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染砂》步蟾

57、女人.诱惑

　　“小羽，你问过她的意思吗？”

　　楚羽吹着信纸上的墨迹，“她不愿意。”

　　“啊？”琴嫣原本只是随口问问。小小一个丫头，如今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换谁都愿意吧。谁知楚羽竟然告诉她，灵儿不愿意。

　　“为什么？”琴嫣想不通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一个人放弃太子妃的地位，“难道她另有心上人？”

　　楚羽摇了摇头，把信纸慢慢折好，“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我，也许是因为她，总之，原因有很多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写这封信？”

　　楚羽把信装进信封，回眸对琴嫣粲然一笑，“不愿意嫁的原因很多，但是，嫁，却只需要一个理由。”

　　“什么？”琴嫣不自觉地问。

　　“她喜欢太子！”

　　“啊？！”琴嫣的嘴张得更大了。如果可遇此刻在旁边，估计都要吓一跳了。“她……喜欢……太子？”

　　楚羽不解地看着琴嫣，似乎不明白琴嫣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奇怪吗？”

　　“小羽，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这个丫鬟？我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她竟然连太子都敢喜欢！太神奇了！”

　　楚羽看着琴嫣夸张的表情，不禁也笑了，“是呀，她确实是神奇。”

　　*
　　天澈靠在门外听着灵儿的低声抽泣，想安慰她，却无可奈何。他能怎么办？错既铸成，挽回已是无力，只能更加对灵儿好，可是灵儿不要，他又能怎么办？

　　服侍人吃东西，甚至帮人擦拭洗澡，他堂堂一国太子，何曾如此低三下四做过这种事情？连他自己这些事都是别人在伺候，可此生第一次帮别人做，竟然被拒绝。他却偏偏连气都不敢发，她叫他出去，他还得就乖乖地出去。

　　又是一声长叹。

　　天澈靠着墙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屋顶。灵儿，你不会走的，对不对？你已经走不了了，你既已是我的人，就再也走不了了，我会补偿你的。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来，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进来收拾房间的宫女太监看到一向意气风发的太子竟然如此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无语叹气，不禁惊呆了，半晌合不上嘴。

　　宫女来收拾好脏乱的床单被子，刚走到门口，天澈突然一跳而起，“放下！”

　　“殿下。”宫女似乎没明白他们的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换上新的，把这些收起来，不用洗了。”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最后把那床单叠起来，放在一边，然后出去了。出了宫门才开始嘀咕殿下哪根筋搭错了。

　　另一个宫女忙打断她，“快别说这话了，殿下昨夜里宠幸了一个从宫外带回来的女人，今天还没见离开呢。如今太子妃还没选出来，若那女人能怀了孩子，只怕就攀上枝头变凤凰了。”

　　两个小宫女嘀咕着走远，天澈这里却是百转纠结。

　　如果灵儿真的因此有了孩子，是不是一切都会容易了许多？

　　孩子？他和灵儿的孩子。

　　天澈忍不住嘴角溢出微笑，女人有了孩子，更加走不了了。是的，灵儿是女人，是他风天澈的女人。她不再是那个秦相府的丫头，也不是月老祠的那个乞丐，她是他风天澈的女人，这辈子只能在他风天澈的身边陪着，哪里也不能去！

　　想想在里面洗澡的灵儿，天澈心里微微安宁了些。灵儿就在里面，就在里面呵。她在皇宫里陪他，她会喜欢这里的，他会一辈子对她好，用他的温柔，他的爱，让她再也无法离开。

　　灵儿是不是洗很长时间了？天澈突然意识到不对，侧耳倾听，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声音了。安静的出奇，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能听到宫外哪里的小丫头在窃窃私语。

　　天澈心惊，暗叫糟糕。推开门去，一眼就看到躺在水里的灵儿，整个头都扎在水里。

　　“灵儿！”天澈顾不得脱下浴袍，直接跳进去，捞起灵儿，晃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呼喊着，“灵儿，灵儿……”

　　灵儿“咳咳”吐出两口水，眼神渐渐聚焦，“天澈？”

　　天澈将她紧紧抱住，按在胸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刚才灵儿苍白的脸色，他是真的害怕，害怕灵儿真的不肯原谅他，而选择那种极端的方式。

　　灵儿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嗷嗷地叫着。天澈意识到，慌忙又放开灵儿。

　　灵儿咳嗽两声，“才数到一百不到，功力退步了。”灵儿无不遗憾地道。

　　“什么？”天澈一头雾水。什么功力？

　　“我闭气……啊，风天澈，你这个流氓，出去！”

