣的姑娘。
      终于,深呼吸,“不是夫人逼我们的,庄主英明神武,是少年英雄。有这样的机会就近,就近接触,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是我们的荣幸”说完脸色竟似平静了些,直面龙青岩,眸间全是光彩,溢的满满的柔情。那一瞬间,龙青岩不禁有些晃神,这样的岁月该是每个女子都有的时光吧,日月静好,独一人而已。
      旋即恢复正常,笑着看向她们,“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明日我就让铁总管送你们下山,回家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大好岁月不要蹉跎了”
      几个女子面面相觑,似乎要哭出来,龙青岩冷下脸,“下去吧”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放下手中的活计,犹疑着往外走,但临走时的倾慕和依依不舍又明显的倾泻出来。刚刚说话的女子走至他身侧却停了下来,龙青岩眼角瞥向她,只见她轻笑出声,“我叫林语音,你要记得,我这一辈子就和你一个人耗下去了。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存在,然后,你就跑不掉了”飞快的跑开,也不只是酝酿了怎样的勇气说出这番话,但话中的那抹自信却仍是倾泻而出,不禁让人莞尔。龙青岩心中默念“来世吧,林语音”
      一个人站在大堂中,白天每个人的方位清晰地显现在脑海。他扶着厅正中的椅背,细细的摩挲着精致的花纹,感受着龙水烟坐在这里似乎还残存的余温,“娘,你说这里有多少人是想来取我性命的呢”
      自言自语道,“应该全都是吧。包括你”声音低不可闻,他坐下来,环顾大厅,“你们想要,也得看我的心情”
      娘的斩月剑法早已宛若仙人,这些后生小辈她大概是没有放在眼里,不过这次唐门的当家,西域的马峰,甚至连朝廷的人都来了。今日没有动手,怕是怕太混乱闹出事吧。明日,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呢,不知道是先对付龙家的护卫,还是娘,或者直接是我呢。我还真是蛮期待的。嘴角弯起,我等这一天已经快等的失去耐性了
      “还不睡?”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龙青岩一僵,自己这是怎么了,现在该是最紧张的时候,居然想事情想得出神。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往后退一步,等着龙水烟坐下来。
      龙水烟却只是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温柔,走到她的面前,迫的龙青岩不得不与她对视,“就想和你说会儿话”
      两人并肩站在檐下,久久没开口。龙青岩的手紧了又松,将手心腻出的汗在袖口淡淡的擦去。“岩儿,你知道你爹是为什么遭追杀的吗?”
      眼中的神色掩藏的看不出,“知道。玉无言,藏宝图”
      龙水烟“嗯”了一声,看向身边自己的孩子,酝酿半晌,仍是开了口,事已至此,决不能功亏一篑。“不知道是谁放的消息,把江湖一帮鸡鸣狗盗之辈都引来了”
      龙青岩看向她,“娘放心,山下山下我都安排好了,他们没那么容易得手”
      “那朝廷的人呢。”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急迫,她缓了缓,看龙青岩似乎没有注意到,继续说,“如今已经惊动了朝廷,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况且,看梦岭来势汹汹的样子,必定是为他娘报仇来的。”
      龙青岩竟笑起来,整个脸上都染上一层从未见过的光芒,分外的柔和,分外的耀眼,光辉可比日月。他转过头,“那是自然,无论江墨锦做过什么,毕竟是他娘啊”看着有些愣住的龙水烟,“娘说呢?该如何是好”
      刻意的忽视挣扎,咬了咬牙,“依娘看,与其到时候一团乱,不如防患于未然。先把藏宝图拿出来”急急的补充道,“神农谷的谷主和娘是旧交,他必定会有办法保住你的命,”生怕她不信,急急的加了一句,“娘不会让你有事的”
