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77、七十七

　　龙宿对君枫白的记忆模糊得几乎分不出影子轮廓，仙凤也想了老久再结合默言歆的一点描述，“就是那个天天守疏楼西风门口等主人恩赐一眼青睐的男人啊”。
　　她像是感叹地说：“每次来都看得出费心打理过，但无论配色还是配饰都透露着一股庸俗气，倒不如清清爽爽穿身合体衫子，或许我还能觉得他有几分文人气节，不过真有气节的人，谁会死皮赖脸的巴望人家施舍。”
　　讥诮的话体现出最贴心仙凤姑娘的真感情：“他要是没存在过就好了。”
　　往事不能改写，君枫白没死也出乎独步寻花的意外。
　　“我明明见他从万丈悬崖上掉落。”
　　蒙山飞燕抱臂瞥他：“你有下山确认？”
　　“没有，天快黑了，我站在崖边望了望底下，黑漆漆见不着尽头。”
　　蒙山飞燕刚从校场骑马回来，手上还握着马鞭，此刻扬起一鞭子就朝独步寻花身上甩，独步寻花迅捷无比跳开，伸手拽到鞭子往胳膊上一带，气冲冲说：“你骑马骑疯了啊，说抽就抽，老子又哪里惹到你了？”
　　“没有确认就下断定，你这头猪。”
　　“龙首只叫我去跟那人见个面，坠崖本来就是意外，后来我汇报的时候龙首也没要求找下落，你不要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是猪。”
　　“我也觉得——”应无忧抱着龙宿的剑若有所思地说。
　　他现在晋升为奉剑侍从，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照顾龙宿库房里排了三面墙，正中间藏剑匣还层叠排队绕了两圈的宝剑们。龙宿若要带剑出门，说出一个名字，他必须在一刻钟之内找到被点名的那把并且套上最般配的剑套捧到龙宿面前。龙宿对自己所有物的记忆力惊人，上千把剑的名字不管有没有用过他都记得，可怜应无忧刻苦背了一年，还没记熟四成。
　　独步寻花听他开口，以为是支持自己，就拉着应无忧说：“是吧，这个死飞燕最伤人心了。”
　　“你们一说人笨就提到猪，人家猪很无辜的。”应无忧没注意到旁边两个怪异的神色，继续拿事实说话，“以前我在村里的时候养过好多猪，他们可聪明了，会自己开门，会像狗一样帮你找失落的东西，走丢了还能自己回来，有几次我生病的时候，圈里的猪也精神恹恹的不吃食。所以说，你们不应该看不起猪的。”
　　半晌，蒙山飞燕收起鞭子，斜眼瞅独步寻花说：“原来你连猪都比不上。”
　　独步寻花跳上去和他打了一架。
　　默言歆过来找应无忧，见着乱糟糟场景，已经很习惯似的叫出应无忧，往里面寝殿走的时候才问他：“这次又为什么打起来？”
　　“飞燕哥说寻花哥不如猪。”
　　默言歆听他极其简短的描述，有种起因和他脱不开关系的预感。
　　“无忧，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能不说话就别开口，没人会当你哑巴。”
　　“总是被误解的猪太可怜了。”
　　默言歆驻足回头看着应无忧，语重心长道：“有些真相，闷在心里和自己讲就够了。”
　　应无忧想了下，低头说：“我记住了。”
　　“你都来了这么多年了，平均每年才能记住一件事，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能照顾好主人啊。”
　　应无忧慌张抓他胳膊：“表叔不要说晦气话，快呸呸呸吐掉吐掉。”
　　默言歆顿时有种无力感：“你什么时候听话能听到重点？”
　　“有啊，我一年记一件嘛，那我应该已经记了——”
　　应无忧扳指头算年数，默言歆忍不住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够了，主人要出门就等你手上的东西了。”
　　“哦。”应无忧小心抱着剑跟在默言歆后面，“诶，表，言歆，君枫白究竟是个什么人啊，最近老听你们说。”
　　他埋头走路，默言歆停下来他没防范，一头撞上去，默言歆扶住他：“不要在主人面前提这个名字。”
　　应无忧疑惑地眨了下眼，默言歆道：“他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真小人。”
　　其时应无忧还是半懂不懂的，事隔多年他才辗转了解到当年周折。
　　君枫白从地狱边趴回来，怀恨在心，抱着“不给我好日子我要让你也没好日子”的极端恶劣的念头，一边积极养伤一边开动脑筋想办法。将息了几年，他带着张几乎被毁掉的脸改名换姓在江湖上悄悄走动。
　　这时傲笑红尘已经退隐篙棘居，君枫白偷去过几回，见傲笑红尘正义凛然不变，眉宇中却夹杂几多愁绪与自责。而龙宿因为与魔龙大战一场，暂退去儒门天下龙首之位，只在疏楼西风和宫灯帏长住，他身边有剑子，还有剑子布设的道门术法。君枫白找不着机会，只有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安慰自己，一面等待时机。
　　一个十年过去，两个十年过去……
