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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往事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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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块晶莹,换了角度去看,就有阴影。
越心沉思,身体陷进黑暗里,脸的侧面也落入阴影。她放下杯子,点一支烟:“也罢,这真的就是命了,叫我们都遇见他,然后再相遇。”
怡恩不敢出声,连呼吸都像一头警醒的小兽,在暗影里竖了浑身的毛,却如同被魇住,发不出声响。
“我的丈夫廖文,和我,学的是同一专业,不同的是我做了心理医生,他专心科研。我喜欢和人打交道,看人心到底有多黑暗;他喜欢和纸张打交道,说它们是除了我之外最温存可靠的,”
“他说要照顾保护我一生,可惜还是做不到。廖文五年前出了车祸,只留给我小琴。啊,他的研究成果也留了下来,保证我们母女衣食无忧,我是说只有小琴,他都来不及带给我小瑟就离开了,”
“我还是感激老天,至少我还有小琴,她多么的懂事乖巧,长得也像爸爸,看着她的脸,我才得以度过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然而,每段往事都有转折,不然当事人走不到今天。
越心的也一样。
三年过去,她的心湖波澜不惊,任秋日落叶春来飞花,她既已见过最好的风景,一切原不过如此。
然后,郑曦走进她的房间:“越医生。”
这一声越医生,生生扭转她命运的轨道,她的一生,从此像离缰的野马。
这一生,如此短而仓促,却叫她见过最美的美和最丑的丑,从而,没有遗憾。
她俏生生抬头,顺手按一按太阳穴。已是下午,难免有些头晕眼花,诊室里的空气总和别处的不一样,怕不是它们听多了黑暗的秘密沉郁得再流不动?
“坐,要喝点什么?”她随手翻一翻病历,啊,是个律师呢,看来又不是个容易的病人。
再看那男人,却忍不住愣一愣:他的麻衬衣是皱的,身形挺拔,神色也温文,竟有几分像廖文。可是,那眼睛,犀利狂躁的眼神直要射到她心里去,忽然有一点光,下一瞬又不见了。
她轻轻叹口气,廖文,廖文,我一个人真的不行。
郑曦在越心那里只咨询了两次,还没有说出真正的困扰,越心就向恩师提出自己胜任不了这个案子,希望转给他接手。那头发花白的长者什么都不多问,拿铅笔在郑的病历上画小小一个记号:“越心,廖文离开已久。”沉吟一下,下一句却没有了。
郑曦果真来约越心。追求的那手段,越心都熟稔在心,然那过程,不是不享受的。自己原来,寂寞已久。
她也问过郑曦,究竟是什么让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只是笑,说无非是工作压力情绪波动。越心也笑,并不放在心上。
彼此都是成年男女,接下来的台词和剧情心里清楚得很,只待双方准备就绪,灯光和布景是一早现成的。
那一个月,越心似换了一个人,由内至外发着光华,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琴瑟和谐,说不定是他。小琴也喜欢这叔叔,越心甚至在想也许郑曦会在不久的未来把小瑟一起带到这个家里。
只是一件,每次激情过后,郑曦都抱住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一再说:“对不起,对不起。”
越心又笑,揉一揉怀里大孩子的头发:“傻瓜,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很开心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郑曦的出现还要戏剧化。先是他的离开,啊,男人要离开,借口都是一样:“我不爱你”“我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我不能勉强我自己”。越心还是笑一笑:这可是你那“对不起”的涵义?
一直要到三个月以后身体忽然不舒服,毫无征兆地来,毫无征兆地去,越心才起了疑心。她是有医学常识的人,冷静地到医院验一下血,一切真相大白。
好一个郑曦,好一句对不起。
越心忘了行轨,潜进老师的房间翻出郑曦的咨询记录。事实从来就是这样的丑陋,恩师飘逸的笔迹写道:“我最爱的一个女孩子,她叫怡恩,这个有两颗心的女孩子,干净玲珑,一尘不染,见之忘忧……可是我配不上她,我得不到她,即使她也被玷污,还是和我在不同的两个世界,因她的心高贵清洁……认识她以前,我的生活无比混乱,不知检点,所以我付出代价……离开她之后,我又恢复从前的自己,每个女人对我都没有区别。我只有一个目的……”恩师的笔在这里停下来,踌躇地打上大大的问号和惊叹号。
越心掩目,仓惶而去。
这就是她要的真相。
“我不害怕,去了我就能见到廖文了。人生这么苦,我也走累了。我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看小琴长大结婚生子。”
怡恩已经震惊到不能言语不能动弹。这世界,竟荒谬肮脏到如此地步,她忽然想笑。
越心站起来:“我已经收集了证据可以起诉他,却一直下不了这决心,怕伤害到小琴……可是每犹豫一天,就可能多有一个人受害……”
“我愿意和你一起出庭作证。” 怡恩开口,声音暗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