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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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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结果应该是让君枫白很得意的,既往不咎不说,还稳立于苦境正道中心,和以前拼命做个跟屁虫却默默无闻的境遇比较真是天壤之别,所以他竟敢孤胆英雄一般的跑到豁然之境言语挑衅手脚滋事。
仙凤憋着一肚子气,按住默言歆捏得咔咔响的拳头,悄声道:“别和这种人渣计较。”
“你说什么?!”
难为君枫白得意忘形时刻还能保持耳聪目明,或者是对某个词汇尤其敏感。
默言歆哼了一声,君枫白立时如同引线燃尽的火炮般炸跳起来,抽剑刺向仙凤,仙凤灵巧转身避过,君枫白贴身唰唰左右挑削,默言歆跨前两步起掌推挡,君枫白剑气拨开,一招两化,空手捞勾住仙凤脖颈。
“疏楼龙宿在哪里?”
仙凤拧紧眉头盯着默言歆,示意他不可以冲动,一边呛咳两声说:“不知道。”
“你会不知道?”君枫白手臂收紧几分,压得仙凤喘不上气,面色涨得通红,齿缝中却仍是那三字:“不知道。”
默言歆内心焦急,但他不敢近前,欲言又止的样子落进君枫白眼里,臂上力量松了松,仙凤张嘴大吸几口,君枫白又将剑锋贴上仙凤颈侧,看似轻柔地滑动半寸,一丝鲜红沿白亮剑刃摇摇欲坠。
默言歆见状不禁脱口而出:“北嵎。”
“言歆!”仙凤恼怒地瞪他,君枫白剑身微抬,拍打着仙凤颈间皮肤:“北嵎何处?”
默言歆摇头:“我只知主人与北辰三王爷有所交往。”
大概只能问出这些……差不多够了。君枫白想着,旋即放手并急速朝仙凤背心送出一掌,默言歆向前接住仙凤扑落身体,同时君枫白借力退出丈余嚣张冷笑道:“疏楼龙宿,我要让你体会万人唾弃的窘迫,彻底身败名裂!”
仙凤抓住默言歆胳膊不让他追赶,君枫白轻蔑地看了他俩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身影消失,豁然之境的两个道童从旁边殿屋跑出来,问道:“你们没事吧?”
默言歆搂着仙凤吁口气,又担心地问仙凤:“身上怎么样?伤口怎么样?”
“你究竟要抱到什么时候?”仙凤捂着脖子瞥他一眼,默言歆赶紧离开几分只扶她肩臂,说:“给我看看伤口。”
仙凤移开手,默言歆仔细研究一会儿:“还好,只是破了点皮。”他自怀中掏出玉瓷小盒子,里面是幽幽淡香的薄荷色药膏。
“来,擦点药,很快就会愈合了。”
仙凤任凭默言歆拿绢帕小心翼翼擦拭伤口再抹上药,嘶得吸口凉气,默言歆以为弄疼了,懊恼道:“我就说不要干这么危险的事,他要问什么就直接告诉他,何苦受这皮肉之苦。”
说着轻轻吹了吹。
“以他的小心眼,直接说肯定不会信。”仙凤抬手想摸,默言歆止住她:“最后那掌厉不厉害,要不要我帮你疗伤?”
仙凤抚胸口说:“只是有点闷,可能气血稍微滞怠,调一下就好了。”
“我助你?”
“不用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仙凤又理了理头发,问默言歆,“乱吗?”
