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酒》小尖牙

4、蹒跚

　　“小姑娘，你男朋友对你可真体贴。”司机笑眯眯的对坐在右边的邝家宝笑道，邝家宝对他微微一笑也不打算反驳，不认识的人误会就误会吧也也不想解释，她现在被和杨希缘一起回家的事情扰的烦躁不堪，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沉矽单手握住方向盘，想着她刻意不去坐习惯的后座，急急坐进副驾驶的模样，生怕自己会坐进车里送她。他突然怀念起高中时期敢和他飙车的邝家宝，如果当时邝家翻天覆地的时候自己能伸出手，或者在她浑身湿透的站在他门前时他选择接过她紧握的行李箱，也许……可既然选好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允许自己后悔，后悔的路会比现在更难走，而他不能走这条路。

　　“邝家宝！这就是你的设计稿？”方萍将一叠资料甩在面前的办公桌上，黑着一张脸对她大吼。邝家宝默默的拾起几张掉落在地上的资料纸，将桌上的资料抱起陈恳的对她道歉许诺会尽快再给她一份好的作品，方萍见她态度诚恳觉得心里火气消了些才挥手让她离开。等邝家宝走到门口，背后传来方萍公式化的命令：“邝家宝，再帮我泡杯咖啡。”

　　“好的，请稍等。”邝家宝说完便合上了门，也偷偷松了口气。

　　她将资料放在组长办公桌上就走到茶水间替方萍泡起咖啡，王露露一脸八卦的走进来拍拍她的肩，轻声问道：“家宝，又挨批了？”

　　她边将咖啡粉倒入马克杯中边回应：“嗯。”

　　“哎，你说方经理怎么每天跟吃了炸药一样，非要让别人冒点烟才甘心呢？”

　　她倒入开水边搅拌边回应：“可能看别人炸毛的滋味比较有趣。”

　　“也就你，还能顶住不咒她。”

　　“方经理还是很有实力的，最起码她指出的地方确实是设计的不够理想。”她说完，将袋装咖啡用夹子夹紧。

　　“她那是吹毛求疵，为这个让你这个小组长来三天两头给她泡咖啡，太没有道理了，怪不得三十四了还没嫁出去。”王露露说起眼睛及炯炯有神的，语气不屑。

　　邝家宝笑笑，将袋装咖啡放进柜中双手捧起咖啡转过身对她眨眼：“也许我泡咖啡手艺出众。快，让让我，不然过会她再起怨气又多个人咒她了，那她就嫁期渺渺了。”

　　王露露收起一肚子没说完的话侧个身让邝家宝离开，没走几步就听见茶水间传来了几道不同的女声，公司的茶水间还真是最多是非！邝家宝无奈的摇摇头。

　　一觉醒来就看见了日历上红笔画的圆圈，今天就是和杨希缘约好回家的日子，这下还要找理由推脱。本来计划好的出差被临时换人，理由是方经理自己要亲自去，当然用不着自己这个小职务的人，可她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出差用得着动用方萍吗？

　　邝家宝发挥自己最慢的速度穿衣洗漱，就想着起床结束时那日头能掉下来，这样心烦意乱的一天也就可以结束了。但是杨希缘是不会给她磨蹭的机会的，她在电话里堂而皇之的告诉邝家宝她现在在她家楼下，让邝家宝立刻下去把她迎进门，说完就利索的挂了电话。邝家宝望着窗外这早春季节的天空就抓起一件外套下楼去接杨希缘，杨希缘每到这样阴湿湿的天便会腿又酸又疼跟老年的风湿一般，杨希缘自己到把这称之为：“野外求生的证据”。果然，等杨希缘上楼一进屋就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摔敲起自己的膝关节来。邝家宝锁上门坐在她边上刚想替她捶几下杨希缘便把脚挪开了，打量了她的一套海蓝色绸缎睡衣询问：“你不会刚起来吧？你忘了我们今天要出去的。”

　　“我记得。”邝家宝有气无力的回应。

　　“那快去换套衣服，要最好看的。”

　　“其实…改天也行”

　　“邝家宝，你想改哪一天？这次我陪着你回去，你还怕什么？”

　　“我还没准备好。”

　　“到了就准备好了，这次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在，这次我力挺你。”邝家宝感到杨希缘的肩膀微微发颤，手却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掌心企图给与她支持。她抬眼看着杨希缘，她明白杨希缘有多歉疚，所以竭力想要让她从困局里跳脱出来，最好的方法便是和过去交手。

　　“那我去换衣服，洗漱了，你就休息会。”

　　“快点，现在这点还能赶得及做个头发，你一定会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邝家大宅！”杨希缘急声催促惹得邝家宝好笑也忘了即将面对的噪杂。

　　被杨希缘逼着东拉西跑一阵后邝家宝坐在杨希缘的布加迪里，突然发现车座是从未有过的舒适，但又有点奇怪的感觉从心里窜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驾驶座的杨希缘熟练的拿出碟来放进机盒，“I Hear Angels”的英文老歌倾泻而出，缓缓纾解疲惫。等到车开上高速后，邝家宝才惊觉道：“缘缘，这是杨希楠那辆用来飙车的宝贝车？”

