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6 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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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痴心
太阳很好，夏天的味道越来越浓。
近日靖国军又有异动，江上秋带着暗卫军前去打探。他是心细如发的男子，任何事情都喜欢亲历亲为。宋子观曾感言：“摄政王其人，放在朝堂，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之栋梁，放在战场，就是披星戴月英姿飒爽的战神。”
锦宝听后心尖泛疼，然而更多的是忧虑。江上秋功高震主，敌国有歌者唱“只知皇朝有摄政王，不知有皇帝。”自古帝王多猜忌，她怕无双也被流言所蒙蔽。
等待江上秋回来之时已近日落时分，锦宝放软了身子倚在栅栏上迎他。不知为何，这几日她的眼睛又陷入了一片黑暗，隐隐约约只看得见一团黑影晃动。她没有告诉江上秋，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回来啦！”锦宝微笑，白玉般的脸上若隐若现安静的温柔。她伸出双臂，下一瞬间就落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随行的将士们都含着笑自觉地别过头，高度紧张的神经也因这乍现的温馨而放松下来。
这次居然连宋子观也没有出声嘲讽，锦宝不动声色地靠在江上秋怀里，感觉到有东西磕着腰，拿出来问：“是什么？”
江上秋一愣，脸上闪过别扭神色，当然锦宝看不见，只听他吞吞独独低声说：“樱桃，也不晓得你喜不喜欢吃，路过山林的时候凑巧见到了就摘了一些。”
锦宝好笑地“盯”着他：“如果嘴巴再甜点，我说不定就喜欢了。”
江上秋立马忐忑地问：“不喜欢么？”
这话立马引起周围将士们的哄笑，是啊，他们跟随江上秋出生入死三年，只见过他手刃长枪，奔腾战马，谈笑风生于决策间，运筹帷幄于修罗场。即使面对百万敌军压近，他也是淡定自若成竹在胸。如今，却为讨好一位女子而不安。怎不让人惊奇？
江上秋也反应过来是锦宝拿他打趣，又气又恼又拿她没法，最后只能无奈苦笑。
空气中，略显凝重的气氛也随着笑声消散。江上秋抱着锦宝入帐，只剩他二人时锦宝才问：“又要开战了吗？”
江上秋有些心疼地抚摸着她尖瘦的小脸，为何她总是这般敏感：“倒也不算，只是靖国军忽然撤走了一部分，那一部分军队如凭空消失一般，查不出去向。”
锦宝一惊：“怎么会不知去向？大概有多少？”
“至少十万。”
调走了十万军队而不被察觉？怎么可能，除非靖国军插了翅膀！
江上秋又说：“先不管他们是如何调走的，现在关键的是那十万军队去了哪里。前几日东方传讯说华军加快了进军速度，只怕他们是想合两军之力将我们东营、南营逐个突破。”
“也有可能是他们的调虎离山计，隐匿了那十万军队，误导我们是调去对抗东营，让你心神大乱前往东营助战，然后他们再集全力进攻我们南营。”
江上秋赞赏地看了锦宝一眼：“不错，所以找出那隐匿的十万军队才是关键所在。”在她面前，他毫不掩饰劳累与疲惫。
锦宝也知他深忧战事，过不了多久，恐怕又要打一场硬战了。她帮他解下外衣，又摸索着打水给他洗脸，江上秋忙说自己来，锦宝直接将他推倒榻上，“逞什么能，难道我还伺候不好你？！”语气虽狠，但是江上秋就是喜欢她那股霸道劲，于是也规矩躺下嘴角含笑地看着她在帐里转来转去。
锦宝给他洗了脸，他说：“我就睡一会，还有公文要处理。”锦宝将湿巾往他胸口一拍，“躺下！闭眼！”
江上秋一笑，刚想去拉她的手，又瞥见她眼里的刀光剑影，只好乖乖躺下。过了一会，他又突然坐起来，低声说：“锦宝，我让子观送你回宫吧！”正抿着樱桃的锦宝一顿，刹那间只觉得这樱桃酸涩难咽。她微转过身子，对着江上秋冷笑。
还不等她开口说话，江上秋已经快速就将她搂紧怀里：“是我不好，你不要这样笑，我看着心都快揉碎了。”他冰冷的唇落在她同样冰冷的耳廓间，似乎想要抹去心里的某种不安。
可是锦宝还是要说：“如果你觉得我会拖累你，我走，但是走去哪里不关你的事！”
江上秋抱她更紧：“我带着你，你千里迢迢寻我来，我是疯了才会说那样的话，从此去哪里我都带着你，只求你不要说不关我事。”
他承受不起。
