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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狼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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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渊踏入贵妃寝宫,依礼请安,站起身后才看到贵妃身侧一排面孔陌生的宫装女子。
“七郎,她们都是太子殿下和你几个兄弟为祝贺你徙封相王,开府建衙而送来的侍婢,你出宫时一并带走。”
“是。”幕渊低头答应,“儿臣见过母妃就去东宫,亲去自谢太子殿下赏赐。”
贵妃含笑,向身边的女子们示意,她们碎步上前,都是低眉顺目,行礼道:“参见七殿下。”
幕渊点头,贵妃身后的灵香才上来,将宫女们带出正殿。
贵妃眼中已满是关切之意,对幕渊道,“身上的伤可好清了?你当日在紫宸殿中也太放肆,莫要怪你父皇。”
“儿臣不敢。”幕渊跪下,叩首在地,“屡屡让母妃操心,是儿臣不孝。”
“起来坐吧。”贵妃微叹,眼前风姿俊朗的皇子,越发的像他的父皇,让她有些恍惚,想到多年之前,他也似幕渊这般站着,风华摄人,与日月同辉。
那时,她自己亦只是深闺中一个普通的伤春少女,而景帝的出现,如一屡阳光般,照亮了她的生命。
身份,地位,爱情,景帝给了她一个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也给了她最大的痛苦,因为,他所给的,是最不完整的幸福。
百年之前,高祖尘霜借南昭之兵,统一中原,曾和当时的南昭国王歃血为盟,誓曰“永为友邦”。四年之后,幕尘霜在长安登基为帝,同时立结发妻子南昭公主紫棠为后,此后百年,穆朝的每一位皇后,都是来自南疆的公主。
她可以做他一生挚爱,却不能做他的皇后,做他名正言顺的妻。
岁月如歌,红颜弹指老,只一转眼,他们的儿子已经长大。
“七郎,”贵妃语重心长,“你们兄弟的事我本不想过问,可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看着别人将不相干的人安插在你身边。那些女子,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
“母妃,儿臣心里有数。”
“七郎,比起你将来是否会成为皇帝,母妃更在意你是否会过得快乐幸福。”贵妃上前,轻抚幕渊的肩。
幕渊一惊,心中酸热,他再次跪下:“母妃!”
“我阻止不了你,就像当初我阻止不了你的父亲。”贵妃苦笑,凤目含愁,“你府里养了这么一群妖精,我很不放心,我问过你父亲,他暂时还不想给你指婚,可家中没有一个有决断的主母,这也不行。”
“以王荻的身份,也只能做妾,灵香服侍我多年,是个能干的丫头,我已经禀明皇上,让翰林学士张越认做义女,做你的相王孺人。”
依昭律,亲王可有王妃一人,孺人二人,妾十人。
“母亲!我——,”幕渊皱眉,本能的想到了成绮,她会伤心的吧,可是他却不能拒绝,顿了一下,只能低头谢恩。
“娘娘,陛下传旨,宣殿下即刻觐见。”灵香挑帘进来,禀报。
幕渊和贵妃俱是一惊,幕渊刚从紫宸殿过来,才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怎么又忽然来传召?
“儿臣告退。” 幕渊向着贵妃一礼,恭肃退出。
出了殿才看到景帝近侍高陵就在殿外等候,忙迎了上去,“高公公,父皇这是——”
“殿下。”高陵见幕渊出来,似乎松了口气,“您快去紫宸殿吧,吐蕃率兵数万,犯我边境,凤翔失守,廓州、岷州岌岌可危,皇上这会正在发怒,老奴还得去传三殿下和四殿下。”说罢向幕渊略一拱手,转身去了。
幕渊蹙眉,想起儿时在宏文馆读书,师傅说: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如今言由在耳,凤翔却已成胡乡。
蕃戎!
两个字刀子般从幕渊心头划过,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
新建成的相王府坐落于长安朱雀街东的乐胜坊内。
成绮端着茶水进入书房,幕渊正扒在案头小憩,书案上垒放着厚厚的一打宗卷,是昭朝开国以来和吐蕃战事的记录。
成绮将茶碗轻轻放下,幕渊抬头,唤了一声:“绮。”
成绮一笑,自己还是吵醒了他,“再睡会儿吧。”她轻声说。
她望着自己的脸上满是关切,幕渊心里一暖,温和的道:“让你担心了。”
“你也知道?” 成绮瞪了他一眼,“你若累坏了身子,我可心疼。”
幕渊从未听她说过如此露骨的情话,眉尖一挑,嘴角勾起,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搂住“再说一遍,我想听。”他一口咬住成绮耳垂。
“别!”成绮臊得满面通红,使劲推开他,道:“我看你整天闷头处理公务,可别把自己憋坏了,我们去逛街怎么样?”她眨眨眼,生怕幕渊不允,补充道:“你该放松放松。”
“依你!”他们从来没有共同出游过,幕渊心中一动,欣然答应。
长安西市,幕渊和成绮携手同行,二人衣袂相联,引得街道上的行人侧目不已。那一道道的目光射来,有艳羡的,有不屑的,但更多的是鄙夷,绕是成绮如何的开朗不拘,也被羞的满面通红,出了一身的香汗。
成绮动了动,试着要把手抽出来,却被幕渊撺得更紧,偷眼去看他,只见他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钩出了股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双眸子却是直视着前方。心里一荡,成绮一阵雀跃——如此倜傥风流,睥睨天下的一个人,却是他的情郎。
小女儿的一点心思,在她一颗心里千般翻转,不料幕渊忽然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笑着说:“你要看歌舞,这里最好。”
成绮乌眸一转,摇头:“不要,我现在又不想看了。”
幕渊见她一副女儿家的娇态,心中欢喜,却不知她又动了什么心思,问:“怎么了?”