      龙青岩只淡淡“嗯”了一声,到轮到龙水烟疑惑了,这算是答应了吗,这么的简单。他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没有想象中的质疑,不解,甚至愤怒。只是这一句平淡如水的“嗯”
      “可是娘,我有一个条件不符合”龙青岩看着被乌云遮住一角的月亮,轻轻地开口,事实上,他已经提不起劲说话了。
      “什么?”龙水烟紧张起来,这才应该,怎么能那么淡定呢。
      龙青岩松开手,放松全身,松开绑着头发的发带,绽放出有生以来最灿烂的笑脸,面对着她,“我是女孩子啊”一滴泪就那么毫无预期的滑落下来,他急忙擦去,“想好了不哭的,真丢脸”
      龙水烟却似完全没有听到,整个人怔住了。面前的人青丝及腰际,唇红齿白,即便被岁月打磨的坚毅,但眼角眉梢浑然天成的妩媚,这分明,就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这,她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飞快的扣住他的手腕,久久不能移开。龙青岩感受着她油然而生的恐惧和颤抖,“娘,其实我比较喜欢叫铁心安”
      眼前的人终于抑制不住,完全被这生命中最大的意外吓得夺路而逃,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看着她慌乱的背影,龙青岩一把抓起头发,随意的绑起,抹干脸上控制不住的湿润,挺直了脊梁向房内走去。
      也不是很难开口嘛。这不是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就是,心有一点点疼,真的,只是一点点。她果然是爱那藏宝图多于一切啊。
      第二天的黎明,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时间睁开眼,或者说,一夜无眠。
      有人在外面敲门,“咚咚”
      “谁”
      “黄义,庄主起了吗”
      “进来吧”。黄义依言推门而进,原本以为在榻上的龙青岩正坐在椅子上,桌上收拾的紊然有序,身上穿的仍是昨天的衣服,愣愣的看着窗外,显然一夜没睡。
      黄义皱了皱眉,看他有些倦意的面容和神采奕奕的眼神,“青岩哥哥,怎么了”说着关上窗,随手拿起床边的披风,轻轻给他披上,手指掠过他肩头的凉意,又皱了皱眉。
      龙青岩拉紧了领口,打开抽屉,取出一本面上有些褶皱的书,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碎月心法”。“这”黄义迟疑着不敢接。碎月心法和斩月是一套配套心法,只有庄中长老和掌门钦定的有功之人才有资格。
      低下头“黄义才不过十八岁,实在不够资格。”
      龙青岩浅笑,塞入他手中,“你没有资格谁有资格,好好练,山庄还要靠你呢”
      “啊”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中冠已经娶了亲,你那三角猫的功夫不学好怎么保护我啊”
      黄义挠挠头笑,脸有些红“嗯”。说完才想到过来,“呀”的一声,“我都忘了,是夫人让我来叫你的”
      龙青岩扬起眉,有些不解“这么早?”
      “嗯,百先生来敬早茶。说是给姑姑请安”龙青岩的眼睛倏地睁大,一丝慌张显露出来,拔腿就往外跑,披风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黄义看他的身影,收好手中的心法,随后追了出去。饶是他再小白,终究也是看出不妥了。看着前面奔跑的身影,突然的有些心慌。
      踏进龙水烟卧房旁边的会客厅,龙水烟正坐在主座上,右手边是百梦岭,和那让人一眼就倒胃口的老太监。右手边的是唐门二公子,和一个壮如泰山的中年汉子,满身的肌肉如坚韧的弹簧,青铜般异于中原人的肤色。桌上没有茶杯,龙青岩放下心,喘口气,迈着平稳的步子跨进厅中。向两侧的人微微颔首,看向首座的人,“娘”
      龙水烟看向他,一抹无法明了的神色闪过,点点头。龙青岩前行几步,走到她的身侧站好。“这是梦岭,算起来该是你的表哥。”龙青岩笑笑,“见过表哥”。百梦岭仍是客气,“几日不见,表弟的风采更好了”龙青岩这才正眼看他,这段时间不见,他似乎变了不少,那份儒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意后的决然和一分似真似假的客套虚幻。
