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时》火丫

5、第五章

　　容城作为一个水陆两通物产又颇为丰富的大城无疑是热闹的，每时每刻街上都是熙熙攘攘的。然而这样的热闹却与苏萍无关，她只是每天重复地过着昨天的日子。当然这世上似乎谁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只是别人比起苏萍来多了一份希望；苏萍又比别人少了几分自由，只能守着织布机过日子……

　　以前苏萍不知道什么叫过日子，其实过日子就是那么回事，一天一天的这么过去了，好像没做成什么事一天就这么结束了；就像她织布一样，单调又重复。

　　萧老太在为苏萍找绣花师傅的事烦恼，虽然常去王掌柜那里打听消息，但是回来也不见她对苏萍言语过这事。萧老太托了王掌柜帮忙，原想着总能找到一个愿意不计较的，可人家一听苏萍是个被休的，而且都嫁过人了还不会就不愿意了。虽然苏萍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话，可这些绣娘平日里教导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多少都要有些避忌……萧老太心里早就明白，可总再碰了几次软钉子后才死了这条心，再也不提这事了。

　　不过苏萍天天除了吃饭睡觉，其他时候都没离开过织布机，也没心思多想。竟也忘了要学绣花这事。都说光阴如梭，苏萍不知道她到底织了多少匹布了，只知道每天都在没完没了的…… 她原想着看萧老太心情好的时候跟她打听一下自己的事，可萧老太在这方面防得滴水不漏；苏萍对自己的事如今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一点都不明白……

　　苏萍和萧老太好像是有默契似得，每日里苏萍先将挑水锄地一类的重活先做了，再把衣服洗了，剩下的做饭什么的就由萧老太做，苏萍做完她的份就上织机开始织布了。萧老太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苏萍不可能自己年纪轻轻的看着老人家晃悠悠地做重活；所以一来这里，家里的重活她全包了。不过洗衣服不算重活，但是苏萍不好意思让她姑婆年纪一大把了还帮她洗衣服……

　　开始的时候，萧老太还在旁边指点她要怎么缠线理线，怎么样弄才出什么样的花纹……后来苏萍熟练之后就渐渐不管了。每日除了做饭洒扫，就在空下来的时候打打络子，也挣几个小钱。

　　她们出门的机会比旁人少，萧老太在家又是种菜又是养鸡的，还屯了这么多米粮。根本就不用出门。只是十天半个月出去买次新鲜肉食吃吃，不过光是苏安送的那点腊肉她们都吃了好久，所以等到苏萍有机会跟着萧老太出门买菜拿布换钱什么的时候夏天都已经过了；就是出门也不过是走走看看，没什么新鲜的。虽然好似织布一样的日子单调而乏味，可总也能成匹。

　　萧老太待她的态度渐渐好了，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冷颜冷脸的。在拿布换了钱之后，还会买些街上的小食回来给她，有次还带了根包银木钗！虽然不值钱，胜在样子雅致。当然，苏萍是不懂什么雅不雅的，只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钗，怎么看都觉得好看；簪在包头的碎花布上边衬着下边的小碎花看更别致，晚上回房都先把它取下来放梳妆盒子里再去做其他。

　　平日里就算萧老太再不怎么愿意出门也少不了邻里往来，看到苏萍每次都是勤勤勉勉地坐在织布机前不曾挪动，也不常出门；对她也渐渐有了好话。如今只说苏萍是个命苦的，年纪轻轻的就因为无子被休，不知将来怎么办，也不好再嫁。当然这些苏萍是不知道的，即使她不忙着织布也没人会在她面前说这些。

　　不过萧老太心里是有数的，这老太太与邻里交往平时说话就不卑不亢。偶尔有些小恩小惠，要人帮忙也是挑些别人做的了的直直说出来，并不遮遮掩掩。虽然常年守寡，也谨守门户，没传过什么闲话。对人说起苏萍时，也只说自己孙侄女如何如何不好，没能帮婆家承继香火，半点不说其他。

　　刚刚开始让人见苏萍时，还让苏萍穿着她那身灰扑扑的土布衣服，看着就是个老实可怜的样。慢慢的给她添了几件鲜亮点有不招摇的衣裳，看着让人讨厌不起来。再后来就再也不让苏萍穿原来的衣裳了。

