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7 相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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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相负
容十七不言不语，不移不动，就那么抱紧双臂站在高处俯视着锦宝，他的目光寒凛如水，又柔情如月。
那将锦宝团团围住的黑衣人没有听到主人的命令也不动声色，只是时刻戒备着，只等主人一声令下就将女子拿下。
夜更深，凉风愈沉。锦宝的高歌清越如虹，翻越山林，响彻这一片银月挥洒下的神州大地，“战非罪……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山脚下河道上激战的将士们在高亢的歌声中势气更甚，歌声仿佛洗去了他们浑身的疲惫与惧怕。皇朝啊，生我养我的大地，我要为你而战，为和平而战，哪怕流尽我的热血，埋葬我的躯体。
和平的歌声中，圣洁的月光下，他们化身重生的凤凰，手中的刀剑宛如巨龙穿透敌人的胸膛，展翅欲飞。看透了生死，看透了民族大义，壮烈倒下的瞬间也是极致的辉煌。
山下刀光剑影，山上却是冷凝凉夜。容十七终于按耐不住，飞到锦宝的身边：“你住嘴，不要唱了！”
锦宝潇洒而立，她的目光如炬，带着嗜血的沉狠“撇”向容十七：“你可以阻止我唱歌，但是却阻止不了他们勇悍的刀剑！”她抬手指向山下的皇朝军。
容十七后退一步，她的目光远比那勇悍的刀剑要锋利，刺得他退无可退。他闭着眼避开她的目光，锦宝逼近：“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要么自杀！”
杀了她，只会增加皇国军的士气，他不会那么做，也下不去手。他对上她冰冷的眸子：“你以为江上秋还赶得回来？”
这句话让锦宝心头狠狠挨了一刀，她不是没有期盼过。只是月已过中天，如果他能回来早就回来了。绝望吗？也许有一点吧。所以她宁愿容十七现在就杀了她，或者带她走，这样就不用去面对等不到他的绝望。
容十七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你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吗？东边、南边同时开战，你在南，凌若公主在东，你说他会救谁？是你，还是他的未婚妻？”
锦宝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全身在凉夜里不住颤抖，袖中的双手已经握紧成拳。那一瞬间，容十七几乎后悔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但是他的心也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着，他要撕裂她坚强的面具，要她感同身受。
山下越来越多的将士倒下，他们的鲜血几乎侵染了整片江面。锦宝努力定住心神，又高声唱：“战非罪，烽火烧几季，今夜关山银月，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要唱得响亮，唱得悲壮。
山下已经停下来的宋子观望着白衣翻飞的锦宝，醒悟的刹那，终于忍不住热泪流下。“凤飞于天，鱼遁于水，水能灭火，火却无可奈何于水！”她是要做凤凰，要做浴火的凤凰，她是在告诉他用火攻。
靖国军在山上，他们在河道上。夏日炎热，天干物燥，遍野枯木的山林一旦起火，那么靖国军必定无处可逃，只等葬身火海。江上秋在千里之外也猜测到会有这样的局面，所以才叫他们转入水战。
曲九不明白宋子观为何哭了，还以为他是在悼念已经死伤过半的将士，一时间也禁不住热泪盈眶，劝慰说：“宋将军，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我们应该立刻杀出重围，能杀一个是一个！”五十万敌军围剿，他已经不抱活下去的希望。这样正好，为锦姑娘偿了命。
“已经有办法了！”宋子观飘渺的声音轻地几乎不可闻，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下定了这个决心。
“什么？”曲九没有听清。
宋子观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山上那白衣倩影，一声令下：“来人，准备火箭（= =！带火的箭）。”
曲九还在疑惑，一眼瞥见满山的枯木，心头猛地一跳，接着是难以名状的狂喜：“对，用火攻！”说着立马就要去准备，然而一顿，又想起这计谋是锦宝告诉他的。他惊恐抬头，山腰中道那光华出尘的女子含笑而立，洒脱的笑，鼓励的笑，毫不在乎的笑，看透生死的笑，她竟早已料到！
那一瞬间，曲九几乎又犹豫了，不，他不能这么做，不能毁了她，不能！宋子观拿起一只火箭，紧接着身后成百上千的将士都举起了弓箭。
“宋将军！”曲九想要阻止。
“我们会替她报仇的！”宋子观坚定地说，那坚定中是掩不去的沉痛。话音一落，已经射出了第一箭。那是自信满满的一箭，也是绝望彻底的一箭。那是反击的第一箭，也是复仇的第一箭。
箭羽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划破长空，似在空中飞了很久，又似一瞬间就已到达。山中的靖国军还来不及逃窜，密密麻麻的火箭已经陆续射出。刹那，山林已经变成了火海，映红了半边天。
火光中，到处是嘶吼，到处是哭嚎。锦宝在冷冽的风中、熊熊的火中如凤凰展翅而立。她悲悯地看着那些四处逃窜的士兵，战争因你们的掠夺而起，也由你们的死亡而终，这就是因果。
容十七冷峻的脸映着腾腾火光，他幽深的瞳孔不断收缩。终于一声轻叹，他揽上锦宝的腰，抱着她飞离了火海。
靖国王上利用了凌若公主绊住了江上秋，却怎么也料不到东方的女弟子，皇朝赫赫有名的小皇后尚在军中。必胜的一仗转瞬以惨败收场。
后世《小皇后传奇》语录里将这一战称为“凤凰之战”，那时，人们才恍然明白，上锦女皇生平第一战就覆灭了靖国军的强大主力军。
凤凰之战之后，靖国再无征战主力，届时，退出了三国混战。同日，容国背信弃义，撕毁了三年前与皇国签订的和平协议。由西向东，四十万大军逼近只留守十二万皇军的南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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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早，天灰蒙。宋子观来不及安抚死伤的士兵就往山上冲。炙烤的灰烬几乎灼烧他泪尽的双眼，他的双臂还有腿上多处受伤，鲜血滴在星星火燎之上，发出嗤嗤声响像火油落在他的心上。