      龙水烟手掌一摆,“唐门大公子,当然很快也会是门主了”唐军显然对这话很受用,面露笑意,谦虚的摇摇手中的折扇,“夫人过奖了,这不过江湖同道起哄罢了”
      “那这位是?”龙水烟看向中年汉子,唐军看他一眼,被他凌厉的眼神一扫,脸上竟露出尊敬之色,“是家父在江湖上偶然结交的一个朋友”
      龙水烟眼中精光闪过,此人俨然不是池中之物。此时大家在谈论他仍是一副事不关己,悠哉自在的表情,显然这里的人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龙水烟也不多言,“难得来,就请各位多歇几日吧。山上的风光的确还是不错的”说话间,已有小丫鬟端着茶具上来,一一在他们面前摆定。走到龙水烟面前,明显的顿了一顿,抬起脸,向龙青岩服了一拜,这才施施然的退去了。
      原来是林语音,她还没走。龙青岩看面前茶几上的两杯茶,不禁有些恍神,现在既已经摊了牌,也没必要急着赶她们下山,但留在这是非之地也不是办法,到时候还是要做点准备才好。
      百梦岭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缓慢的舒卷,余光却全注视着龙青岩。待看清他唇边的一抹笑,心下一凛,他竟然在发呆。到了这时候,他竟然有时间发呆,全然不顾身边的危险吗。这人,他到想看看他还能沉着多久。
      端起茶杯,他徐徐走之龙水烟面前,一撩衣摆,就地优雅跪下,“这么多年不见,小侄心中甚是挂念,今日以茶代酒,给姑姑请安”睁着眼睛说瞎话,龙青岩冷眼想到。
      龙水烟倒没什么顾忌,笑着接过杯子,“,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真是好乖,你爹娘泉下有知必然会安心的”作势就要往唇上抿去,半途却被一双手拦下,龙青岩已将她手中的水杯拿去,“前几日医生刚嘱咐,调理期间不能喝凉春茶,你又忘了”直起身看着百梦岭,“娘的身子不适,这杯茶就当我敬表哥吧”
      众人神色各异,龙水烟眼中的震惊久久不去,座下四人或依然无视,或一闪而过的慌张被另一种得意取代,皆是复杂闪过。
      举杯之际,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龙青岩终是闭起眼,一饮而尽,品尽浮生。龙水烟的手在那一瞬间终究是没有举起,只是徒劳的抓住衣摆,不知是不想,还是无力。
      龙青岩的眼泪留下心底,咽下肚,随着苦涩的茶味划过唇边,似一根锋利的银针,一寸寸的滑下,肠穿肚烂,再无法治愈。
      百梦岭再看他一眼,跟着他们的步伐走了出去。龙青岩只觉得眼前突然一花,身子险险的摇摆,差点跌倒。龙水烟扶住她的手臂,“岩儿,小心”龙青岩猛力的摇摇头,终于恢复清明。不着痕迹的想甩开她的手,无奈龙水烟察觉,又加深了一层力,似乎他仍是她最爱的孩子,她的骄傲。
      龙青岩苦笑起来,“我叫铁心安,要说几次你才会明白”,在龙水烟愣住之际,运足内力,使劲一挣,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被甩出几步,不再看一眼身后的人目光中有多少心痛,他大步的走了出去。只要走出去,就好。黄义会在门外等他。一定是这样的。
      一跨出去,门外的黄义急急的迎上来,看到他没事的走出来,心中的焦虑和不安才稍稍得到缓解,“庄主”
      龙青岩看着他,忽然的笑出声,无声的,凄美,薄凉。整个人都似死了一般,也想掉水的人紧紧抓住手中的浮木,挣扎无力却不肯放手,痛苦却执着。
      黄义一下子就心痛起来,低喊出声,像怕吓到他,又像将他从那个梦境里喊出来“青岩哥哥”
      努力的摇摇头,嘴巴咧开“没事”。他不知道,现在笑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抓在黄义手中的袖子一松,他的心像坠入万丈悬崖般紧紧地揪成一团,“青岩哥哥”无视身边来来往往的侍女,第一次在人前这么大声的喊他“青岩哥哥,怎么了,我会保护你的”
      龙青岩的脚步一顿,终是没有回过身来,只是大力的点点头,留下一个最美最潇洒的背影,消失在回廊.