　　杨希缘笑嘻嘻的回答：“是呀，除了他谁都不让开，司机也不行。”

　　“那你怎么？”

　　“我背着他偷偷拿钥匙出来的，放心，我开车技术很好。”

　　“你又是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在美国的时候，刚去的时候闲着没事做就学这个了，我都有驾照了。”

　　“可是你刚回国没几天，那你不是无证驾驶？”邝家宝声音不觉拔高几度。

　　“放心，有沉矽的身份压着查到问题不大，可是你还是得帮我把关，我不想被杨希楠回去海扁。”她说的一派坦然，邝家宝这一路却是提醒吊胆。可是当车离她记忆中的宅子越来越近，宅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便向后靠去，手甚至附上调制器想随座椅向后倒去，杨希缘眼明手快的拦住她的动作，她叹口气笔直的坐着看着这车缓缓开进木红的大门。杨希缘停好车解开安全带见邝家宝僵直的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如艺术馆里的蜡像，她眼眶一热轻轻推了推她唤道：“到了，我们该下车了。”

　　邝家宝听见她的声音转头看她一会，便低下头去解安全带，可是这安全带好像故意和她作对一样怎么使劲都抽不出，她指尖，额头泌出冷汗着急的一直用力扯安全带。杨希缘极力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上前按住她的手，再扶住她冷汗涔涔的手去解开安全带的锁扣。

　　邝家宝看着杨希缘手把手教她解开安全带，这模样像极了当年她坐在父亲的车里，父亲第一次教她怎么解安全带的模样，充满耐心和关切。“啪”清脆声响，邝家宝看见眼圈红红的杨希缘一手拿着解开的安全带一手握着锁扣对自己笑意盈盈的说道：“死丫头，这不就解开了。”是的，什么都能解的开，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开的，邝家宝突然有了勇气，她恍然想到当年是不是就少一个像杨希缘这样的人陪在她身边？

　　下了车，环顾四周，石子小路的右边花房还是依稀可见种着的瑞香，这该生长在南方的锦簇成团在这北方倒也长的娇俏可人。瑞香的香味酷烈，任何花与它种植在一起都会黯然失香，这熟悉的味道在邝家宝一步步靠近花房的时候显得更为清晰，她记得这是母亲所钟爱的品种。突然一道惊呼声传来：“二小姐！”

　　邝家宝不敢转身,那人见她不动就跑来绕到她的前头,邝家宝这才咬着唇试着挤出一个微笑说:“张妈,好久不见了…”

　　张妈惊喜的望着她:“真是你阿,二小姐,刚开始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这四年你也不来看看张妈,张妈想你可想的紧.”

　　邝家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的人比起四年前多出了近一半的银丝,眼角的细纹多的像打散的蛛网,身子比起以前更浑圆了,只是这慈眉善目丝毫未变.张妈见她默不作声就拉过她的手说:“小姐也在,快去给小姐看看,她一定乐坏了.”触电般挣脱张妈的手,邝家宝看向四周,怎么忘记了张妈是跟着姑姑嫁过来的时候一起过来的,张妈一直是跟在姑姑身边的,张妈在宅里姑姑也会在的.张妈对她的反应一愣随即也了然的想说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邝幼怡打断。

　　邝幼仪刚开完会回来,车就跟在杨希缘的蓝黑色布加迪后面,看着邝家宝从车里下来,看着她面如死灰的走进宅子,又如梦如幻的向花房走去,看着她面对张妈的退却,她看尽了这一出好戏,现在她便要来给这出戏加点戏码.邝幼仪厉声对张妈说道:“看到有不认识的人进来也不请示就放进来,这是爸爸处理军要的地方混个三教九流的怎么办”说完斜眼看了邝家宝一眼,张妈灿灿的开口:“是二小姐, 二小姐和杨小姐一起来的.”

　　“张妈,你是老糊涂了吗这里哪有什么二小姐,我爸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邝幼仪高傲的说出.张妈也不敢再开口,慢慢移步到邝幼仪身边接过邝幼仪手里的公事包.

　　杨希缘本想让邝家宝自己在花房走走便先进屋里打了招呼,她知道邝家宝有多想念这个花房,可是当她寻到花房却见到邝幼仪站在邝家宝的边上,她心里焦急的想跑上前.邝家宝冷笑一声,对着邝幼仪冷声道:“你邝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这点吗”

　　邝幼仪也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对着她身后跑来的杨希缘客气的微笑,杨希缘停下脚步回以微笑.邝幼仪像只骄傲的孔雀扬起下巴回望邝家宝恨意拳拳的眼睛,说道:“那我先进屋了,得准备准备招待客人.”张妈亦步亦趋的跟在邝幼仪身后,经过邝家宝身边时点头示意,眼神里竟有丝怜悯.邝家宝紧紧握拳,不用她说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客人,一个杨希缘带来的客人,一个走进部长家里的三教九流！
　　邝家宝看见杨希缘的担忧对她说道:“没事的,我并不欠邝幼仪什么,是她对不起我,我并不怕她,我们进去吧.”

　　这是第一次邝家宝想要感谢邝幼仪,要不是她的话她还沉浸在回家的错觉中,她早就是客人了,没有关系便处在同等的位置上,她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的走进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