他几乎可以想象昨夜那扑天的火烧在她身上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凭着记忆中的方位，他落地，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白骨，有些甚至连骨头都不剩了，脚下有东西磕到脚。
他恍然一看，颤抖着不敢伸手去捡。那是昨天她本来想要用来砸他的砚台。“我要上马！”她强势的命令还回响在耳旁，宋子观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如果当时他不把她留在山上，让她上马一道走该有多好。
那样通透的女子，不是初见的时候就对她有好感吗？可是自己居然疑她，是自己亲手拉她入战场，最后又是自己舍弃了她！怎能原谅，就算死一万次他也不能原谅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曲九跟上来，也是满心凄惶。他沉声道：“宋将军，摄政王回来了！”
他回来了，她却离开了，又有什么用！
江上秋回到军队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数万的将士齐齐垂头跪地，宋子观与曲九跪在最前。他们的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素白，面上的血迹还没有拭去。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死寂的凝重。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人群中央那具棺木上，暗觉不对，心头一阵狂跳。锦宝在哪里？锦宝呢？以前每一次归来她都是第一次跑出来迎接的，可是现在她人在哪里，在哪里？
曲九先开了口：“属下该死，王爷请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江上秋猛然上前两步，喝道：“锦宝呢，锦宝在哪里？你们告诉我锦宝在哪里？”
将士们把头垂得更低，热泪滴进了土地。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狂风。江上秋骤然后退两步，盯着那具棺木，迷茫、镇痛、不可置信一瞬间齐齐汇进他秋水般的眸：“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们骗我的，一定是你们骗我的！我们不是胜了吗，不是赢了吗，为什么要骗我！”他的全身如坠冰窖，冷汗森森而下。
宋子观跪着用膝盖挪进两步：“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哪里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江上秋哈哈大笑着扑到棺木上，扭曲的面容上热泪横布，他不信！不信！不信她已经死了，不信他们才刚刚重逢又要死别！不信！！！
一掌落在棺木上，木屑应声而飞！宋子观惊恐地抬起头：“王爷……”
只见江上秋绝望的目光深深定在那堆白骨之上，然后一刹那又迸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紧接着又变成了疑惑再到了然，最后是平静中含着深深忧虑。宋子观又唤了一声：“王爷……”
江上秋的迥黑的眼眸闭上又快速睁开，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不是她。”他的语气平静淡然，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玉飞龙在身后嘶吼一声，仿佛也坚信锦宝不可能死了。江上秋安抚地拍了拍玉飞龙的头，然后翻身上马，对着宋子观说：“容国已经攻进南营，你带领兵马立刻回去！”说着又望着身后的马车一眼：“还有，照顾好凌若公主！”
宋子观急道：“那你呢？”
江上秋将目光投向远方，嘴角泛起迷离的笑：“我说过再不会让她离开我身边的。”这句话像平地一声轰雷炸在众人的心头。他顿了一下又继续淡淡说：“所以你们应该庆幸她没死！”
宋子观颓然坐倒在地。不让她离开身边？庆幸她没死？原来……原来他敢开棺是因为做好了与她同生共死的准备。她生，故他生。她死，他黄泉碧落也随她去？！
“可是南营之战……？”宋子观不死心，如果江上秋走了，他们还有几分胜算？
江上秋淡淡一笑，拉紧手中的缰绳，目光始终落在远方：“还记得一年前在亘古那一战吗？”
宋子观浑身一震，他怎会不记得，那一战江上秋带着他以三万兵马对敌十万背水一战可谓九死一生。当他们被困山顶之时江上秋告诉他：“如果我死了，你就将我葬在长安皇陵向东方向的山脚。”他永远忘不了当时江上秋那幽远空寂的目光，就如此刻一样。
皇族有训，凡皇家子女，死后均葬于长安皇陵。当时只以为是江上秋对凌若公主深情。可是如今凌若公主安然归来，他又旧事重提，那么令他钟情的人到底是谁？葬在皇陵山脚，他要守护谁？
“王爷……”宋子观不敢置信地开口。
“让他去吧。”不远处的马车隔着帘子传来凌若公主的声音。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与疲惫，让人听不出喜乐。
江上秋一拉马绳，玉飞龙已经飞奔而出。再见到那堆白骨的时候他已经想明白，这一切都是一场计谋，是容十七亲手导演的一出戏。他当年救下凌若，又在现下将她放出，目的就是引他离开。
而锦宝，除非是她自愿，不然又有谁能够带走她？容十七必定是告诉了她他去救凌若了，从而让锦宝看清自己在江上秋心中的地位，残忍地告诉她，他江上秋在遇上选择的时候，锦宝，始终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他们的爱已是禁忌，这致命一击对锦宝而言又是何等的锥心之痛？所以她心甘情愿跟容十七走，只是碎了心，离了魂，带着满心伤痕断了柔肠离开。
江上秋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锦宝，为了你做一次逃兵又何妨，只是……只是你一定要等到我，等我将你找到，然后卸了这一身繁重枷锁，就我们两个人寻一处没有外人打扰的地方，皓首天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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