      午后中冠细珠拜过龙水烟,便该回门了。龙青岩笑着将他们送至门前,止住了脚步。中冠没料到他突然停下,收回迈出的脚步,疑惑地看向他。本就木讷不善言辞,但龙青岩也没打算说话,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
      还是龙青岩先反应过来,“走吧。我想这样看着你走”
      中冠的心中有些潮动,眼睛慢慢的湿润。细珠伸出手,右手紧紧的扣住他的左手。中冠不明白这没来由的伤感是怎么回事,但仍是强扯出一丝笑意,点点头,大步的离去,留给龙青岩两个紧牵着的手和美好的背影。
      厅中的人各怀心事的看着他们,客席一散,他们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龙青岩的目光集中在远去的中冠身上,心思却全放在身后的一群人身上,徐徐的等着他们开口。
      “我说少庄主,咱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风景眼馋的紧,不妨带咱们去看看吧”
      说话的是山西五霸的吕四,最心急藏不住话。旁边的几个弟兄已经拿眼瞪他,显然不满他的乱出头。
      龙青岩倒似无意,视线一一扫过目光中含着隐隐期盼的众人,点点头,“那有何难?这是这山上山型颇险,不妨让龙某带大家转一圈吧。不知诸位想先去哪里”
      原本一直安静在侧的百梦岭开口,“诸位也不是闲人,在下也还有公事在身,不如各位就卖下官一个人情,成了下官的意,先去天女峰看看吧。”
      龙青岩眼一横,这般直白的显露杀机,自找死路,以后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下场。
      众人心中窃喜,这岂不是不谋而合。面上却未曾显山露水,只是客气的互相应着。
      “既然如此,我也去凑个热闹吧。大家不要嫌弃我老婆子拖后腿的好”龙水烟已站了起来,话虽是对着大家说,但目光只看着龙青岩,龙青岩毫不畏惧的回视她。外人只当他们母子情深,龙青岩却直白地读出了她眼中的意思,“你休想背着我做什么事情”
      龙青岩干脆忽视,一转身直接往天女峰走去。既然想去,就成全天意吧。
      越往上走,地势越险,山峰烟雾缭绕,越发朦胧起来。满地的矮小荆棘,顺势划破小腿,路边开满小花,娇艳欲滴,但越鲜艳,也越可怕。
      好不容易过了半山腰,即使功夫了得,大家也有些面露疲态。倒是龙青岩和龙水烟一直遥遥在前,头也不回的勇往直前各走各路,俨然有互相比劲之感。百梦岭看着眼前的两人,摇摇头,这两个人是浑然忘我了吗?
      山顶的景色倒让众人一怔,全然没有名山高川的辽阔和一览众山小的苍茫,山间缭绕着雾色,看不清景色,放眼望去,四下全是沙石,干涸的泥土昭示着土地的贫瘠,枯木断根,断裂的虬枝延伸数里,弯曲缠绕,散发着黑色的诡异色彩。
      “啊”是那个执着的跟着的公公。众人回头看去,他原本就白的脸此时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山上的面积奇小,他正站在边上,一个不稳踩上松软的沙土,沙粒粒的跌落了下去,便再无声响,幸得他及时抓住了旁边的人,整个身子全吊在飞卢三的手臂上,眼睛死死的闭着,完全没有了那副颐指气使悠哉得意的样子。大家心里暗暗地想,枉费了那一身的功夫,生死关头,男子气概哪里去了啊。
      龙青岩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崖边,看向下边,却没有想象中的一丝惶恐。
      龙水烟靠近他,“在想什么”
      “这地方真美”却是吐出了这句话。
      龙水烟看着他的神色,不像撒谎,更像坦然和一种无法名状的释怀。她心中的不安躁动又一丝丝的颤抖起来,这些天,这种奇特的感觉一直盘旋在心头。她知道这些人来者不善,但显然这些人她并没有放在眼里。这些天唯一的意外,是她自己的孩子是个女孩,当年的尽哥做得到底什么决定,她始终想不通。但无论如何,她早已作出了决定。“岩儿,等回去了,娘有话和你说”
      龙青岩却没有点头,更没有看向她,只是笑了笑,独自沿着这条路转了起来。“庄主身子可好?”身后的声音不大,却近在咫尺,龙青岩却径自溜达他的,全然已经无视了说话的人。
      但龙水烟的眉心却一皱,扯住了他的袖子,止住了他的步伐。龙青岩叹一口气,终是无奈的转了过来,“承蒙大公子关心,好得很”
      龙水烟扣着她的手未松,中指已不知不觉的搭上他的手腕,唐军眨眨眼,“夫人,太晚了”
      周围的说话声一瞬间全部停止,显然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这里。无数的目光向龙青岩身上犀利的袭来,他却只是看着那只扣着他的手,此时此刻,仍旧是这般镇定。她到底是天生的铁石心肠还是当真如斯擅长隐藏情绪,淡定从容呢。
      “清肠草是症不出来的,夫人不知道吗?”
