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71、七十一

　　剑子愣了下：“别说胡话了，龙族还没出现不满一千二就龙隐的，你今年——”他掐指头算了算，“五百才过呢，正是大把大把好光阴。”
　　龙宿并不多做说明，淡淡望着佛剑：“那就，算了吧。汝一路保重。”
　　佛剑点头道：“三十年委实短暂，对于我等，犹如白驹过隙。”他站起来，“我取得所需之物就会回来。”
　　剑子假惺惺皱眉诉离愁：“此去艰难，望君多珍重。送你？”
　　“不劳道长辛苦。”
　　闻言剑子瞬间变脸，一边挥手一边笑：“那就等你回来咯。”
　　佛剑立掌念声佛号，看了眼龙宿，转身慢慢离去。
　　再回来的确没过多久，不过就是苦境输掉了四曲狭道战役而已。
　　输得很惨，卧江子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眼睛里酸涩得很，却什么都没流出来。
　　四曲狭道之战是他出的主意，道门宗主和佛门尊者商议批准，儒门龙首以不管江湖事为由不置可否。
　　卧江子说这样可以让叶口月人深信苦境中有熟知他们底细的人，九幽等一定会积极找出此人，他便有机会混入内部高层最终达到内外夹击的效果。
　　这是步险棋，尤其有王隐这么个惨烈的先例，更要付出中原许多侠士性命作为取信代价。
　　“所以我盘算再三，已确保绝对把握。”卧江子坚定道，“只要宗主放心交予我，卧江子定不负众望。”
　　“即便有死无生？”
　　“即便有死无生。”
　　剑子知道这个消息赶紧找到卧江子使劲儿晃他：“你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谁会随便拿性命开玩笑啊。”卧江子有点受不剑子的激情，握着叶扇拍了他两下，“你记得最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把这个捡回去。”
　　他指了指挂在衣襟上两片吊坠，接着叮嘱：“还有，绝对绝对，不能让银狐知道。”
　　剑子扯拂尘上的毛说：“他以后会追杀我的。”
　　“我会拉他的嘛。”卧江子拍他肩，“有师兄帮忙，我很放心。”
　　“不，你别这种口气。”剑子转开头顿了会儿，再抬眼看着卧江子，“我发誓，不会让你魂离九天。”
　　卧江子盯他半晌：“你忽然严肃起来，我感觉好不习惯。”
　　剑子一巴掌拍他脑门：“说正事你怎么还呆子一样，你这样混得进去啊？我让宗主换人好了。”
　　“诶别。”卧江子拉住作势要走的剑子，“没人比我更了解苏扬，我好容易才将他以前那些事背下来，不能让我白费了吧。”
　　“我很好奇。”剑子偏过头问他，“你从哪儿知道这么个人？”
　　“我不是曾经在王隐家住了几天嘛，他家后面有个土堆，那天晚上狐狸和我坐上面看月亮——”
　　“只是看月亮？”
　　卧江子举着叶扇遮脸咳嗽两声：“细节不要追究了，总之我无意刨出一小节指骨——”
　　“刨？你们‘看月亮’的姿势太稀奇了。”
　　“咳，你还要不要听？”
　　“你说。”
　　“后来趁他们都不在我将土堆全铲开了，发现下面埋着一个装遗骨的罐子，本来有封口的但残缺了，可能被老鼠之类钻过，还拖出了一点小骨头。狐狸那时候忙，我闲着无聊就施法研究那罐骨头，他说，他叫苏扬。”
　　平常人听到这些肯定毛骨悚然，道门里的人却跟吃饭喝水一样，剑子淡定道：“托骨调灵术。”
　　“嗯。所以我现在对叶口月人几乎了若指掌，剩下来就是走个过场，大家各取所需。”
　　“你保证不会让狐狸发狂？”
　　“我还怕他知道了先拍死我再自杀呢。”
　　“他不会自杀。”剑子苦笑一下，“他会把我们一个个都砍绝了，再去陪你。”
　　“老子什么时候陪什么人？”银狐掸着身上头上的灰，“粽子你给门口上弄了什么，推门门不开喊人人不应，我都差点打地洞了。”
　　剑子问：“那你刚刚如何进来的？”
　　“我把门旁边的墙劈了。”
　　卧江子神情一变：“昨天我才修好的，你怎么又搞破坏？！”
　　“啧，我会修的。”
　　“屋顶上那个洞你说你会修，都三四天了，现在一躺床上就能望见天。”
　　“反正又没下雨。”
　　“那我现在就让天下雨。”
　　“下啊，我就搬你房间住。”银狐伸手一捞，将卧江子搂住，“忽然有点饿，要不要先给我吃一顿再下雨？”
　　剑子老脸微热：“我不是透明的，好不好。”
　　“你谁？说完没有？再见不送。”
　　银狐语气不耐，显然饿劲上来了是挡不住的，卧江子还在挣扎：“剑子你留下来吃饭吧我这就去淘米——爪子拿出去——炒个黄瓜咸蛋——叫你爪子拿出去不是更里面啊——”