默言歆摇摇头:“我去拿药布,你不要随便动啊。”
“啰里啰嗦的,要去就快去。”
道童提来扫帚,像平常练功结束后一样给庭院做打扫。
仙凤撩一小搓发丝缠在指头上,望着君枫白消失的路口心想,敢侮蔑主人,活该。
而离开豁然之境的君枫白,走到无人处掉转方向,来到一处崖底的洞窟旁,确定左右没有他人才躬身进入,又至尽头,手扶在石壁上摸索片刻,指头使力摁下略突出的某块,石壁弹出巴掌大一片,君枫白从那片后面掏出藏起来的半本红尘剑谱。
正是曾放在白玉琴底的半本,他偷出后找人抄写一遍做旧给了傲笑红尘,而原本一直被他藏匿。
君枫白再次揣摩册上剑招。
红尘轮回虽有惊天动地之威能,但伤敌三分自损七分的特性真让人挂黑线,偏偏傲笑红尘能坚持不懈修练至最顶层,到底他是多渴望自残的感觉啊——这一点连君枫白也深感无语凝噎。
他揣好剑谱踏上去往北嵎皇城的道路。他暗自盘算着,皇亲国戚通常都是些只懂玩乐的家伙,拿剑比划比划就吓得屁滚尿流,如果稍微硬气点,身上带的那些药粉也能使他乖乖就范。
君枫白对即将问出龙宿下落展开新一波打击报复的前景没有一丝怀疑,只是有点奇怪为什么与嗜血族合作的龙宿,新巢穴却选在遥远北嵎。
也许以为找个苦境众人都猜不到的地方,更方便往后行事。
他给自己提出问题,又给自己解释,一路自问自答很是得趣。
君枫白径直入皇城,径直入北辰胤书房,三王爷眼都没抬一下,君枫白只道了声:“不好。”
想他数十年来满心思里唯有报仇雪恨,除此之外一切看不见听不着,他对北嵎的了解只限于那是个位置偏僻独立于世的小国家。
北辰胤如何叱咤疆场纵横朝廷,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仙凤那句“活该”说得无比真相。
君枫白的结局通过玉阶飞的关系传送到龙宿面前。龙宿看过消息,随意将信纸摊在近水楼台扶栏上,风吹过,飘进湖水里,渐渐浸染沉没。
信中玉阶飞还提到近日皇城动态,“北辰元凰年后便满十八岁,朝中正为他的登基大典忙碌。又,太后为邪兵卫可能现世的传闻召集重臣,北辰胤建议给小活佛一定时间处理,若不成则收回龙脉”。
龙宿命人传令玉阶飞:“静观其变。”
玉阶飞得令,不动声色假巡查之名往龙脉探查一番,但见龙气充盈如常并无动荡之状,为防万一又增设了一层结界。
回皇城的路上,玉阶飞意外遇见微服私访的三王爷,因为天色尚早三王爷又私访完毕,玉阶飞便提议去喝一杯。
没有特别挑地方,两个人在路边聊了会儿看见一家酒楼就走了进去,要上一壶十八年状元红,并三荤一素,摆桌子中间,先客套的相互敬了两三杯,余下就随兴了。
北辰胤的酒量向来很海,小时候就有酒童的绰号。
曾经,他一个人和手下两百多将士拼酒,开始还用碗,后来直接抱坛子,下面稀里哗啦一片一片的倒,北辰胤跟没事人似的,连眼神都清明得很。副将怀疑他作弊,说平常人喝这么多水都受不了,北辰胤当他面一滴不剩又灌了三坛,依旧头不晃身不斜,副将却溜到桌子底下嘀咕“不是人,真不是人”。
北辰胤踢他一脚:“会武功的人,要逼出酒水的法子多了。”
那时候北辰胤还只是皇弟,年纪轻,需要各种机会抬声望赚敬仰,稍微使点计策无可厚非。
后来他领导一场与西北宿敌的大仗,凯旋,被册封了天锡王称号,自此他不用太浪费精力在树立威信上,为人也偶尔实在起来,比如此时和玉阶飞喝酒,就真的是喝了下去。
玉阶飞和他完全不能比,小酌一壶尚可,再多两口就得晕,而且他特别上脸,和北辰胤敬了那几杯,从脸到脖子就全红了。
北辰胤说:“不能喝就不喝,我不勉强。”
玉阶飞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略低头道:“还能陪王爷小半壶。”
“第一,外面不用称我王爷;第二,不要想醉了以后我会背你。”
玉阶飞捂脸微微一笑:“哪儿敢麻烦王,北辰兄。”
夹了一筷红烧茄子,北辰胤问起太子功课,说他就快成年了,最后一把劲必须要抓紧。
玉阶飞点头道:“按照皇朝传统,登基前要完成三项考验,题目我已经想了些,还需要交王爷们定夺。”
“嗯,你回去写了就拿来吧,我最近都会在府里。”
他们坐在二楼僻静的边角上,可以看到整个大堂里的情况,楼下说书先生的声音零碎传上来,好像讲的是皇朝开国史。
北辰胤笑了一下:“战场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凑巧的幸运,还不是靠血肉拼,拼得下来是赢,拼不下来就是输。”
“北辰兄很有感触。”
“往事嘛,有时想起来还和昨天一样。”北辰胤拈了颗下酒必备炒花生,“好在现在四周平定,人民能安稳过日子。”他把花生丢嘴里嚼了嚼,“凰儿不用亲自披甲挂帅,不知道是好是坏。”
“要在太平时代做位好君王,更是不容易。”
“嗯,希望他能有所自觉——”北辰胤沉吟半晌又问及龙首,“我听说苦境不安生,和龙首相关的传闻满天飞。”
玉阶飞自然知道那是些什么传闻,说道:“北辰兄曾与龙首有数面之缘,难道会轻信谣言?”