      龙水烟的心口一缩,无言的疼痛和恐慌一层层的从脚底蔓延而上,在她毫无所觉时已经席卷全身。清肠草,无色无味,不伤身,只会让你的血液流动迟缓,并且,功力散尽。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只觉得整个大脑从未有过的混乱,任何事从来都没有脱离过她的掌控,她从没有想过会有意外,这是怎么回事。苦苦的思索,眼睛一亮,莫非是是早上的那杯茶?
      狠狠地瞪向唐军,声音中带着不易泄漏的恐慌,“是我废了你,还是你自己死”
      唐军竟丝毫不在意,露出一口白牙,张狂的笑起来,“夫人,这时候,您还要逞强吗?我们要的不过是一样的东西,您处心积虑了十多年,机关算尽,为的不就是藏宝图吗?我们帮你鼓起勇气,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们吗?”
      龙水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无论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向身边的人,睫毛低垂,对他们说的话半点反应也无,甚至唇边淡了清浅的笑意。
      龙水烟猛烈地抽搐起来,你笑什么,你在开心什么。从未有过的害怕袭来,她恍惚觉得,她很快就要失去眼前的人了。他站在她的面前,手还被他牢牢的抓着,但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生机,像抓住的是,是一缕孤魂,随时会飘走,到一个她永远也到不了,找不到的地方。
      “您想的不错,就是那杯茶。不过我们本来是想除去您这个最大的威胁的,可惜,他脑子坏掉了,傻乎乎的做孝子,送上了门”
      百梦岭从人群中走出,“姑姑,抱歉。”抱歉,抱歉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身边的人,她唯一的,女儿。
      “姑姑,让我们带他回去。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冷哼一声,一如十年间的桀骜不驯,“为难我,你们够资格吗?”狠厉的眼神一一扫过周围的人,“就你们这几个,草莽,加个运毒的,也配?”
      “加上我就配了吧。水姑娘”
      龙水烟的神色一怔,看着缓步从人群中走出的人,是早上跟着唐军的中年汉子。此时仍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样子,但眉宇的自信和与生俱来的霸气却让人无法忽视。转瞬,想起了什么,原来是他。“四哥已经这么多年不踏足江湖,没想到时至今日,竟是为了这种东西来这里”
      不介意的笑笑,“唐家与我有恩,我自当报答。”
      “不惜与我对抗吗?”谈话间,众人已猜出这两人关系。数十年前,龙水烟早已是名动江湖的剑客,能让她这么客气,想必也不简单。
      “本就没你什么事,你只需旁观,自然不会有谁伤到你”
      龙水烟却似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我的孩子,四哥说不关我的事?”
      “铁尽都下得了手,他算什么。明人不说暗话,水姑娘这是何必”脸色一变,似触到心中的隐痛,一针见血,只喘不过气来。
      握着龙青岩的手抖了抖,她却不敢松,更不敢回头看。
      “四哥不必多说,今日我护定了她。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我拼死,加上一百羽翼林,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把握”眼中露出狠绝,当真,动了杀机。羽翼林是她的亲信护卫,一手培植,跟着她这些年执行过不知道秘密任务,从未失过手。对付这些人,绝对绰绰有余。
      “你大可以试试看,她们还在不在”
      龙水烟一愣,一丝冷汗不经意的从颈间滑下,她不认为有人可以做到,但四哥从不说大话,那一个暗号就在指间,却又迟迟不敢打响。
      “不要试了,她们死了。是我杀的”手挣脱出来,龙青岩冷冷的开口。
      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似乎听到什么奇谈。嘴角无力的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欺人,更是自欺,“你说什么?”
      龙青岩抬眼,猛的狠狠抱住她,一个迅疾的转身,龙水烟只听到一声利器划破血肉,筋骨断裂的声音,旋即觉得有什么一滴滴的落下来,是打雷下雨了吗?是吗?为什么越下越大?
