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亚森》利夏尔

41、41

　　他越来越睡不着了。觉得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一样，猛然惊醒，房间里寂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一个人都没有。
　　他想要出去透一透气。今天，他的手机又收到了那条无名短信，短信很简短，只是一个词：为什么。
　　在此之后，他写了一封数千字的短信，回发给了那个发短信的人，
　　他走出了北大西洋神殿，因为那几个线人死了，所以海皇对他的监控也松了一些。几个杂兵坐在神殿前的岗位上玩纸牌，见他出去也只是招呼了一下。他向他们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海域的结界。
　　快要下雨了，水中漆黑一片，微微地有些动荡。他像只水母一样，躺在水中顺着水流懒洋洋地浮游着。手机又烦人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手机，上方显示那个神秘号码又发来一条短信，打开后，短信说：“你来。在斯里昂附近。”
　　天色阴得很吓人，不过好在没有下雨，积雨云像厚实的罩子般覆盖在黑漆漆的海洋之上的天空，却吹着强风，雨下不了很久的。他熟门熟路地从水里跳出来。面前是山崖高耸的头颅，潮湿的气味从大地上散发出来，混合着海洋的咸腥。
　　下雨之前的天气总是阴森可怕。
　　在山崖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那人的个子很高，如果用亚洲人的目光来看，祂的身高无疑是雌雄莫辨的，祂穿着一身西亚式的纯黑长袍，戴着一个银白色的面具，同圣域的女学生们平时戴的那种面具差不多。长长白发仿佛暗夜中流淌的一抹银灰月光。祂正在练习剑术，两把透明的长剑使得神出鬼没。剑势随心所欲，这无论是在亚洲剑术还是欧洲剑术中，都是难以学到的剑法。
　　“呦，女神派来的特使大人吗？是不是要杀我才临阵磨枪的？”
　　加隆站在祂身旁，笑得阴阳怪气地问。
　　那人听了，两把剑顿时收敛回去，语气冰冷生硬地回答：“你说得太多了。”
　　“我又不是第一个在圣域里因言获罪的人。”加隆从容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仿佛正要去郊游的大学生一般，交叉着双腿，得意地说：“但是我的预言总会被证实。”
　　唰地一声，一把闪着森森寒光的透明长剑已经伸到了加隆的鼻尖下。
　　“你预言过你怎么死么？”
　　那人的声音让人联想到重金属乐队或留声机、声音处理器一类名词。干涩凝滞，不像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倒像是经过专门的语音处理软件编辑后发出的。
　　“被你用这把剑捅死。”加隆抬起头，看向祂的剑尖，笑道，“圣域里流行空手制敌，不过特使大人恐怕在例外吧？”
　　“哼哼……好，好！”那人笑得像个骑士小说里的邪恶的魔法师：“试管人02号，你也有些勇气，我本来是想要杀你的，但一听你说破，我也就无意下手了。不过无功而返，会让我面子扫地的。如此，我们来堂堂正正地斗一场，你若能在我手下走过二十分钟，我就放你走。从此一切各安天命。那三个败类已经没用了，死了就死了吧，不过你要小心，别玩得太过火了。”
　　说着，祂将一柄剑朝加隆抛了过来：“接住。”
　　加隆接过剑，站了起来，施了个礼说：“请您先出手。”
　　随着一声炸雷，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天幕，将千里万里映得雪亮通明。那黑衣人剑锋一指，瞬间飞起几朵剑花直刺加隆的咽喉、胸口和下身要害。加隆猛然跳起，剑光在他脚下轻轻掠过。
　　“幸好这人没用小宇宙。”加隆虽然躲过了这一记险招，心中却是隐隐地后怕，刚才若不是闪得快，十个他也报销了。不过，如果是雅典娜派来的特使的话，没有理由不应该用小宇宙处置他的。若不是凭借力量强大而自负的话，那就还有一个可能……
　　他一边想着，一边只用了小宇宙开启一层薄弱的防护罩，连鳞衣都没有召唤过来，就和“雅典娜派来的特使”过招。虽然在小宇宙上，他远远比不过这位“特使”，但在剑术上，两人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各自杀得兴起，剑光犹如水银迸地，天花乱坠，四面八方都是特使衣袂飘拂的影子。
　　加隆一开始也是走轻快路线，在剑光中晃来晃去，犹如暴风骤雨中海面的一叶轻舟。但他逐渐发现他在灵活性上比不过特使，所以开始采取守势，伺机反击。剑光展开，好似光芒制成的纱帐般，同小宇宙一起护着周身。一时间，远远看去，山崖之上寒光四迸，仿佛道道闪电在盘绕扭结，互相游斗。
　　天空的雷声越发急促，转瞬之间一场大雨也降了下来，两人的剑光反映着迷蒙的雨水，显得更加变幻不定。每一剑挥出，似乎都会将从天空落下的雨点生生割裂。更多雨珠落在剑尖上，又被甩出去，像是炸开了无数透明的水晶珠子。偶尔天空中现出一道狰狞的闪电，使得两道上下翻飞的剑光更加骇人。两人身上还是全干，一滴水都没有沾上，就像坐在屋子里一般。
