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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知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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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阿南这孩子买了块很有价值的地皮,还是生个儿子有福气阿,防老。”浑厚的中年男声刺破邝家宝的耳膜,四年里能见面的场所只有每年例行的参会,隔着人群她远远的看见自己的父亲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她知道父亲不想看见自己,过去的慈爱随着那张化验单一并撕碎了。她不欠邝幼仪的,所以她可以毫不畏惧的迎头而上,可是她确实欠着父亲的,欠着他一个解释。
“老邝,你也来打趣我,这混小子好好的偏要学人家做生意炒地皮,迟早闯出个祸来。”
“年轻人有冲劲总是好的,听说曾家儿子被捕了这倒是怎么个情况?”
“说是□□运毒,这事情都闹开了,这老沉家的儿子下手也真是狠,差点就把人当场给毙了。”
“那老曾没反应?”邝建山双腿交叠,吹散茶上的热气,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杨弋撑下鼻梁上的眼镜,眼中闪过精光,拿起圆碟里的香榧边剥边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知道暗地里找过老沉。”话刚说完便看见杨希缘牵着邝家宝走进房间,杨希缘还对他挥挥手,拿过邝家宝手里的拖鞋急急穿上便窝到自己身边.
邝建山余光瞥见正立在鞋柜边拿拖鞋的直发女子,停下喝茶的动作,将茶杯放到一边立起身:“你来了?”
邝家宝这时刚换好拖鞋还来不及走近就点头恭敬的回答:“是的。”她将右手背到身后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再抬起头来走向杨弋:“杨叔叔你们来啦,杨阿姨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
杨弋对她笑了笑指指二楼“都在素素的房里聊天呢,留我在这里和你爸喝茶。”
“那我去找姑姑吧,你和…爸…聊的我都搭不上话.”邝家宝拉起坐在一边的杨希缘说道.
“好,再过会就能下来吃饭了.”
邝家宝听杨弋说完向邝建山说了声就和杨希缘走上楼去了,二楼的世界也是要她用全力应付的,可是呆在楼下她却应付不过来,她担心她面对邝建山会崩溃出声的大哭,这样邝建山守住的秘密便会暴露在阳光底下,她只能逃到另一个囚牢里去远远避开。这红木地板的楼梯是80年代初建好的,想来要有三十年的光景,踩在脚下有微微的响声,听在邝家宝的耳里就像是有人在她面前用长一寸的指甲在划黑板,尖细的噪声都像在讽刺自己的懦弱.即使给自己上再多保护色,等到见了父亲的面那些颜色就跟掉了漆一样,呈现一个斑驳灰白的自己。走到转弯口,她知道再走几步就是沉素素的房间,可是她停下了,杨希缘也跟着停下,转念间邝家宝没有犹豫的走向她记忆力的房间位置.邝家宝像未离开前以前一样敲着沉素素的房门:“姑姑!”一下门就被打开了,沉素素一直站在门后听着脚步声缓慢,那一下停顿让她担心邝家宝不会再来敲门,可是她还是来了。杨希缘先甜甜的开口 :“杨阿姨,我们来叨扰你了。"
“进来吧,你妈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杨希缘一听就牵过邝家宝的手将她拽进屋里,这屋子里回忆的味道差点就要将邝家宝打晕,杨希缘见她这模样便拉她去连月华边上坐下,赌气的问:“妈,你又散播我什么坏话啦”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妈,你好久没见家宝了吧,你看她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
连月华这才看清一直被挡在自家女儿后面的一张脸,确实是更棱骨分明了,五官也更突出,一身米色套装得体大方,婉约动人.连月华看她一身装束满意的点点头,对着邝家宝也亲切不少.张妈端上两杯碧螺春,看见邝家宝想开口却不知该叫什么,转身望向沉素素,沉素素只是对她轻声说道:"下去忙你的吧!"邝家宝端起茶来轻惙,沉素素将茶几上的一叠碗糕推到邝家宝面前,柔和的开口:"家宝,希缘,尝尝张妈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杨希缘一看便开心起来:"上次在路上就想买来吃了可杨希楠不让说是路上的不卫生,现在可算吃到了,杨阿姨真是体贴我劳累在外的胃."
连月华随手用竹筷插住一块碗糕递给杨希缘,杨希缘接过咬住一口便赞叹起来,沉素素被逗得开心起来,却见邝家宝对碗糕丝毫不动,她再将圆碟像她的方向推了些:“家宝,你怎么不吃呢?”