      那个被唤做四个的弹开百梦岭还想再加一掌的手,狠狠地瞪他一眼,
      龙青岩的头无力的垂在她的颈间,后背,前襟,蔓延的血迹,完全分不出是哪里的伤,哪里的血。她想擦,想捂,想给她包扎,可是不知道该扎哪里,该裹哪里。她从来不知道人可以留这么多血。她终于明白这些天的心慌在哪里。慌他的坦然,慌他急急的将一切安排妥当,慌他的决绝。
      双手无力的抚摸着她,浓稠的液体染得到处一片猩红。“不要,不要,不要用这种方式。我还有很多话告诉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给你漂亮的衣服,把你打扮。岩儿,娘什么都答应你,不要用这种方式,不要这么狠”
      “太晚了”龙青岩气若游丝,虚弱的喃喃,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龙水烟托起她的头,想让他看清她的真心,“娘是认真的,我不是说有话和你说吗?我们好好过日子,娘会好好照顾你,好不好”
      龙青岩笑着摇摇头,“不好。生我的是娘,养我长大的是爹,可是他因你而死,是不是”终于走这一步,却没有了畅快,原本就想好的质问却说不出口,艰难的一个个吐出来。
      龙水烟只看着源源不断涌出的血,胡乱地点着头,“娘错了,好不好”
      扯开嘴角,眼中荡起一丝苦涩,“不好。一点都不好。爹养我三年,因你而死。爷爷教我成人,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牵着我的手长大,恩同再造,是不是?”
      只是点头,只有点头。泪水节节不断涌出,龙水烟只觉得窒息,漫天的潮水几乎将她淹没。
      “可是,他还是被你害死了。我知道是你,不是姑姑。”终于有一滴泪顺着眼角留下,他以为自己的伪装很坚强,可是,想到那么亲的爷爷,那些过往一点点的吞噬着他的神智,“十岁,我一个人回来,是四叔手把手的教我功夫,陪着我,守着我,是不是?”他吃力的抬起头,“是不是?”
      龙水烟已经连点头都不能,龙青岩的目光是世上最狠的刀,一片片的将她凌迟。
      可是她有多痛,他就有成百倍成千倍的痛。死死的咬着牙关,甩开龙水烟想扶住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可是,你为了神眼杀了他,生我的是你,可是养我育我教我伴我爱我守护的人,全都不是你,而且全死在你手上。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爱你。”
      最后一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心脉急剧的收缩,无边无际的鲜血沿着嘴角滑下,像一条无底洞,吞没了他的命,吞没了别人的灵魂。
      这些话,是极小声的,他用自己的方式,保留她的名声和面子,至死,即便说恨,仍是尽全力保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有损。今日我伤经脉,是为你喝清肠草,伤身,是为你挡他那一掌,至于伤心,早已无心可伤了。如今我欠你的,就剩这副骨架,”避开龙水烟听到这句急速伸出的手,“放心好了,我不会乱来的”
      说完,转过身,讥讽的看着将他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我知道你没有尽全力,随便施点药我还是能撑两口气的对吧。放心好了,我跑不掉”
      众人一愣,却在那一霎,他迅速地掏出不知何时藏在袖中的刀,迅速的向身后袭去。龙水烟往后一退,后面的人也立刻跳开,都是本能的闪避。但只那一瞬间,龙青岩已擦着她的身边直直的飞落了下去。那把刀落在他们的脚边,像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龙水烟趴在崖边,看着她飞速坠下的笑颜,死一般的呆住。她说的最后一句还在耳边,尽管只是一刹,她还是听见了,“我不欠你了”
      眼泪冻结在眼角,她徒劳的伸出双手,“安安”。却已经什么都没有。
      整个世界,都成了空。
      漫天遍野的,都是荒凉。
      我是安安。
      我是安安.
      我知道,娘知道,你是安安。娘再也不要你做岩儿了,你是安安,你是安安。回来啊。回来吧。无力的呼喊,她的心,一点点的成了荒漠。
      龙青岩用了最决绝,也是唯一的方式,去爱和被爱。
      是啊,我只是生她,养她育她教她伴她爱她守护她,统统不是我。我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让她爱我。没有,从来没有。我要怎么做。
      她自己为自己建了一个墓,把自己困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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