相爱不能相守，相拥不能长久。她脖子上的取不下的凤佩是他们咫尺天涯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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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四年六月十九，靖国军三十万转向华国与皇国交界地亘古，与华军回合，进攻皇军东营水军。
江上秋接到消息之后也顾不得寻找那十万隐匿的靖国军，如果东营失守，那就等于劈进了皇国的胸肋，下一站就是直取心脏长安。
皇国上下人心惶惶。六月二十日晨曦时，江上秋就带领军队二十万赶往东营，留下了十二万兵马给老将军李智坐镇南营。这样，即使那隐匿的十万靖国军突击南营也算有所应付了。
月色初褪，晨光交替隐现出来，马车奔驰腾起黄沙滚滚。锦宝与宋子观在马车里大眼瞪着小眼：“让我上马！”
“不行，王爷交代过，你就老实呆在马车里！”宋子观双臂环抱，昂着头斜睨锦宝。
锦宝气得咬牙，抓起马车里横放二人中间案几上的砚台就要砸！宋子观手臂一挡，另一只手已经拈着砚台放下：“砸了你要王爷用什么办公？”
锦宝眼波一转，哼笑着往后一靠，刚要开口，帘外忽然传来声音：“宋将军，东营有急报传来。”帘子一撩，宋子观已经接过战报。锦宝立刻收了玩笑的心思，急问：“发生了什么事？”
宋子观为她的转变微感诧异，转而又释然。皱着眉打开书信，一双炯圆的眼睛快速扫过，随着目光移动，他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锦宝也预感到不妙，心思百转：“你读给我听！”她看不见，要不然早已经一把抢过来自己看了。
宋子观一边收好书信一边冷静地说：“军机要密。”意思就是不能告诉她。锦宝一急，江上秋带着先锋前去探路，没三五个时辰是回不来的。
她冷笑：“是东方写的？”宋子观诧异抬头，似乎疑惑她如何知道东方先生的。锦宝继续说：“既是急报，肯定不能拖延，你念给我听，多个人多条计谋。”
宋子观摇头：“东方先生的书信一向是摄政王亲自回的，恐怕我们想到解决之法回了信他们也未必相信。”锦宝皱眉，大概是东方想要了解南营军的情况。如果不是江上秋亲自写的，只怕反而让东方怀疑影响备战。
她摸索着执起笔，一面铺好宣纸一面说：“替我研墨。”宋子观疑惑问：“你要做什么？”
“回信。”见他还要问，又说：“我也跟了你们王爷这么久了，况且女人在揣摩心思方面较你们男人敏感，我知道怎么说，研墨！”
宋子观一边磨着墨，一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锦宝，只见她端正而坐，挥笔自如，既比明眼人还要潇洒几分。仿佛硝烟弥漫的征战在她眼波顾盼之间已变得遥远，故作镇定的心也渐渐平息。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样的风采？举止雍雅，淡定如风，即使双目有疾依然宛若天人。她，究竟是谁？
锦宝没有注意，宋子观眸中乍现的寒光。她写好书信，搁下笔，心想，东方，你做了我三年的师父，不可能不会识得我的字迹吧。
外面有急促马蹄归来，宋子观撩开车帘，锦宝连忙问：“是他回来了吗？”宋子观摇头：“不是，你先在马车里呆一会。”说完就翻身下了马车，他认得那是江上秋身边的随从曲九，此时为何会派曲九回来？宋子观心中警铃大鸣，急忙上前：“发生了什么事？”
曲九一身血迹，喘息回答：“我们在伊戈弯遇上伏兵，摄政王现在受困林中，他叫属下先回来通知宋将军改走水路。”
宋子观一惊，心想又不对，摄政王为何会遇险？暗卫军探路手法一流，而且个个都是强中高手，就算被发现也不至于受困啊？他快速展开刚才锦宝写好的书信，反复研究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一时间眉头皱得更深，镇定地看向曲九：“摄政王还有什么交代？”
曲九正经将摄政王的话重复了一遍：“保护好锦姑娘，即使折损二十万大军！”
宋子观仰天大笑，即使折损二十万大军？这话从江上秋口里说出来还真是可笑！他掌心一震，书信被震成碎片，随风飘散而去。
此刻他们正好临近江边，宋子观立马调动兵马行走水路。冷静下来他思索着江上秋“折损二十万大军”那句话，它同时暗示了他们有可能遇上危险，难道靖国军突然反扑回来了？当务之急，准备好随时待战才能以保万一。