杨希缘也将碗糕凑到她嘴边,咕哝:“张妈的手艺还是跟以前一样好,垂涎欲滴的,尝尝。”
邝家宝轻轻推开杨希缘的手:“别闹,这碗糕太糯了不好消化,你知道我那破胃就别折腾我了。”
这蹩脚的拒绝,前几日西餐桌上也没见估计,这胃也没见这么娇弱,沉素素也不勉强,只是看沉素素失望的明显便不忍起来:“阿姨,她没口福,正好我全吃了弥补我在美国吃不到的念想。”
“那你多吃些。”沉素素表情温柔,邝家宝看着心里却再泛不起暖意,就是这温柔的假象哄骗自己亲手将母亲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当时十八岁的她遍尝冷暖,在危机的时刻她是这样信任着眼前这温柔模样的人,可她却在转身之后将她的母亲锁进小楼里,将她赶出家门。邝家宝收回记忆,这样的时刻回忆明显不适合,她只希望结束这一场鸿门宴,然后明天一觉醒来就当是克服了心魔安心生活。等到张妈来唤她们下楼就餐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邝家宝随着众人步入厅里,却惊讶的看见一身正装的沉矽优雅的坐在杨弋边上,一派气定神闲。杨希缘乖巧的坐在了连月华的身边,邝家宝也不扭捏的坐在了邝幼仪的右手边,对面正是从她下楼便盯着她瞧的沉矽,邝家宝在心里苦笑,这下真成鸿门宴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偏偏张妈还要将她仅存的一点食欲给带走,在张妈端上百果炒虾仁时还不忘提醒一句:“二小姐,这可是你最爱吃的,过会得多吃点。”
邝家宝点头,沉素素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张妈的话说道:“都瘦了,是得多吃点。”这样的眼神要不是看清她温柔背后的狠心,邝家宝觉得自己真会像小时候那般对她撒娇,听她的话大勺大勺的将这碧玉透亮的虾仁叠在自己的碗里。
“家宝,外面哪有家里好,听希缘说你本来要去出差?别病刚好又把身子累坏了,惹得一家人多心疼。”杨弋对邝家宝教诲着。
“知道了叔叔,我也是想多磨练磨练。”
杨弋还想再说什么邝幼仪却已经走到他的边上给他满上茅台,还略带抱怨的说:“杨叔叔,你就偏心了吧,家宝还年轻吃点苦是应该的,现在多吃些苦以后才有出息。”邝幼仪说这句话的时候确是看着邝家宝的。
沉矽确是少有的在餐桌上开口:“家宝确实是辛苦,听杨子说为了做事方便一个人搬出去都好几年了。”
杨弋有点糊涂了,问:“好几年,不是最近才养好病听你爸说闹着要独立去外面闯闯不可吗?”
邝家宝就恨这餐桌太宽不然她一定把沉矽踹的远远的,让他不能再开口说话,本来戏就要落幕了,却来这么一出让人一下子防不胜防。沉矽!邝家宝心里恨恨的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道:“杨叔叔,你别听沉矽乱讲,他肯定是把我的事情和他的红颜知己弄混了。”
沉矽的风流杨弋也是有耳闻的,哪个帅小伙会不喜欢女孩子追捧着,他拍拍沉矽的背也就不再问了。邝家宝脸上满是一副“你活该”的表情,他也只能叹口气,这个傻女人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帮她,邝幼仪这么明显的嘲讽目光谁会看不出更何况是杨弋这只老狐狸。
晚餐过后杨弋便因为有要务要召开会议就和连月华先行离开,杨希缘本想留下来却被连月华高压政策给逼得不得不回去,临走和邝家宝悄悄说:“过会趁我爸妈不注意,我偷偷溜去你家和你会和,有事打我电话。”待他们走后晚餐时沉默寡言的邝建山却叫住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沉矽一起上楼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她和邝幼仪,沉素素三人,连张妈也不见人影想必是在厨房和餐具忙活。这是四年来第一次踏进邝家大宅,少了杨希缘这个精神支柱独自面对比想象中还要吃力,尤其她还不能显出一点软弱来让邝幼仪看笑话。沉素素先对她微笑:“家宝,坐啊!”
邝家宝倒也不急不缓的坐在离她较远的沙发上,邝幼仪拿起沙发上自己搁置的公文包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沉素素叫住她:“幼仪,这么晚了做什么去”
“家里闷得慌,约了朋友去泡吧。”邝幼仪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走的更快,后面像是有洪水猛兽在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