　　天澈在门外又是一声长叹，他就这么华丽丽地又被灵儿赶了出来。拜托，这可是他的宫殿，只有他赶人的，从来没有被人赶的话！

　　灵儿见天澈出去，也叹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水里模糊荡漾的影子，再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淤青。又低下身子扎进水里，可没到一分钟又受不了地冒出头来大口地呼气。拿起毛巾使劲地擦着，擦到一半又扔掉毛巾用手使劲地搓着，直到身上全是红彤彤的一片，直到筋疲力尽才停下来。趴在浴池边上，盯着那边墙高处的一扇小窗户发呆。

　　*
　　灵儿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天澈想得很周到，他知道她喜欢绿色，所以帮她准备的依旧是以前一样荷绿色的宫裳，但质地做工当然比她之前穿的好了千万。

　　灵儿看着这轻罗曼纱的衣裙，这如梦似幻的衣服呵，恰如这如梦似幻的生活。只是，到底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天澈看灵儿走出来。刚出浴的灵儿被热气蒸的皮肤透明泛粉，荷色的流烟纹碧霞罗衣，婷婷袅袅地向他走来，像极了那出水的芙蓉。天澈一时觉得口干舌燥，却再不敢有任何轻薄之举。

　　灵儿看着天澈，他也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衣衫。依旧是金冠束发，紫袍流彩，炫目让人不忍仰视。

　　灵儿撇开视线，说了一声，“我饿了。”

　　天澈带她到外室，早有人将膳食布下。灵儿抬头看了看两边站立的宫人，轻轻皱眉。天澈察觉，轻轻挥手，那些宫人便鱼贯而出。

　　灵儿就近坐下，捡了碗筷就吃。天澈在旁边帮她夹菜，灵儿吃了一半的饭菜梗在嘴里，愣愣地看着他，只一会，继续低下头来吃得飞快。

　　天澈拿手帕帮她把嘴角擦干净，满含笑意地看着她。

　　灵儿低下头继续吃着碗里的东西，天澈在一旁不停地帮她夹菜，一边提醒她慢点吃。

　　灵儿也不管他，只顾吃自己的，直到再也吃不下，才放下碗筷，最后却吐了个天昏地暗。天澈一边帮她倒茶漱口，一边忍不住责怪她，“吃不了就别吃那么多，喜欢吃什么明天叫他们再上来就行了。”

　　灵儿也不说话，漱了口，走进内室，拉开被子就钻进去，蒙着头继续睡觉。

　　天澈料想她是昨夜累了又没睡好，也由她，留两个小宫女在旁边伺候着，然后出门去了。

　　灵儿原只是不想面对天澈，所以才想着睡觉，没想到竟真的睡着了。昨天天澈实在是太粗暴了，她到现在都觉得身体酸软疼痛。想起两个人曾肌肤相亲，灵儿心里涌起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

　　原来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被迫失身都不是那么一件容易面对的事情。回想起楚羽那段日子，灵儿隐隐有些理解了。当时她心里还在想那是因为楚羽是古人，所以对贞洁什么的看的很重要，所以才会变得沉默寡言，不喜说话。

　　如今看自己，还不是一样无法放开？尽管那人是天澈。

　　灵儿睁眼望着房梁，怎么办哪？现在即使是回去了，如果被妈妈知道？灵儿不敢想象。

　　这场噩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天澈回来的时候，灵儿已经睡着了。天澈脱了衣服，在灵儿身边躺下。已经和灵儿有过肌肤之亲，如今抱着她欲望更深，可他知道他是再也不能碰灵儿了，如果他再控制不住自己，他和灵儿就真的完了。

　　灵儿现在对他根本就像是对待陌生人一样，他岂会察觉不出？

　　灵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不要让我做出后悔的事来。

　　灵儿梦里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暖暖的，香香的，还软软的，忍不住就向那边偎得更紧了，嘴角带着甜笑，似乎忘掉了所有不开心的事。

　　这几天，灵儿一直呆在在东阳宫，哪里也没去。好在东阳宫也不小，天澈带她四处走走，她也只是跟着，然后再回来，话很少，不多说，也不提出要离开。

　　天澈只要她能留在身边，对灵儿的沉默疏离也是尽量容忍。他相信，灵儿总有一天会想通的。灵儿已经是他的人了，皇宫上下都知道太子殿下宠幸了她，只等一纸诏书，昭告天下。到那时，她还能去哪里？

　　*
　　夜笼寒水月笼纱。

　　一个白色身影身长玉立，站在月下，衣袂轻翩，仿佛随时都会乘风奔月一般。

　　“她怎么样了？”一个黑色的身影窜上屋顶，悄然立于白色身影身畔。

　　沈落潇没有回头，撩开衣摆坐了下来。

　　赵敏比他更干脆，直接躺了下来。

　　沈落潇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但随即又转过头去。

　　“你认为她会嫁给风天澈吗？”

　　“你认为呢？”

