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时》火丫

6、第六章

　　翠风楼在容城虽不敢说是容城第一楼，但也是数一数二的。容城虽然繁荣，可老百姓吃饭大多是自己出门前备好了，到了饭点将就着吃点。就是家里没人准备的，街边小摊上也有便宜的吃食对付着。酒楼之类的地方，也只有那些富裕些的人请客吃饭的。而翠风楼更是口袋里着实有些银白之物的人才去的，往来尽是富商巨贾。这么说吧，能进翠风楼的，都是有些身份的。

　　萧老太和有利他娘对于有机会能进入这样有身份的人进出的地方感到很是满意，觉得就是到了这里以后整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了，虽比不上富贵人家，可自己除了了没钱也不差人家什么。有利媳妇也为能到这地界来开开眼界而满心欢喜，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能把这里的富贵之气带回家去。

　　苏萍更是看得满眼冒花，翠风楼布置富贵，苏萍是认不出来什么古董花瓶、花鸟名画，也不知道家具用的是什么名贵木头。光看那门帘窗布用的都是丝绸就够了，上面还细细绣了花，比画上画的还好看还鲜亮！苏萍被萧老太明着暗着教训了几次，才止住自己乱看的眼，跟着老老实实的坐下，除了桌前和戏台哪都不看。这花绣的真是精细啊，怎么就舍得拿来做桌布呢？太糟蹋了！

　　一行人被堂倌领着到了戏台前的第二排桌子上坐下，周围坐着的一看就知道都是有家底人家的女眷，穿戴和她们的都不一样；只把苏萍等四人比得朴素非常，微微的，有些格格不入。但俩老太太不动如泰山，背挺得直直的，只当没看见。有利媳妇也仿佛没有旁人一样，专心的端着茶喝。苏萍也只兴奋的盯着戏台，等着看里边出什么戏。

　　桌上摆了几样点心、干果，还有翠风楼自己做的应景的巧果，巧果里还做了一对身披战甲，如门神的人偶，比有利媳妇带苏萍做的精致多了。苏萍拿起人偶嬉笑道：“真好玩，巧果还能做成这样的。”

　　有利娘见了笑说：“这是果食将军！”

　　“果食将军？真有趣！”苏萍依旧把玩着。

　　有利媳妇拿起另一个细看了看，真心叹道：“做的真好，我就做不成这样好摸样的。”

　　有利娘听了笑说：“我的好媳妇！这是厨房里点心师傅打小学的，都十几年的功夫了，哪那么容易让你说做就做的？”又劝道：“你吃吃看，肯定和我们做的味道不一样。”

　　有利媳妇听了不好意思笑笑，放下了。拿起另一个巧果咬了口，嘴里都是满满地香甜：“果然和我们做的不一样！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萧老太笑道：“这是人家吃饭的手艺，怎么能随随便便告诉我们。咱们尝尝鲜就好了，这巧果一年才做一次又不当饭吃，咱们小户人家用不着学这个。”

　　苏萍也拿起一个巧果尝了尝，果然好吃，又继续吃了几块。好奇道：“等会不知道是演什么戏？”

　　有利媳妇答说：“不用猜别的，今天是七夕，肯定是天河配。年年七夕唱戏的都只演天河配，不唱别的。”

　　萧老太却说：“也不尽然！要是有人点别的戏就会演别的。”这里不是升斗小民的野台子，有戏看就高兴。周围尽是些有家底的，说不准谁就看腻了年年都看的天河配，点了别的。

　　有利娘也接口说道：“那是！你看这里还放了戏折子，就是点戏用的！”说着拿起大红的戏折子晃了晃,又叹气道：“可惜我这妇道人家不识字，不然就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别的戏了！”

　　苏萍接过来看了看，只觉得帖子做的很精致；戏折子是贴了红绸写了字的。不过苏萍也不识字看了会觉得无趣就放在一边了。这时后边传来些动静，苏萍转头去看；这一看却苏萍却舍不得移开眼了……

　　只见后面过来了一对年轻男女，由堂倌领着往前面走。男的俊眉星目英姿挺拔，书生模样却无书生酸儒之气，一派温文尔雅。女的做妇人打扮，明目皓齿乌云挽髻，体态婀娜又大方婉约，一看就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两人态度亲昵，显然是一对夫妻。明明和眼下众人一样都是一身富贵装扮，他们穿的却偏偏显出和别人十分不同来；这一对神仙似的人物一进来就引得所有人回头张望。直到他们由堂倌领着坐到了戏台第一排的桌子前坐下，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望……

　　苏萍回过头来，似是还意犹未尽“这一对是不是就是故事里说的神仙眷侣啊？可算见到了，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也大概如此了！”

　　有利媳妇也叹到：“竟然是双双如此的好颜色，真是再也找不出比这对更标志又般配的夫妻了。”

　　萧老太也赞同却又奇怪：“看样子是富贵人家出身的，怎么不到楼上雅座去，倒到下面来了？”这看戏的大堂二楼设有雅座的，专供那些富贵人家看戏用。看得清楚，也不用与别人挤在一块。

　　“有什么奇怪的，许是人家觉得坐前面看戏更清楚些。”有利他娘摆手道：“又许是外地来的，没来得及预定楼上的雅座。”现在正是七夕，人多是出外游玩，这看戏的位子不早定是定不到的。

