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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真真假及 ...

  •   龙水烟坐在他的床头,绣着手中的一方锦帕,却用的不是紫色的线,龙青岩倚在床沿,“娘,这是要绣什么?”
      “白玉兰”,飞针游走,洁白硕大的花瓣翩然其上,龙青岩心中明白,必然是忌讳那已去的妹妹,“这花是爹最爱的花吗”
      龙水烟点点头,侧脸在朦胧的月下娴静而美好,温婉的让人如沐春风。起先龙水烟直接推门进来他还吓了一下,毕竟这么多年的生命中从没有娘的存在,但其实,他是羡慕也憧憬的。看着身边坐的人,突然有人和他闲话家常,早早的,准备他喜欢的早点,关心他的身体,嘱咐他出门小心,练功时尽管严厉,总会在远处远远地看着,真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不过,很幸福呢。
      龙水烟看着着一身白色的里衣的龙青岩,“以后要多吃点,身子板这么单薄,一点你爹的男子气概都没有”
      龙青岩撅着嘴,刚想说,“我本来就不是男子啊”龙水烟已打断了他,“还有那个上官姑娘,虽说是烟水山庄的大小姐,身份不差,但儿女情长迟早会误事,晚些再说吧”
      龙青岩猛的顿住,身子本能的出于保护向里侧移动了些,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直直地看向身侧还在说话的人,原本环抱着膝盖的手不自觉地指甲深嵌,掐出血痕。
      龙水烟见他久久不言语,转过脸来,看龙青岩正垂着眸怔怔地看着被子,缓了缓声,“不是娘不准,本来感情的事就无法预料,但是你还小,得先以家业为主”龙青岩仍不吱声,只是无意间挺直了腰杆。
      龙水烟叹口气,放下手中的针线,“你这么大了,是该有主见,但娘都是为你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好好想想吧”说完抚上他的头,似是想让他静静,却明显的感觉到手下人身子一僵。她眉头一皱,收回手,话也不再说,关上门走了出去。
      龙青岩只僵驼着背,不动,不说话,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双手握在被下,交叠着,一点点的感受着周身的凉意。不知过了多久,睫毛轻轻的抖动着,恢复了些知觉,漆黑的眼眸里无波无澜,他扭动着早已麻木的大腿,慢慢的蜷成一团,整个头埋在膝间,用被子蒙住,这一片狭窄的黑暗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这才稍稍放纵自己的情绪,浑身战栗起来,透骨的寒意充斥着周身的细胞血管。
      娘,我是你的女儿。
      无声的低喃,不知是说给谁听。
      原本回了庄就想换女装,但那日在地下已想起一些过往,原本爹给她取名叫铁心安,但娘执意得跟她姓,便改了名,叫龙青岩。小时候的事虽已模糊,但他总记得自幼别的孩子仍在装着小裤衩到处溜达的时候,爹已经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到娘面前,满脸的骄傲,“看我铁尽的孩子,长得多俊”娘那时是什么表情呢,欣喜吧,骄傲吧,但记忆中又似乎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乎笑得不是很真实,摸着他的脑袋,“是啊,我的儿子自然长得俊”
      一阵哆嗦,冷汗席卷全身,浸透衣衫,龙青岩被梦中场景吓醒,明明是很美好的,花前月下,英雄美人。一家三口,足以让所有人羡慕的发恨。他却只觉得恐怖和诡异,睁开眼,仍是闷在被中,隐约可见被上浅细的纹路,知道天已经亮了,却固执的鸵鸟一般缩成一团,不肯将头探出一点,只因为,儿子,儿子,那一声声儿子刺痛她的心,如一把利刃活生生的锯上她的灵魂,直直的想剖开那朦胧岁月被遗落的真相。自己的亲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不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吗?他很想笑,嘴徒劳张开,妄图发声,却先是什么咸咸的液体滑下,轻抿嘴唇,好苦。