　　虽然萧老太太什么都不说，可摆了一个少见的被休妇人在邻里间，挡不住人家会乱想；小老百姓嘛！平常无事可做就喜欢听些别人的是非，越是隐秘越是惊世骇俗的越好。

　　苏萍刚来的时候着实让人热闹地传了一阵，后来转了几圈之后又变平淡了就要感谢萧老太了。如果不是萧老太平时会做人，又让苏萍作出似是而非的样子，这流言也不会这么快就往好的地方传！当然，苏萍整天跟着萧老太连门都不出，邻居在少而又少的串门中看到她除了在织布就还是再织布，实在无趣的很。容城这么大，就苏萍这屁大点的是非还不够三姑六婆们嚼两下的；人看着又是个老实乖巧的的，也就没人对她这点是非有兴趣了……

　　其实萧老太对于苏萍的到来并不太欢迎，自己一个人清清白白苦守了多年的寡到头来要跟个被休的凑在一起，一个不小心连多年的名声都跟着葬送，她并不甘。不过终究是自己仅剩不多的亲人，离得又远，只要自己费心看着点，那丫头也闹不出什么乱子。再者，自己也老了总归需要个人养老送终，不然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虽然不是个男丁，总聊胜于无！

　　萧老太冷眼看着，这孩子勤勤恳恳的跟一般乡下孩子没什么两样，还有点傻愣愣的。许是知道错了，如今改好了。不管真的假的，苏萍摆这姿态出来萧老太也不老冷待着她，等将来自己老了做不动了还要靠着苏萍伺候……

　　七夕，牛郎织女会，是少女少妇的节日。依照容城的规矩七夕这天女人们是什么都不用做的，玩乐到多晚男人们都不能管。大多数关系好的，或者亲戚，或者邻里都相约出门游玩，到了晚上还可以几家合起来办宴席。当然，只有女的可以参加，没男人什么事……

　　今年隔壁的有利他娘早早地就约了萧老太说要一起过七夕，这天早早地就带了自家媳妇来敲萧家的门……

　　“哟！有利她娘怎么这么早？”萧老太开了门让了进来。

　　“这不是要提前准备准备嘛。咱们难得有一整天时间玩乐，怎么不好好准备准备，也好尽兴啊。”说着就拎了大包小包的领着有利媳妇就进来了，跟着东西往厨房一放留了媳妇在厨房收拾着自己就先跟着萧老太往正厅坐着笑说：“这做巧果也要些功夫，还要准备些其他的才好出去游玩不是？我可等这天等久了。”

　　“呵呵~你说的不错。萍儿我也是叫她早早的起来接露水，等拜过织女娘娘后咱再用！”萧老太笑着接话。

　　有利他娘一拍腿道：“那肯定的，我们这俩老太婆老眼昏花就等着这水洗眼睛了。哎？这么多人够吗？”

　　萧老太摆手道：“不够不怕！等到城外山上打点泉水回来兑了就行了。只不过是家里菜叶上的那些个露了，不值什么。如是那些花上的露水还好！”

　　有利他娘不在意道：“嗨！咱们小户人家用这个正好……”

　　这时苏萍从后院拿了些红枣花生之类的东西进来见了有利他娘给道了个万福：“涂大娘可来早了！我们这可什么都没准备好，倒叫您笑话了。”说着就把花生放桌上了。

　　有利他娘接过花生道：“不早不早，说是两家人一起办的怎么能光让你一人准备呢！再说早准备好早出去顽！刚还在说你早上接的露水呢，怎么能算没准备！”

　　萧老太对苏萍道：“去厨房帮你有利嫂子吧！别让她一个人忙乎！”

　　有利她娘也说：“去吧！去吧！别陪着我们俩老婆子了！去和你嫂子说说话去！”

　　苏萍应了声就往厨房去了。

　　有利她娘转过头对萧老太说道：“今个翠风楼不是搭戏台么，有利在翠风楼给我们娘俩定了张桌子。待会咱们到郊外摘桃枝回来洗头，下午就去看戏怎么样?”