　　赵敏皱着鼻子，一脸的不屑，摇摇头，“不会。”

　　沈落潇笑而不语。

　　“明知道她不会同意，为什么还答应秦小姐送那封信？”

　　“小羽只是在争取一个也许，也许，我也是为了那个也许吧。毕竟，这事是我造成的。”

　　赵敏忍不住笑了，“非要说得这么深奥么？也许？哼，没有那个也许，那丫头如果也许会嫁给太子，她就不是灵儿了。”

　　“你好像很了解她？”

　　赵敏嗤之以鼻，“了解她的是你。”

　　赵敏也看着天上那一抹清辉，半晌，悠悠地道，“少主，不是你说的么？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她的世界里，没有诱惑。在她饿极之时，她都可以对着香喷喷的面条不屑一顾，更何况她现在……并非极饿。”

　　“你错了，她有一个致命的诱惑。”沈落潇没去看月亮，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无尽的夜幕。

　　*
　　灵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云澈风清。

　　秋天来了，天空愈加地高远了，心也更加地寂寥了。

　　暑假早结束了吧，新学期也过了一个多月了，如果再回去，还能不能跟上进度？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我是最聪明的杜小洁，我用一个月的时间追上了他们两年的学习，接下来也一定没问题的。

　　也许，该把那些公式默记一遍了，不然，就会忘了，又要重新来记。

　　南寂进来的时候，灵儿正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一棵果树念念有词。

　　南寂叫了灵儿几声，灵儿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曾察觉。

　　南寂走到灵儿身边，听她嘴里念念有词，“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灵儿碎碎念的声音很小，南寂只断断续续地听着，并未听懂灵儿在说什么，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丫头在念什么呢？

　　于是伸手轻轻拍了拍灵儿肩膀。灵儿条件反射地躲开，转过身来看，见是风南寂。呆了一呆，随即咧嘴笑了，“风南寂。”

　　南寂见她无事，也放下心来，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来看看你，小丫头怎么好像瘦了？”

　　灵儿伸手揉揉脸颊，“瘦了吗？我怎么觉得胖了？吃了睡，睡了吃，长了好多肉。”

　　南寂也伸手捏捏她的脸，戏谑道，“是啊，长了好多肉。”

　　灵儿拍掉他的手，转头继续看着窗外的那棵果树。

　　南寂伸过头去瞅了一眼，“那棵梨树有什么奇怪的吗？”

　　灵儿支着下巴，“那是棵梨树吗？我不认识。”

　　南寂也学她的样子，支起下巴，“那棵树有什么奇怪的么？”

　　灵儿摇摇头，“没什么奇怪的。不过……”灵儿突然回头狡黠一笑，“风南寂，看在你我兄弟一场，我决定给你一个流芳百世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南寂眯了眯眸，“流芳百世？”

　　“嗯，”灵儿肯定地点点头，随即又呵呵地笑了，“不过也有可能遗臭万年。”

　　“那还是算了，我不冒那个险。”

　　“我只是说有可能，即使有人骂你，那也是因为你的流芳百世而骂你。”

　　南寂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总之你放心，保证你吃不了亏。那，你现在仔细听我的问题，然后认真地思考。梨什么时候成熟？”

　　南寂想了想，“八九月吧。”

　　灵儿点点头，“梨成熟之后会怎样呢？”

　　“会有宫女摘下来。”

　　“如果没有宫女摘下来，任由它挂在枝头呢？”

　　南寂伸着手指挠挠脸，“会被枝头的鸟儿吃掉吧。哎，你看，那不就有一只鸟？”

　　灵儿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朽木不可雕！”

　　南寂赫然站起，“大胆！”怒色维持不到两秒钟，自己倒先笑了。

　　灵儿也笑了，随即又一本正经道，“风南寂，你真的好好想想，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如果你把握得好，嗯，绝对流芳后世千年万年甚至永世。”

　　“不是吧？这么好的机会你会让给我？”南寂嗤之以鼻，重新坐下来。

　　“我也想啊，可是……”灵儿旋即又笑了，“可是我们不是兄弟吗？所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嘛。你现在想象一下，你此刻坐在那棵梨树下看书，然后一个梨从树上掉落，它会掉到哪里？”

　　“地上。”南寂答得干脆。

　　灵儿嘴角抽搐一下，“那你再想想，它为什么会掉到地上，而不会往天上掉呢？”

　　南寂张着眼睛瞪了她半天，最后伸出手来在她额上探索一番，又用另一只手按在自己额头，“咦，没有发烧啊。”

　　灵儿拍掉他的手，“你才有病呢。我都这么明显的提示了竟然还想不出来。真是……”

　　灵儿突然想到，如果把这些说给沈落潇听，他会不会就比牛顿早先明白万有引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