成绮背过身去,忸怩的道:“不过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有什么好看的?”
原来这丫头这么容易就打翻了醋坛子,幕渊朗朗的一笑,拉着她入坐。
鼓乐声起,酒楼内的看客们叫好不绝,成绮看时,见舞台上碎步走出两个女子,都是手持着一把小扇,脸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抹的惨白,更显得那两点朱唇凄艳无比。
“咳——”天啦,这是什么装扮?成绮一不小心,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成绮有些后悔,干什么不好,自己偏偏就要来看什么扶桑歌舞?实在是觉得没意思,成绮无聊的四处张望,却看见两位年过半百的老者跨入了店门。
那当先的老人,目光恰好落在了身边的幕渊身上。
心猛的一揪,成绮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身子,她忽然有了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那老人的目光,竟有一种沉沉的压迫感。
等到那两位老人上了二楼,成绮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湿了。“丫头,咱们有麻烦了。”身边的幕渊淡淡的说,“刚刚上去的,是父皇和大内总管高公公。”
“什么?”成绮克制着自己没叫出声来,人却“腾”的站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幕渊一把将她按坐下来,“你还嫌不够扎眼么?”
“逃啊!”成绮不假思索的说。
看着成绮惊慌的模样,幕渊又好气又好笑,拉了她的手,道:“同我上去吧,父皇早看到我了。”
成绮反映过来,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两人相携的手,心里想着——你还拉着我干麻?
幕渊一笑,拽着她上楼,心情却是格外的平静,他忽然间有一个念头:要让父皇看看,看看身边的她。
高陵静立在景帝身后,心中忐忑,他小心的看着坐在桌前的皇帝,景帝的脸色淡然,只垂着眼喝茶,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雅阁的门帘一响,高陵看时,幕渊竟携了个女子过来,不禁大惊,忙不迭的上前将他二人挡住,一躬身道:“公子,您和老爷先聊,奴才们在外面等候。”说罢对着成绮使了个脸色,拉着她去了。
幕渊知道高陵他一片好意,不好反驳,待他二人退去,才撩起袍角跪下,轻喊了声:“父皇。”
景帝这才抬头,静静的打量自己的儿子:一身半旧的青灰色袍子,洗得甚至有些泛白,却熨得平平整整,乌黑的头发用玉带高高绾起,脸色有些苍白,更衬得一双眸子点漆一般,朗若晨星。
“河西边关告急,长安城内却依旧歌舞繁华,美酒相伴,更有红袖添香,七郎觉得这种感觉怎么样?”
这是极重的话,幕渊伏地叩首:“儿臣知罪。”
以景帝对儿子的了解,当然知道幕渊不是耽于酒色的人,他眉头一抖,意识到刚刚离开的女子,幕渊看得很重。
“七郎,朕一直想问你,对于此次西征的主帅,你认为谁更合适?”
对于西征主帅的人选,朝臣们各执一辞,有人上表自荐,也有人推荐他人,其中又以皇四子幕瀹和兵部侍郎曹愈呼声最高,这些,幕渊当然知道,他看了景帝一眼,提醒道:“父皇,这里说话,可能不方便。”
“不会,迎客居的老板朕认识。”
景帝说得隐晦,幕渊却意识到此间的掌柜乃是景帝的心腹,他敛眉道:“四哥确有武略,但领兵打仗,并非儿戏,四哥毕竟没有实战经验,儿臣以为,还是曹愈更为妥当。”
“哦?”景帝站起身,在雅阁内来回踱步,忽然回头道:“七郎,你上次遇袭,凶手查到了吗?”
幕渊愕然,这已经是两月前的事情了,不想景帝此时问起。
“怎么?”
幕渊回过神,从容禀报:“儿臣不知,儿臣没有去查。”
“为什么?”
“父皇是天子,命系于天,儿臣既是皇子,也应受到天神的庇佑,一两个刺客,不足为惧。”
片刻的沉默后,景帝一叹:“渊,难为你。”
他不再年轻,眼角和嘴角都有些下垂,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此时却一脸和善,这种表情,幕渊很少看到,他一震,笑:“父皇这么说,可折杀了儿臣。”
景帝抬手,示意幕渊起身,口中道:“贵妃前两天还和朕提,说你该成家了。你母妃看中了安王的女儿。”
“儿臣正要向父皇解释,儿臣与安氏郡主只有兄妹之义,毫无儿女之情,若真娶了熙玉,是儿臣罪过。”
“朕并没有答应。” 景帝的目光落在幕渊脸上,带着一丝探究,“几月前朕收到了南诏王的来信,他的女儿已界待嫁之龄,七郎,你可愿娶他?”
南疆的公主,便是未来的皇后。景帝这是以江山相许。
幕渊愣住。
“渊,朕看了你许多年,莫要让朕失望。” 景帝道,那一瞬,他想到了多年之前,他也面临过同样的选择,此刻的幕渊,仿佛就是当年的自己。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幕渊苦笑,断然道:“儿臣愿意迎娶公主。江山美人,儿臣都要!”
成绮是会理解的吧?因为她的心里,也有天下苍生,社稷百姓。
渊咬牙,他鄙视自己,痛恨自己。成绮的贤淑,竟成了他负她的理由,然而,唯有这么想,才能让他安心。
景帝哈哈一笑,眼神里透出岁月的沧桑:“七郎,你好大的口气!”
(本章完)寒臣吼一句,写文难啊难,死了俺好多脑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