“空穴才来风啊,你这位旧主人,可是不好易与之辈。”
龙首在什么人眼里都不好易与。玉阶飞想,那么高位子上坐着的人,怎么可能让人感觉容易亲近好说话。
他想起第一次见龙宿是在择贤殿,主位前照例垂着帷帘,玉阶飞和其他十一位儒生低眉顺眼地进行殿试最后一关。那次帷帘自始至终没有拉起过,玉阶飞只听得后面传来从容清丽的儒音,便想象那个人应该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真正照面又等到五天后放榜,他排名第七,赏宴上坐在右手第四个位置。面前案几上摆两碟点心,两碟拼盘小菜,一只酒盏。他中午就没吃饭,饿得暗自咽口水。
儒尊先出来讲了场面话,讲了半个时辰,又轮到三省三监出来跟大家见面,每人说了两刻钟,玉阶飞袖在身前的手偷偷压了压上腹,觉得再听下去自己就得前胸贴后背。
乐监司雁穿云最后发言完毕,侍从女官风情款款而来,垂首娴雅道:“龙首驾到。”
玉阶飞等人都低下头跪礼,等女官念“起”才躬着身起来落座。
还是那把从容清丽的嗓音,只少了点威仪,多了些闲淡,玉阶飞大着胆子朝斜眼殿上望,但见笼罩在一片瑰霞里的雍容端庄之姿,慑人心魄。
他不觉看得呆了,直到那人缓举酒盏,殿下众人也附和唱吟,他才回过神来。
玉阶飞先入翰林任编修,然后因为他文采平实中隐带峻茂,有太史公遗风,调门下省弘文馆学士,参与重撰前代史册。龙宿偶至馆中慰问,又有勉励言辞,或翻阅已成之册,指点其中文字问:“此为谁撰?”
被问到的门下侍郎微渗汗,玉阶飞跪道:“微臣惶恐。”
龙宿命他起身,似笑非笑打量他,道:“面如冠玉,端方温良,笔下斐然,所谓人才。”
又对左近说:“此间事毕,可至吾处。”
玉阶飞因为一页字句被龙首看上的事,在弘文馆中沸腾了几日,某些熬到须发花白的前辈感怀涕零的样子,让玉阶飞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坏蛋。
他不知的,是龙宿已注意他许久,有意让他经历磨练,因而出了弘文馆的玉阶飞并没有立刻随侍龙宿左右,却被派往正在复兴中的天章古圣阁,以博士身份挂职儒修。
这时的天章古圣阁不全是歪瓜裂枣了,但如同玉阶飞般眉眼俊俏的还是少之又少。玉阶飞甫至古圣阁,便像奇珍异宝似的被围观,在他自我介绍完毕钻研阁中规章制度的时候,不断有人走过路过顺便看过。
到天章古圣阁提出仲裁申请的儒生数量也有所增加,据说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亲眼见识开阁以来最年轻有为最斯文小白脸的儒官。
玉阶飞对自己居然如此受欢迎有点哭笑不得,但想到是龙首布置的考验,每天都端出温和淡定神情和存心看热闹的各色人等交陪。
也是在天章古圣阁修行的时期,他认识了北辰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