　　加隆却心里暗自惊讶，眼看特使已经跟他斗了将近二十分钟，却没有任何落于下风的迹象，相反自己这边力量逐渐不支，纵使用小宇宙全力防护也没有讨到任何便宜。那特使的剑术分外奇异，看似柔弱无比却轻灵诡诈，如同水流穿石，暴雨落地，招招必杀。只要被一招透过封挡，加隆自己就是被穿心的下场。幸好他学习的知识中也有剑术，防护也相当严密，一把长剑舞得风雨不透，否则必败无疑。
　　雨点落在他身上，隐隐作痛。闪电减弱了，天边的闷雷还在有一声没一声地咕噜着。
　　他也逐渐推测出这个人是谁来了：这个人有几次想要用小宇宙，但又莫名其妙地将小宇宙隐藏起来，如果是因为强大而自负的话，未免自负过头了。那么，对方其实就是……
　　“小心险招！”
　　加隆在出声提醒之际，将手中剑画了一个杀伤半径，卖了个破绽，同时特使的长剑也向他的前胸刺来，加隆略微一偏，剑尖微微刺入了他的肋下，血花顿时被剑尖飞挑出来，手中长剑却是不停，径直刺向特使胸口。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加隆的剑虽然是特使给他的，但特使的剑却比加隆手中的那把剑短上两厘米。
　　只听得刺啦一阵响声，加隆手中的剑径直将特使胸口处的衣料挑破，与此同时，黑衣特使将剑尖上挑，随后撤手，只听当地一声，加隆手腕一酸，自己手中的剑已然被磕飞了。两把剑交叉成十字形同时旋转着飞出，坠到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他望着仿佛流星一般坠下的双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好吧，也算你逃过一劫了。”特使在他身后说。
　　他回过头来，望了对方一眼，又将头偏过去：“很抱歉，大人，我没有带披风过来，所以，请大人迅速离开。”
　　否则这件事就算说不清了。那家伙起码是BCUP。
　　此时正逢风停雨止，天高云淡，半个月亮羞涩地从云间露出玉白的面容。
　　特使将面具一摘，挂在胸前，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少女面孔来，只是肌肤有点发黑。她对着加隆，笑道：“本大人的胸肌还算不错吧？”
　　“呃……哈哈哈……不用顾忌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饶是伶牙俐齿天生乌鸦嘴的加隆，此时也只是用干笑来应付了。
　　被长剑刺出来的伤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你走吧。”少女朝着下山的路走去：“我也该回去了。告诉波塞冬，如果他这个笨蛋先生将叉子伸到我等的棋盘之上，谁都不敢保证他的性命。”
　　“雅典娜！”加隆叫住了她。
　　“她不在这里。”少女回过头，微微讶异地看着他。
　　“那么刚才给了我一剑的人是谁呢？虽然她的肉身今年只有六岁。与您比试，我真感到‘荣幸’啊。因为担心被您的父亲发现，所以才刻意隐藏了小宇宙来杀我，对不对？”加隆仿佛是自言自语地问。
　　“是啊，是个洋娃娃一般的小姑娘……我，经常去见她。”雅典娜微笑着回答。
　　“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们在想什么。”加隆有些懊恼地捂着刚才被她刺伤的肋骨坐了下来：“也许我应该恨你，可是我恨不起来。也许我们是同样的人，同样是达尔文丛林法则的坚定信奉者，所以才会如此。弱肉强食，本来就是世界的绝对真理。”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试管人02号，你还是过于年轻，年轻人总是将一部分理论偏执地认定为绝对的真理。正是这样，才有宗教和宗教战争的出现。无论有没有神，战争都会出现。”她转过身去说。
　　“但是你们却导致了两百多年一次的战争。”加隆语气非常不愉快地抨击道：“真不明白你们是为了做什么，好玩吗？”
　　雅典娜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仰望着在云间载浮载沉的半轮明月道：“但愿生生世世，不生于帝王家。神族的帝王，则是斗争更为激烈。他们的生死，关系着天地的平衡，现在，天地间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加上人类对于自然的掠夺，情况越来越危险。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我和哈迪斯之间两败俱伤，平衡才能暂时恢复。第二，我和弟弟联手杀死宙斯，我们中间有一个继承主神的职位和不生不死的诅咒。”
　　“很明显你倾向于第二种选择，从现在开始，二十年内你与宙斯必有一战。”加隆说：“毫无疑问，你的肉身，就是你用来杀死宙斯的剑。我却是没有听说过你有一个兄弟。”
　　“他的存在属于高度机密。”雅典娜回答，“等你回到圣域之后，再到星楼上找他。”
　　月光居高临下地照耀着同样冰冷的大海，他站在山崖上，看见少女的身形如同一只海鸟般疾飞而起，在海面投下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黑影。她的话隐约从空中传来。
　　“你很好，试管人02号，我就喜欢像你这样的玩具。有主见的玩具，玩起来会更加让人高兴。希望我们今后仍然能合作下去。后会有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