      明显的感觉到光亮射入房中,龙青岩拉开被角,看着初升的旭日一点点的将屋内镀上一层色彩,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粘在额头,黑眼圈极重,脸色却惨白,显得极为狼狈,呆呆的坐在床边,不想动弹。黄义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副模样,“啊”的一声尖叫,便跑向他,虽说龙青岩着的里衣,但他素来厚厚的裹布是从不拆下的,龙青岩早已习惯他们,往日必定会为他的一惊一乍笑笑,今日却一反常态,只恍惚的看着他,如傻了一般。
      黄义见状,有些吓到,将屋子环视了一圈,没有什么损坏的,没有打斗痕迹,只以为做了什么噩梦,这才测测的开口,“青岩哥哥,怎么了”说着已拿起一方锦帕细细的擦他额上的汗。
      龙龙青岩拉下他的手,定睛看着,也不知在看什么。黄义见他似在凝神思考什么,也不打扰,便直接坐在他身侧,任由他抓着。
      过了半晌,龙青岩突然“扑哧”一声将他的手举高了些,原本给他擦汗的一方乳白锦怕便微卷的垂挂着,上面绣着两只浅黄的小鸭子,煞是可爱。龙青岩饶有兴味的眼神直盯的黄义发毛,一下跳起来,“哎,不要用这眼神看着我,这不是我的”
      “嗯?”好笑的趣味越来越重。
      “真的,是刚从哥哥那里抢过来的。我一推开他的门就看到他拿着这个在发呆,我眼疾手快就抢过来了。他追着我就跑,我躲不及就溜进来了”
      龙青岩向门外瞟两眼,果然一脸气急败坏象的某人正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口,龙青岩轻笑着,“哪有这般作弄自己哥哥的,快还给他”
      黄义嘟囔着嘴抱怨,“不就是个帕子吗,一个个都这么紧张”但抱怨归抱怨,龙青岩的话他一向是下意识就听得,嘴里咕噜着,人已抬脚往外走去了。
      那厢往外走,龙青岩便也起床更衣,隐隐可以听见外面的声响,似乎始终中冠在教育黄义什么,自己都未察觉的,一抹笑意爬上嘴角。
      “给夫人请安”门外的跪地声传来,龙青岩的束发的手一顿,却没有听到开门声,“就算你们和庄主感情好,也不该这么放肆,”他站起身,“一大清早在门外吵吵嚷嚷,擅自跑进跑出,是谁教的你们这般没规矩”
      “我们自幼就是这么长大的”黄义不顾中冠的拉扯,低着声反抗。始料未及的,一记响亮的耳光落了下来。
      中冠愣了一下,急忙开口,“夫人饶命,黄义一时口不择言,我们以后不敢了”
      龙青岩推开门,脸色阴沉,扶起低着头不看做声的黄义,看着他脸上清晰地红印,“先回去吧”黄义不敢吱声,点点头。中冠推推他,这才开口,“多谢庄主,多谢夫人”
      “站住”龙水烟的脸色一铁青,“这是什么规矩,做错了事也不领罚,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算了,是谁教的你们这么没教养”
      黄义的眼眶一红,眼见着又要顶嘴。龙青岩急忙用眼神示意,止住了他的话音却自己接了话,“我们三个都是四叔一手带大的,没爹没娘自然没教养”
      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龙水烟万万没想到他会说这些话,一挥手,中冠和黄义急急退了下去,“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龙青岩撇开眼,看着园中景色,独独不看她的眼。
      龙水烟在等他的回答,他便沉吟着不讲话。昨夜大风,硕大的白兰花瓣像最纯洁的羽毛般铺散了一地,海棠的香味四散清香浓郁。转过头,对上她的眼,心中又是一抖,那般相似的眉眼,此刻的神情却像是受了极大的伤害,有些震惊,有些伤痛,还有一些看不清的神色。强迫自己镇定,“我想滴血认亲”一字一句,极为正经,是昨夜左思右想的结果。院中突然有风刮过,吹的心底发凉。龙水烟却突然大笑起来,龙青岩定定看她的神色,似乎是,欣赏?
