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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   梦里是总也冲突不出的枝枝蔓蔓,像极了我和七夜在百越时被困在其中的遮天深谷。那次我们为了追捕一个江洋大盗而误入深谷中,虽然最终七夜将那个恶贼手刃,但我们俩却迷了路,身上又都有伤,情况十分险恶。

      开始我还能自己走,后来我的伤口发了炎,一直在发烧,到第三天已是昏昏沉沉,以后的路都是七夜一路背着我。我们在里面呆了七天七夜,其中有四天我是昏迷的,醒来的时间颇短,总以为自己已经置身地狱。最后,当七夜都开始绝望的时候,我们才终于看到了人烟,重新迈进红尘之中。

      梦境中,我就处在这样一个深谷中,四周黑压压的林木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伸手不见五指,我跌跌撞撞地行着,口中不停地惶恐地呼唤着,七夜,你在哪,别丢下我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在无边黑暗中终于透出一线天光。借着这光我终于看清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背影,我喜极而泣,想要狂奔过去,却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倚靠在苔痕深重的树干上,不敢眨眼地盯着他,喃喃道,“七夜,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

      那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我才发现他身上的白衫上竟沾染着点点血迹,手中还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爹爹被刺伤的场景在我眼前晃过,我尖叫出声,伸手推开七夜,他踉跄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而不远处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身华服却满是污皱血迹斑斑的宁凉,胸前一个血洞不停地流着鲜血。

      我回视七夜,恨道,“你怎么可以伤害宁凉?”夺过他手里的匕首便向他身上捅去,而七夜则是痛苦地对我说,“不是我,不是我……”每一刀刺进,便会有鲜血喷溅而出,而七夜目中的伤痛却让我愈加痛苦。

      我的动作渐渐停滞,手上传来熟悉的暖意,我的意识渐渐抽离开那片幽深的山谷,飘飘荡荡不知何往。虚空中传来焦急地呼唤声,“惜儿,惜儿……醒醒。”是宁凉,顺着声音的来处,我的意识渐渐清明。宁凉见我醒转来,长嘘了一口气,紧蹙地眉头蓦得舒展开来,道,“惜儿,你终于醒了。方才又做噩梦了吧?”

      嫁进陆家后不久我就昏迷过一次,那次把全家人吓得人仰马翻,后来瞿先生诊断过说我体质太弱,容易陷入昏厥,小心调养当没什么大碍,之后我常常昏倒,陆家人虽然担心倒也不至于十分忧虑。只是近来我很容易陷入噩梦,宁凉才会守着我。想起梦境中恍若真实的场面,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宁凉接过曳儿地来的药碗,喂我把药喝下,又忙着帮我将枕头放好,我满心歉疚道,“宁凉,对不起,今日我大失体统了,爹爹一定动怒了吧?”

      宁凉将我搂在怀里,为我盖好锦被,下巴蹭着我光洁的额头,轻嗔道,“爱担心的丫头,你是身子不适,又不是故意为之,爹哪会怪你,心疼还来不及呢。”我轻喟一声,看窗外天色已暗,竟是快到掌灯时分,这一睡我竟然睡了一整日,那么宁凉定是在床边守了我一整日。

      猛地想起今日被忽略的婉宁,我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我不回头,只道,“要掌灯了。宁凉。”宁凉轻快地应了一声,道,“是啊,你可是睡了整整一天了,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厨房给你做去。”

      我觉得不耐,有些烦躁地打断宁凉的话,“我是说,你是不是该去婉宁房里了。”陆家规矩,新妇进门的前三日,新郎是不离房的,就是说新妇过门的前三个晚上,新郎都要宿在新妇房间里。今天是婉宁进门的第二日,宁凉必须去她房中过夜。

      宁凉抱着我的手臂一紧,下一瞬我感到颈上一阵灼热,竟是宁凉流泪了。我慌忙回首,想探手拂去宁凉面上的泪,竟似拂不尽似的。宁凉索性埋首在我肩头,声气哽咽道,“惜儿,为什么都要逼我?我真的不想,有没有子嗣对我都一样,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不想对不起你。”

      宁凉如此说倒钩的我也伤心起来,可此刻我不能只顾着伤心,便努力将眼泪眨回眼眶,吸一口气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轻抚着宁凉的后背,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晓你对我的好,只当一切隐忍都是为了陆家。”我不知道婉宁进门后宁凉对我的这份痴心还能坚持多久,但是现下我却没有办法不感动。

      宁凉的气息渐渐平稳,面对家族的责任,我们没有办法不对自己残忍。

      曳儿从外间进门,宁凉正好起身往外走,曳儿刚要施礼,宁凉飞快地说了句让她好好照顾我,便逃也似地径自出门去了。曳儿走到床边,狐疑的问我,“少夫人,少爷这是怎么了?”
      我缓缓摇摇头,心中是看宁凉离去时那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辛酸慢慢湮散开来,我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便是压抑不住的低泣。看我的神情,曳儿大略猜到了一些,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极力想让我想些其它的事情,她兴致勃勃的问我,“少夫人,七夜是什么人啊?你昏迷了一天,除了唤少爷的名字,便是那个什么七夜了。我怎么从来没听小姐你说过啊。”

      我的注意力成功地被曳儿引开,心头一跳,轻喃着七夜的名字,我有些恍惚。曳儿小心翼翼道,“少爷问我七夜是不是你的好朋友,我说我在苏府没跟着小姐,不清楚。小姐,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一个朋友。”我只能这样说。我和殷七夜的那些过往我都已贴上年少轻狂的标签,深埋在心底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甚至连我自己都要开始遗忘。

      曳儿点点头,又道,“我从来没有听小姐提起过她。”

      我已是心痛难忍,只轻声道,“他,很久没有消息了。”自我出嫁以后,便再也没有七夜任何消息。两家虽然离得不算远,我却很少回去,偶尔回府看到因为接管生意后异常忙碌的哥哥,我们兄妹两个竟是谁也没有勇气提起那个他至交我深爱的人的名字。

      殷七夜,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渐渐成了一个禁忌。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想不到在梦魇之中,我竟然还会呼喊他的名字。而宁凉明明有疑惑,却为何问也不问一声?他是太过信我,还是不计较,因为我已不再重要?

      我差曳儿去厨房取些热水,她欢快的应着拽上雕花朱门去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我蒙着锦被痛哭失声。

      七夜和宁凉,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我深爱的和深爱我的,六年前我失去了前者,六年后我还要失去后者吗?到最终我竟还是注定要孤独终老么?我不敢想我的晚景是多么凄凉,这便是天命的惩罚吗?一个对丈夫不能全心全意,为家族不能延续血脉的女子,是不是本就不该得到那么多呵护,而现在上天准备收回它赐予我的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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