　　苏萍刚回过神来又略感不妥，道：“这位相公是要陪他夫人看戏吗？可这里全都是女眷……”苏萍在家，虽然乡下地方不太讲究，可苏王氏也常常提点着男女大防；被休后跟着萧老太，更是时时不着痕迹的提醒她身为女子最首要的贞节。有道是男女不同席，虽然一家人坐在一起在小老百姓看来没什么大碍，可这里到底是大庭广众之下，这对夫妻如此明目张胆的就稍微有些不羁了。

　　刚刚因为贪看这对俊秀夫妻倒把这茬给忘了，众人被苏萍一提醒也都回过神来。因今天是七夕，这满大堂的除了堂倌可都是各家女眷，只有这一位相公在这扎眼，这个相公怎么好意思留在这里？谁家里的男人可都没有凑这热闹的。

　　“这位可真够疼自家媳妇的！”有利他娘干巴巴道。

　　萧老太守了一辈子寡最是讲究规矩的，却是看不过眼：“这可不像话!再怎么疼媳妇也不能这么黏黏呼呼的，今天这节可是妇人的事，男人凑什么热闹？放着正经事不做，又是大庭广众的这个俊媳妇也太不晓事了，也不劝劝！”心中却对苏萍知道些规矩避忌感到满意，嘴里却说着：“算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咱们少管！看戏！看戏！”

　　正说着，戏开罗了。倒被有利媳妇说中了，许是女眷们难得出外看戏又图个应景吉利，也没人点个别的戏，演的正是天河配。众人收了心神，专心看戏。

　　正看得起兴，苏萍却感到一道探究的目光望过来；抬头望去却是刚刚那对富贵夫妻的方向，也不见有谁往这望，许是自己多想了，继续看戏……

　　到底是翠风楼出的戏，这戏在苏萍眼里很是精彩，就是旁边的富贵女眷也看得津津有味。可再好的戏也总有演完的时候，散戏的时候也不过黄昏，女眷们回家正好续宴。

　　只是一路上苏萍还缠着众人说刚才的戏文，一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与平日的少话大相径庭。回到家，萧老太和有利他娘帮着摆了祭品，由苏萍和有利媳妇拜了织女娘娘，再一起搬了桌子在院子里开席。

　　除了七夕应景的巧果、点心、干果等，苏萍和有利媳妇还被赶到厨房里炒了几个家常菜摆上桌来。萧老太从杂物房里拿出腌渍的果蔬、咸蛋等物；有利他娘也从家里拿了酒来，点了油灯边聊边饮；又是乞巧又是猜拳的，热闹到了半夜才散了回家各自睡去。

　　有利娘领着媳妇回家开了门，却先不进去；只从门旁边拖了个火盆出来，在外面生了旺火放在门口才跨进去。

　　仔细地关好了门才对媳妇说：“这事要是成了，她就是个有福的。不过这事不管成不成她都是个不能生的，今天咱们与她处了一天，明天你就与我到庙里去拜拜送子观音，你肚子可还没有消息呢，可别被她带累了！今晚上先拿柚子叶洗澡再说！”

　　有利媳妇一听，想到自己至今无孕不自在道：“是！”又转话题道：“不知道这事到底能不能成！不过这事要是成了，这苏萍倒是因祸得福了！”

　　“呸！”有利他娘啐了口“真不知萧寡妇和这乡下丫头走了什么狗屎运了！竟然得了这等好事！”又嘱咐有利媳妇道：“等有利回来了咱们跟有利仔细说说，好让他交差！成与不成就看上面的意思了！这不由我们说的算。”

　　有利媳妇也嫌弃道：“一看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怎么就挑中她了？如不是……我才不愿意搭理她！”

　　“不搭理就对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模样。别被她染了穷酸气！”有利娘又不放心跟媳妇嘱咐道：“记得别说出去，咱们只当没这件事，不然被人知道给搅黄了，咱们家可别想在这容城待下去了！”

　　“我省得的！”说着就扶了自家婆婆进去……

　　这边萧老太今天玩得尽兴又喝了不少酒早早睡下了却又有些不踏实，躺在床上眯了会就猛然回过味来！今天就觉得有些地方奇怪，却又一直摸不清楚哪里不对劲，现在静下来了倒给琢磨出来了。

　　今天跟着有利他娘去看戏，桌上的茶水点心虽不显，却也不是寻常酒楼可比的。那翠风楼是个什么地方？并且又是包了桌子的，这一桌子点心最少也要一两半两银子的花哨。

　　虽然有利娘他娘的话说得挺圆满，可又经不起推敲。萧老太自己给自己当家，又在富户里当过差，也是知道的点世事经济的。萧老太最多的时候一年也才挣下六两银子，说是提前订了位没地退的，可那掌柜的就没有亲朋好友了吗？再不济，也可送与相熟的客商，日后也好做生意什么的。

　　再大方的东家也不会花上真金白银只为让手下的伙计尽孝心，还不如直接把这银子赏给有利来得实在。涂家也不是这花钱充大头的人家，这涂家到底搞什么鬼？

　　萧老太实在是想不明白，翻过身转而又想，她一个守寡的老婆子带着个乡下丫，能有什么给人算计的？就算是要图谋她什么，为她这点银子也不值得别人下这么大的本钱。活了大半辈子她也不怕别人图谋她什么，水来土掩，这天下底下总有个说理的地方！于是索性丢开不管，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