　　叶口月人入侵中原，苦境闹哄哄群龙无首，傲笑红尘重出江湖主持大局，龙宿也被剑子拖拉着勉强露面，君枫白审时度势，认为老天爷终于开眼，让他去拨云见日。
　　他趁龙宿外出，疏楼西风结界薄弱时乔装潜入，他断定红尘剑谱在龙宿手上，便根据老早前的记忆摸进龙宿书房。
　　在他的认知里，龙宿是个讲究收拾的人，这种人凡事有规有矩，那么剑谱只会存放在专门收书册的地方，比如书房。他在书架和各个柜子里翻找。
　　他记得剑谱只有半本，不厚，以前傲笑红尘为了在晚间能方便找到剑谱，而在封面封底上都点过荧光粉，这晚月黑风高，正是荧光粉发挥效力的好条件。
　　可他找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荧光，又想到富贵人家一般都喜欢做点暗格什么的，于是把书架隔板、柜子里外都轻轻敲了一边，最后敲到白玉琴。他随便往琴后一摸，摸到了背面暗匣，心里暗忖着“做龙首的什么稀奇玩意都有”，使劲扳开匣盖，被剑子塞进去用来填缝隙的剑谱便落到他手里。
　　起初他还有点不敢置信，这么宝贵的剑谱居然如此随便放置，转念却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所在，说不定龙宿就是这般认为的。
　　和院中姐妹聊完天的仙凤路过书房，听见细微动静，警惕地进来探查，正撞见揣好剑谱打算离开的君枫白。仙凤当他是胆大的贼，竟然敢跑到疏楼西风行窃，一面责骂蒙山飞燕失职犯大过，一面翻袖运掌欲擒拿小贼。
　　君枫白多年来空有满腹计划无处可施，卯着劲儿找各种秘籍自练自修，功体非昔日唯唯诺诺求前程时可比，几招过后仙凤落入下风。
　　从屋里打到屋外，默言歆首先赶来支援，君枫白挑准了只对仙凤下手，默言歆不敢轻易攻击，倒让君枫白掌握破绽虚晃一掌，明里是拍向仙凤，实际却中途变道，击中回护仙凤的默言歆。
　　默言歆受伤踉跄，仙凤激战半晌气虚不济，侍从追了一阵，还是让君枫白逃脱。
　　剑谱到手的君枫白大喜，筹划已久的阴谋可以正式展开。
　　被剑子拐出去晃荡了一圈的龙宿回到疏楼西风，从仙凤和默言歆口中知晓经过，他给默言歆治疗了掌伤，暗自盘算几刻，吩咐默言歆去做些准备。
　　之后事态的发展几乎都按着君枫白的预计。
　　他将一切过失尽推龙宿身上。
　　费尽心思结交自己，向自己许诺无数美好前程，导致自己因一时迷惑偷取红尘剑谱。
　　同时君枫白又命人向傲笑红尘暗示，说当年自己刚窃出剑谱便被傲笑红尘撞见，本想做解释，却因为有人自隐蔽处射出暗器偷袭傲笑红尘，另有人拉自己离开现场，这一切便让傲笑红尘认为是自己设计的脱身之法，悲极怒极的傲笑红尘一路追至夕月村，自己虽极力辩白澄清，身边人却频频挑衅傲笑红尘，甚至轮番攻击，自己为阻止他们卑劣行径上前，可傲笑红尘已然将自己视作敌对并举剑相向。为求生存，自己只有与挚友无奈一战。最后傲笑红尘发动极招红尘轮回，夕月村不幸被波及毁灭，自己全凭侥幸才保得一命。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辛苦搜集线索并寻找幕后阴谋家。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今日此刻，让我能揭发这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他又换上一副悲切凄楚的模样面对傲笑红尘道，“我不强求你的谅解，我是诚心向你悔过，如果，你认为我十恶不赦，我愿意立刻亡于你的剑下。傲笑红尘，当你下定决心就不要犹豫，你的剑就朝着我的喉咙割下吧，你有理由这么做，我也确实应该死，夕月村上百条曾经鲜活的生命，都因为我的一念之差而瞬息乌有，这都是我的罪，我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君枫白表现得情深意切，他跪在傲笑红尘面前悔恨不已，甚至泪水涟涟。
　　净琉璃菩萨要前往西佛国旁观法藏论道，君枫白主动提出留在定禅天照顾因身受剑伤而半身瘫痪的傲笑红尘。
　　这段时间里，君枫白每天极其细心耐心，一有空就述说自己心中愧疚懊悔，潜移默化中傲笑红尘相信了他的说辞，并表示可以抛开一切恩怨情仇与他重新开始，
　　也是这期间，龙宿与剑子决裂的消息传遍苦境大地，落败逃跑的龙宿偏向嗜血族，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君枫白曾经的控诉显得更加真实可信。
　　昔日辉煌显赫的儒门龙首，现下却仿佛过街老鼠。
　　君枫白内在狂喜，面上却做出温良谦和愿为正义肝脑涂地的模样。特别对于傲笑红尘，更是卯足了劲儿的照料。他听秦假仙说有药物可以医治傲笑红尘的瘫症，立刻护送傲笑红尘到了桃源仙榭，全力投入地协助他康复。傲笑红尘越发觉得他是真心诚意地洗心革面，以致于君枫白提起从白玉琴中找出的只是抄本，他要去找龙宿要回剑谱原本时，傲笑红尘仿佛又回到夕月村事件前，对他的每一步都忧心忡忡再三叮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