      笑定了,眼中仍存笑意,“看来这些年你历练的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样最好,果然是我龙水烟的儿子”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龙青岩死死地压制着情绪,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绕在他的脖子上,一圈一圈,死死地勒住,让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来。
      “是现在?”龙水烟笑着问。
      龙青岩摇摇头,正要开口,“报”
      “说吧?什么事”
      是守门的铁甲兵,“孔雀门门主送的信”
      龙青岩抬起右手,信便悠悠的到了他的手上,铁甲兵低下头,迅速地退了出去。龙青岩拿着信也不打开,仍那般站定。龙水烟明了,“你忙公事,我先回去了”走了两步,停下脚步,“孔雀门控制这天下一半的财源,和他们打好关系是必要的,不过孔家的人不是泛泛之辈,若不是墨锦找到罗倩玉,估计这世上没人是那老头的对手,孔山明虽说年轻,功力却不浅,你自己看着办”
      头没有回,她背对着龙青岩说完这些话就离开了,因此没有看到身后的人那煞白的脸和攥紧的拳头,甚至眼中那一秒闪过的,恨意和杀气。
      龙青岩拆开信封,熟悉的狂草,不知道孔家的人是不是写字都一样,他只知道爷爷自幼教他写字便是这么写的。抬起右手,慢慢覆上胸口掩过不期而至的疼痛,“从那里带了些碎片,给爷爷立了个衣冠冢,今日辰时下葬,就葬在总堂内”言下之日明显,心中泛起一丝酸涩的感动,他自然是要去的。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一而再的让他不要报仇,时时的和她提起回火狼山,也许是早就算到会有那一天。不止一次,龙青岩问自己,如果知道会这样,他还会不会执着报仇,执着真相。他抬起头望着澄澈湛蓝的天空,那里似乎倒映出爷爷的笑脸,微眯起眼,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爷爷,我跟你走”,可是已经晚了。早在照日山的那一刹那,被绝望席卷的那一刻,他就明了了答案,就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可是,已经晚了。
      门卫没有换,龙青岩踏进院子,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上次那两个人从油菜花里钻出来,如今,早已收割完毕,只留一片空地,种上一圈不知名的小花,红红黄黄,多姿多彩,不绚烂,却温馨。孔山明正站在这片土地上,拿着铁锹奋力地挖着,汗水濡湿了衣背,他也毫无所觉。旁边站了几个护卫,谁也不敢帮忙。
      拿起地上的另一把铁锹,显然是为他准备的。两个人一人一边,一锹下去,就好像在一个看不见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每一下,都好像在他的心里挖了一个洞,挖掉生死不离的守候,挖掉相依相伴的时光,不见血,只见一个个的窟窿,无声无息的,将记忆腐蚀。浑身的疼,却不知刚往哪里抹药,刚往哪里揉。眼泪干涸在心里,再也提不起力气。
      孔山明放下手中的铁锹,有人端着一盆清水上前,他洗净手,极认真的擦干,这才稳定身形,“请家主”
      四个人抬着一方竹架从屋内走出,上面放一个骨灰坛,极朴素,极平凡,爷爷生前就不爱虚名,这也会和他的心意。
      孔山明接下骨灰坛,手指有些颤抖,仍是递给了龙青岩,“你来吧”。龙青岩接过,久久摩挲,仍是不舍得放手。心中一片空白,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什么东西慢慢的从身体里流失,不疼不痒,却难受异常。
      孔山明看看他,“时候不早了,让爷爷安息吧”
      龙青岩听到这话,似乎有了点反应。身子微微前倾,蹲下身,每一下,都极缓慢,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终于,他放了手。骨灰坛落地,他却再也站不起来,晃了两下,险些跌下去。孔山明急忙抓过她,稳稳地扶好,看着他麻木的表情,眉心轻皱,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是心疼吧,却连自己都不明白。只知道那天在照日山见到的就是这副表情,死一般的荒凉。让人没来由的慌张。
      拘一把土洒下,一下,两下,三下。。。不知重复了多久,看着被补平整的地面,龙青岩久久没有动。孔山明垂眸看他的神色,眉间忧愁不再,倒有几分凛冽和肃杀,又有几分不忍,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挥手让周围的人退下,自己便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慢慢站起身,对着孔山明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一句。又或者,是对自己说的。
      脸上整个写满笑意,只是眼睛,孔山明打了个冷颤,那眼中 ,遍布狠绝,漆黑的不见一丝光彩,见者生凉。但也只是那么一瞬,旋即恢复如常。
      “自古都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其实如果遇到了合适的人,男子若是痴情起来,也是撼天动地,无所不能的吧。比如说孔兄就是个例子,对吧”
      孔山明不知他说的是什么,只疑惑地看着他。
      龙青岩被他看得有些心慌,闪避开他的眼神,“没什么,只是想到那日你为上官姑娘舍命相救,有些感慨罢了”
      孔山明“扑哧”一声轻笑起来,“那日我救得是你啊”
      这时轮到龙青岩不解了,“啊”
      “只是我的心思都在爷爷身上,闪的比她慢些罢了”,眼中闪上了些看不清的光彩,“我爱的不过是一个逝去的梦,以为她是我娘看上的女子,必是值得我倾心相待,一生相随的。不过,连朋友之义如今都不复存在,何来爱呢?”看着龙青岩,“龙兄动了真心,尽管争取就是了,不必顾及我”
      龙青岩定定的看着他,眼中一层一层的附上笑意,真心的笑开来“如此甚好”不知是什么甚好,总之,甚好。
      “能否帮我一个忙?”语气诚挚。
      孔山明点点头,“但说无妨”
      “请孔兄帮我向江湖上传达一个消息”双手别在背后,“剑池壁饮铁家血,藏宝图现世,天下即定。”孔山明显然是吓到了,这不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吗?
      龙青岩见他似有忧色,“孔兄,我爹给我取的名字叫铁心安,所以。。。”
      没了后话,不再多解释,施施然的离去了。只留下一个背影,极豁达,极轻快,极坦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真真假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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