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泪》华凌一号

3、斗舌

　　正当两人暗地里高兴，终于说走了那少爷的时候，只见又一人走来。
　　那人竟是冯广平。
　　侍女们纷纷行了礼，但见这少爷急急地走了过来。下人们心里直犯嘀咕：莫非，少爷已然看出了什么破绽？
　　见他走向适才同他说嘴的丫头，众人不由得一惊，只顾自的低下头去，却是一阵沉默无言。嬷嬷也不敢上去说话，只是束手立在一边。
　　冯广平走过去，冷冷地注视那丫头半饷；看得那丫头都不好意思了，两脸羞得通红，只问了句：“大户人家的少爷缘何把人这般看待？”
　　冯广平听她这句可爱话语，不觉发笑，不禁深深地望着这丫头。
　　真像，这副气质，真像一个人。
　　他心中暗想：反正近日无趣得很，这丫头有这般聪慧，这会儿正好得空，不如在此与她说说嘴也好。
　　想着，不禁黯然，心里又想起一个人来。
　　花溪。
　　可不知，那个心里的人，她过得如何。
　　又听那丫头问话，自觉失措，立即移开目光，呐呐说道：“你端不是那名唤作凤巧儿的丫头。却怎的也这般伶俐？”说罢，抬起手去；即将触及那丫头脸颊之时，又垂落下去。断然一挥衣袖，迈着方步要走。
　　没走几步，竟又回过头来，望着那丫头笑了笑：“本来府里不缺人手，怎么把你这伶牙俐齿的招了来？我看，你还是再做几日丫鬟罢，不如明儿就该将你嫁到京城的东方家去。叫你们夫唱妇随，岂不更自在些？怎别得过在我这里，屈就了您这身傲骨。”
　　说完，疯了似的笑起来。
　　应付这疯癫少爷，这疯癫丫鬟却也不敢下风了——
　　“少爷错了，小女并不唤凤巧儿。凤巧儿是丫鬟里的灵猫蜂胶，凭了那一张巧嘴儿如今侍奉了冯家祖爷爷在陵寝安息的。小女没有她那个福分。小女……奴婢本也是奔那东方大人府中去的。”那丫头洋洋得意地说完，又变了张懊丧的脸，“只是那东方大人家的家奴不肯，才叫奴婢来了这里做个打扫丫鬟。”
　　凤巧儿……
　　那丫头一身冷汗，那凤巧儿原是冯老爷的填房丫头。后来凭一张巧嘴夺得冯老爷父亲，冯老太爷的垂爱，便强行从儿子那里夺来，将其纳为小妾；后来，老太爷得了热病死去；因为他没有正妻（冯佑恭是庶子），冯太奶奶便逼凤巧儿殉葬。
　　自此，冯老太爷那一辈的侍妾就只剩下冯太奶奶一人。
　　这丫头担心，今天冯少爷做出这个比喻，可能是别有用心。
　　再说这冯广平原本正笑得瘫倒在地上，听见这话，即问道：“这又缘何？莫不成连他家家奴都嫌弃你么？”说完，一脸玩味地看她，脸上流光溢彩，神采奕奕。
　　“少爷此话说的极是。我一个贱婢，白白地送给人也不见得要，却何况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东方大人？”那丫头低着头，十分乖巧地答道，“只是当年我年轻不晓得事，才会当真的跑到那儿去；若是这时，吃的饭多了，自然知道奴才们行事的规矩：上等奴才服侍的是上等主子，下等奴才就只能服侍下等主子了。若现在这般在府里时，我就聪明了。”
　　此话一出，便当场笑翻了几个侍婢；并那老嬷嬷，也捂着嘴，私自里悄悄地发笑。
　　这倒霉丫头，却不是拐着弯骂人！
　　跟着笑了一会，冯广平才愣愣地明白了这是在骂他，当下便发起怒来：“你们这些奴婢！造反么？竟敢联合着笑我！仔细你们的皮！”
　　众人见这倒霉主子发了怒，再不敢发笑了，便都垂着手，恭敬地低下头去；唯独那个丫头，竟然不怕死似的，仍站在那儿，却还不知道行礼。只见她柳眉微带笑，眉目含情，粉面朱唇；俏皮的笑了笑：“你莫不是只敢拿我们这些下人打骂？真真有趣儿！”
　　一旁的老嬷嬷听了，害怕她惹起什么事端来，便急急地几步过去，慌忙止住她的嘴，低声劝道：“好姑娘，你可就消停一会儿吧！别惹恼了少爷。”
　　丫头也合劝，听老人家说了，便止住了口。
　　只是冯广平哪里肯依？
　　他可是连满仓侯家里送来的奴婢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岂肯让这个连什么都不是的丫头白白数落？若是平常他兴许饶过，只是她又是这般说话。
　　这话一下子便惹得他火冒三丈，怒气冲天了；这不是摆明了说他是个纸老虎，只有欺负吓人的份儿吗？只见那两双朗目明眸中，顿时火冒金星，杀气十足；冯广平此时也是摒足了劲，捏了个拳头，便要过来。
　　正走到那丫头面前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两眼直直地看着她。
　　“你……你，你。”平素里口齿伶俐的冯大少爷，今日竟然也在一个小丫头面前结巴起来，扬在半空中的大手，却怎么也拍不下去。看看那丫头，自也不敢造次，只是束着手低着头，一副乖巧模样，等着他发落。
　　只是看着那双纯洁无暇的双眼，他还真是不忍心动手————
　　“算了。”黑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那双眸子凝视着她，大声说道，“本少爷从不打女人，不能为你破例。”说完，转身，扭过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那丫头原本满心惆怅，生怕他追究；现在他不追究，反而让她感到更加可。她一时也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身边的嬷嬷便过来，牵着她，一起走了。
　　那丫头一路上还自顾自的想着，究竟是怎么，使他突然停下了那扬起的一双手？难道这小魔头似的少爷，竟忽然转性了？
　　也许，这又是他魔性的另一种体现？
　　啊，或许，他只是心情很好，不想跟她一般计较罢了。想着，这丫头心情便又忽然好起来了。而且，还是出奇的好。因为她此刻已经想通了这个问题，心里便豁然开朗了。
　　她想得倒很单纯。
　　只可惜，别人，尤指那些如往常一般牵着她手，心中却思绪万千的丫鬟姐妹们，却并不同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