锦宝思维何等敏捷，她见宋子观迟迟不归，而且马车周围突然多了几拨人看守，心里立即明白过来，宋子观这是疑她了！
疑她什么？来路不明，是敌国奸细？锦宝冷笑，忽然又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忽略掉了，宋子观不可能就凭一封书信就疑她，而且那封是给东方的，也是实实在在按照他们现在的处境写的，难道……
她一惊站起，脑海天旋地转，那个答案从春芽一般从心底破土而出，但是随即又拼命摇头，不会，不会的！他是战神，是敌军闻风丧胆的战神，怎么可能有事？怎么可以有事？
日头已经明朗，然后她的眼前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她又全瞎了。摸索着想要下马车，一位守卫拦住：“锦姑娘还是老实呆在马车里比较好，前面已经开战，兵荒马乱的姑娘不要犯险！”
“已经开战了？”锦宝惊呼，“怎么回事？”不等守卫回答，锦宝将脑海里的线索一条条串起，靖军隐匿的十万大军，东方忽然来信，江上秋遇险，南营军突然换走水路……
好一条双面夹击的毒计！从亘古返回的靖国军从正面逼近，隐匿的那十万大军从后方配合，如今南营军已经腹背受敌。江上秋不知因为什么受困，宋子观现在又疑她，东营军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锦宝心中焦急，如果这支南营军覆没，皇朝就没有可以迎战的军队了！她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努力镇定心绪，“看”向那士兵：“刚才可是曲九回来了，叫他速速来见我！”她这话说得不软不硬，那士兵不知宋将军为何要他们看守锦姑娘，可是也知晓她是摄政王宠爱的女姬，怠慢不得，立即说：“姑娘且稍等，属下立马去寻曲头领过来！”
锦宝点头，然而她这一等就是一个白昼。当曲九赶到她身边之时已经是日暮时分，锦宝心乱如麻：“战况如何了？王爷还是没有消息？”
曲九浑身是血，显然是拼了命赶回来的，他神色有几分不自然：“锦姑娘，你且放宽心，王爷肯定会没事的。至于前线，宋将军还可以撑上一段时间。”
他究竟被什么给拌住了，锦宝无暇顾及，更加担心前线：“你去告诉宋子观：凤飞于天，鱼遁于水，水能灭火，火却无可奈何于水！”
曲九眸中诧异闪过，之前摄政王交代穷尽陌路之时，可以向锦姑娘求教。他虽听不明白这话中含义，但是见锦宝笃定的神色还是半信半疑地去了。
曲九刚一转身，变故瞬间而至。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人突然出手，守住马车的十来个守卫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悉数倒下！曲九立即返身拔剑，锦宝眼睛看不见，但是听觉异常灵敏，她似乎料定曲九已经回来，厉声喝止：“快走！你不是他们对手，留着条命去汇报消息也好！”
“可是……”曲九还在犹豫。
“难道你要二十万大军为我陪葬不成？”
他不能，即使摄政王有令折损二十万大军也要保护好锦姑娘，可是他们都是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送命？曲九立即飞远，留下了他此生对锦宝说的最后一句话：“锦姑娘，你放心，如果你死，曲九来日一定为你偿命！”
锦宝裙带翻飞站在马车前头，遥望那月朗星稀的漆皓长空，她迎风高唱：“战非罪，烽火烧几季，今夜关山银月，北风急。千里迢迢兮心相系，是今生相伴，或来世再惜……”
来世再惜，你不为摄政王，我不是小皇后。我们之间不要有那么多的错过，不要有那么多的无奈。即使你不是天之骄子，我不是貌比天仙。
东方曾经说过：“因为你不缺馒头，所以你想要馒头以外的东西。你是皇朝未来的太子妃，可是你要自由。然而有些人天生自由，偏偏又要想方设法往不自由的地方走。你为了容十七想要放弃这一切，却不知道有人为了你放弃了更多。”
她终于想起来那“有人”指的是谁。十里荒凉雪，梦中车辕道。当年天外山脚偶遇的那个倾城少年，他说：“你叫锦宝，我记住了，也认定你了！”
他踏着彩云来实践他的诺言，她却一身枷锁再也回应不了他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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