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泪》华凌一号

4、姑侄

　　话说，那冯广平从园子里回来，便径自去了后花园。
　　现在正是春季，后花园的花儿开了；百花争艳，流芳溢彩，实在是令人目不暇接，心乱神迷。冯广平此时也正望着这些花儿，心里浮现千万般感受。本来还高高兴兴，却顿然犯起了愁。只因这浪荡公子此刻再也没法儿浪荡，因为他心里有了两个牵挂。故人，新人。
　　不知她如今可还好？
　　故人，早断了情思，只记得昔日有过的情分；而新人，却带来新的愁绪，令他无从忘记。这相思，早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可是无法逾越的，却是那尊卑礼仪；他是少爷，而她，只是供人使唤的丫头。
　　每日只见她一面，每夜却思她千回。
　　这样难以释怀的心意，不知她可懂得？又不知，她是否也对他抱有一丝恋慕？轻轻叩住胸口，似乎觉得那颗心都要膨胀出来了。这颗心里，满满地装着她，都是那个笑颜如花、伶牙俐齿的她！
　　只是，这想念，如此荒谬。不是吗？他连那妙人儿的芳名都不曾问得。
　　也许是光阴安排他们相见的。
　　光阴策划了这错误的一切，或许早已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此刻他心中所想之人，或许此生此世都要将她深埋在心里。又或许……冯广平想到这里，不禁一笑，轻声低喃：“谁道三月桃花美，二月春河笑争锋。金堂载波玉流彩，秋波乱心莫乱亲。”
　　这便又使他想起了故人。
　　花溪……
　　将来，若你跟定了我父，便是我的庶母；我爱你时，却不能吐露表白；我想你时，又无法相约相见。我要怎么帮着我母亲应付你，这个我深爱的人？怎么办，怎么办。
　　目光深锁湖面，凝视着起伏不断的波痕；一阵乱石穿空，荡起一片涟漪。此时此刻，他的心，也正如这水面，久久不能停息。
　　“原来你在这儿，却叫我一副苦找。“忽闻一声娇笑，自远处过来一人；只见，饱满圆润的额头，碧眼蓝睛，雪花般白皙的肌肤，唇不染自朱，眉不描而黛，全似个画里的人物。这样的尤物可不简单，是纯种的楼兰贵族血统，因与楼兰王相交甚厚，才将其嫁与冯佑恭；嫁入冯府之后，夫人为其更名为柳黛青，居住在福寿阁里。下人们不敢直呼二夫人，又赐了字与她，唤做皓夫人。
　　冯广平这些年总不很喜欢她的，似乎是觉着因她坏了爹娘的美满姻缘。
　　冯广平见了她来，少不得也得行个礼，便满怀着歉意说道：“不知庶母寻找孩儿，怠慢了庶母，望恕孩儿礼数不周之罪。”
　　对面的美人听了，淡淡地一笑：“不碍事。京城里的姑姑来了，老爷夫人叫你去呢；你若是再晚一点，可得受老爷一顿数落了。”
　　“京城里的姑姑？”冯广平暗自琢磨一番，问道，“孩儿年纪小，不记得几个亲戚，敢问可是由爷爷做主嫁与杜将军为妻的冯映彩大姑姑？”
　　“可不正是她？”皓夫人点头说道，“小时候还抱过你，难为你还记得；若是别人，莫说是姑姑，连舅老爷都忘了。”说完，呵呵地笑了起来。
　　冯广平情知她是在笑母亲那次娘家省亲时不认得亲眷之事，却不与她定夺；只是怀着些许嗔怒之意，看她一眼，便也不要她带路，一径走到了正堂外。想着父亲待客，也必是此地无疑。心下揣摩一番，进了正堂。
　　正说这冯广平进了正堂，见了姑姑，立即推金山倒玉柱，大声拜道：“侄儿广平，见过姑姑杜大将军夫人。”
　　那上首坐的见此情形，立即下来扶他：“贤侄，快快请起，到这边坐。”便将他扶到了自己座位旁边，令他下首坐着。那丫头们早也已添了副座椅，冯广平便坐了。
　　突然间听见父亲责怪道：“你可当真顽劣，叫你娘和二娘好找。平日间管教你的，却都忘了？你这娃娃，也忒不懂规矩！可怎德只管称夫人作你姑姑，却不知在当朝将军夫人面前，理应自称下官！”
　　冯夫人一边劝道：“老爷莫怪平儿，平儿也还小哩！”
　　冯广平顿时恍然大悟，心想父亲是有意突显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并也好让姑姑因此提点自己；想着，他立即便又拜倒在地，急急地说道；“确实是下官失误。还请夫人不要怪罪的好！”
　　“大哥，何须如此！我夫君虽说是有几分权位，却又怎么比得过你南兴侯？就这般，侄儿位虽低些，也不所谓什么失礼的。否则，因着此事，我可还得向夫君求求，叫他到圣上面前多多美言，好提点提点我的乖侄子！”说着，将军夫人恬然一笑，道，“映彩之见，便是今日不论上下，只论姑侄。贤侄心里呀，不要有什么话憋着才好。”
　　“谢姑姑恩典。”冯广平应道，“侄儿一定敞开胸怀，今日与姑姑多多言谈，弥补素日姑侄不得相见之憾。”
　　冯映彩听了，自是无比的欢喜，说道：“大哥，瞧瞧这公子哥儿，能说会道的。今日也该见识见识侄儿的风采；听说侄儿也习武，且武艺高强，不如今日当我之面演示一番，如何？”
　　话已然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冯广平还能有什么不肯应允的理由？当即便应道：“是，承蒙姑姑赏识，侄儿定当尽力演示。”

　　如此说定了，姑侄二人便携手一道出门，往到屋子外头的空地上去了。
　　此时，皓夫人柳黛青恰好入得堂中。
　　她本想入中堂见见自家小姑子，如今的将军夫人；可惜，她自荷塘那一路走来时，已经颇晚了。那时他们三人出去约莫也已有了两个时辰。
　　皓夫人又气又恼，为的是痛失了这个在人前露脸的机会。
　　本来，她也好拉拢拉拢这个小姑子！
　　忽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冲门外随她来的一干丫鬟中，吼了一嗓子：“尹儿！”
　　“奴婢在。”
　　“去，出去跟着大少爷他们！”皓夫人说道，“势必把今儿这个人情给我挣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