　　萧老太一听笑说：“有利可真够孝顺的，翠风楼可不便宜呢！今个又是七夕，花了不少吧！”

　　有利他娘听在耳里有些舒坦，得色道：“那是他们掌柜的给的，一分钱没花。原是他们掌柜的定了给家里的去看的，不知怎么的另有事去不成；退了又怕没面子，就把定的桌子给了有利了。”

　　萧老太顺口夸道：“那也是有利平日里做事勤快，又聪明。他们掌柜的看他好才给的！不然，铺子里这么多人怎么单给他？”

　　这话有利他娘心里听着舒服，口里谦虚着，可脸上是压不住的得意。

　　厨房这边有利媳妇正生火，苏萍进来问到：“嫂子可有什么要帮忙的？”

　　有利媳妇也不客气：“拿你们家糖来，咱们先煮糖。”接着又让苏萍筛面粉，自己则在灶火边用锅铲搅着糖水，防止糊锅。

　　见苏萍老实地在一边桌子上拿面粉过筛，随意问到：“妹子今年多大了？”

　　苏萍一愣，想了想出嫁前应该是十五。说道：“快十八了！”停了一会，又怕无话问道：“嫂子呢？”

　　有利媳妇笑道：“我十七岁嫁到这里，如今有四年了。今年二十有一。”

　　“哦。”又默默的筛面粉。

　　有利媳妇自打苏萍搬来就心里打鼓，原因无它；正是她嫁过来都四年，肚子一点消息都没有，整日在家伏低做小，生怕婆婆因为这个为难她。不过，有利娘只是借苏萍拐弯抹角地说过几次不轻不重的话，涂有利也是常年不着家的人，有利他娘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自己总归心里有愧，这时看苏萍这摸样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岔开话题问道：“妹妹家里七夕是怎么过的，可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吗？”

　　苏萍见有利媳妇说起其他心里放松了些：“没什么花哨的，一样的洗发，拜月娘！只是不像容城这么多花样。”又想起以前和小姐妹玩的游戏觉得好玩问道：“我们还染指甲，这里也染指甲吗？”

　　有利媳妇看苏萍突然显出的孩子气笑道：“这里不染指甲，不过我出嫁前家里那边也有染指甲的！对了！翠风楼今天开戏，下午咱们看戏去！”

　　“真的？”苏萍惊喜道：“我还没看过戏呢！”又想到萧老太平常的训诫补充说道：“不过还是要问过姑婆才行！”

　　有利媳妇一听笑道：“不光我们俩去，我婆婆和萧大娘都去。有长辈们跟着是不会不让你去的！”

　　苏萍听了就放心了，就怕姑婆不让她去。不知道那戏是怎么样的？以前只听别人说过，转而想想等下自己就要去看了，以后就是自己说给别人听，突然心里觉得很满意。

　　待准备妥当，一行人提了篮子吃食就慢悠悠地往城外走去。其实城外也没什么好逛的，不过都是妇道人家，难得出门走远，一路上就是看树叶子也觉得新鲜！一路过去，有不少人三五成群结伴说说笑笑地走着；有家底的人家还顾了车。苏萍跟着萧老太她们夹杂在这群人中间说说笑笑，看什么都挺有趣。

　　说是出外游玩，不过玩的是别人。或用布或草席地在地上铺着坐下，边吃巧果等小食，边玩点小游戏什么的。远远的有几家，还用布把她们在的地方围起来，外面还有家仆守着，看不到里面的富贵人家玩的和别人有什么两样的。

　　别人家怎么玩的苏萍不知道，她们只是到了地方，也用布铺了地，但是不过坐下略吃点东西休息会。因记挂着要看戏，苏萍和有利媳妇早早地就被长辈们派遣着去采柏叶、桃枝什么，待打了泉水休息会就急着收拾回去洗发了。

　　七夕这天取泉水、河水，就如同取银河水一样，是有神力的。因此在这天沐发，也就与平时洗头不一样。所以，苏萍她们虽然急着看戏，可也不敢在这方面马虎，用采来的柏叶、桃枝煮的水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才算。几人衬着晾头发的时候又用露水洗了眼睛和手，传说七夕节时的露水可使人眼明手快。对妇孺来说，因平常都要做些女红针线，眼手都是最重要的。

　　待七七八八的都准备妥当后，午时都过了。又各自回家重新了身衣裳，有利媳妇还衬着兴头帮苏萍梳了头，到底手巧，有利媳妇只用萧老太送的那只包银木簪挽了个髻，立时苏萍整个人看起来小巧清秀的，让有利他娘夸的苏萍满脸通红一行人这才喜滋滋的结伴看出门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