　　剑子走到门口，拂袖化去门上术法，又看了眼坍塌得不成样子的墙，心里有种微妙的忧虑。

　　佛剑归来，捧着半本嗜血年纪研究许久，先去找了剑子。
　　剑子捧着残破年纪看得饶有兴趣，一个个熟悉的姓名配合着“殁”“亡”等字眼，应该是何等触目惊心。
　　可能是剑子看得太仔细又太缓慢，佛剑好意透露道：“没有你我之名。”
　　“哦，我是准备替龙宿未雨绸缪。”
　　“也没有。”
　　剑子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大概翻过几页问：“你所见如何？”
　　“黑暗。”
　　“你想怎么做？”
　　“不由分说。”
　　“‘愿我一人入无间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不用客气。”
　　“当然。”
　　佛剑接得快速敏捷，剑子微皱眉：“你都不犹豫一下以显示大师的自我牺牲精神。”
　　“跟你？何必。”
　　剑子内心颓然：“你们俩真是一丘之貉。”
　　口头抱怨着，指头在书册残损的字迹上摩挲。
　　顿了顿，佛剑再说：“龙宿近日如何？”
　　“老样子，我求他一起出去散个步都不肯，唉。”
　　佛剑看他苦恼的模样就知道肯定又做了惹龙宿讨厌的事：“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些？”
　　“我正是安分为他着想，一个人哪儿管得了所有事，可他就跟马上要走了似的忙忙碌碌，三司的人都觉得他像在布置身后事，连五十年后儒门天下大更替的人选都圈好了。”剑子忽然觉得不吉利，啐了一口，“他还跟我说……他想回碧重宫。”
　　剑子摸着那个“龙”字良久良久，佛剑忍不住道：“作为龙主他自有该结之事，老拖着消极应对也不妥，不如积极寻求解决良方。”
　　“他可以像他师尊一样去郁琅池育化一颗。”
　　“据闻，此举极其消耗灵气，对元神亦有损害，是以历代龙后均因育化龙珠耗损过度而亡。”
　　“但依他们龙主元珠的特异之处，应该不用多久就能补回来。看他师尊老人家，有他以后不是一样身强体壮，跟我师父去爬山，到顶以后那是愈发面色红润有光泽，师父都只能喘气戳他。”
　　“诋毁令师，小心天谴。”
　　剑子打哈哈：“他以前也没少抽我，想起来还浑身疼。”
　　他将年纪交还佛剑：“龙脑青阳子，护龙之天一页书，或者潜藏小人，独独不会是他。”
　　“以他之心高气傲，我也认为他无可能。”
　　“何况你看那字句写的，‘叛龙’，怎么着也该是以‘龙’为首的姓名。”
　　佛剑沉吟须臾道：“只能静观发展。”
　　“至于其他两点，降世极西的神人——”
　　“我会择日西行。”
　　剑子点点头：“一路顺风。还有就是，邪之子。”
　　“记载太少无处着手。”
　　“哎，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有个想法。”佛剑掂着年纪说道，“将这本册子砸九幽头上，看她会作何反应。”
　　“你力道可要轻点，人家也是个娇滴滴女儿家，被你砸个脑花四溅未免太可怜。”
　　“这样倒省事。”
　　“嗯嗯。”剑子摸下巴，“不过暂时还不急，他们的势力正如日中天，我预料某位大侠该是出山时候，让他去发挥公平正义，你我但为暗中邪能打好腹稿才是。”
　　“对付叶口月人之策，当真已详细？”
　　“你是佛门高僧又手执佛碟，你们尊者敢骗你？！放心啦，那些人嚣张不了多久。时机若合适，咱们上去摆样子压一压也未尝不可。”
　　剑子有些成竹在胸的感觉，佛剑瞥他一眼：“要想气势绝代，先去把他说定。”
　　“这个嘛——”剑子甩一下拂尘，露出略显狡黠的神情，“散步不行，踏青总该是可以的。”
　　佛剑默想了会儿可行性，便说还约了佛友吃茶先走一步，剑子与他挥手道别，忽然想起有道生对他回报的蜀道行消息，暗自怅然。
　　没正式入籍的女婿也死了……只剩下柳湘音了……师父你真是铁齿神断？
　　他去瞧了眼蜀道行，替他截掉中毒的手臂，然后往疏楼西风。
　　龙宿竟然又在作画，而且，竟然画的是人。
　　虽然对他满腹黑水的描述表达了一定程度的伤心，剑子还是小满足于龙宿百年难得一次的表白——不管是不是反话嘲讽。
　　儒门天下有人来请旨，说“叶口月人屠杀苦境百姓，并活捉了一部分准备在玄空岛设刑场处决，中原群侠正为此商议对策。不知儒门是否也应该有所动作？”
　　龙宿摇扇淡然道：“不得插手。”
　　三监司收到龙首圣令，心中诧异，花伴月提问：“叶口月人肆虐苦境儒生亦受波及，若坐视不理恐叶口月人做大后患无穷，为何儒门此时却仍置身事外？”
　　圣令金光灼灼，儒音沉着袅袅：“汝等无须多言，但固守本分便可。”
　　雁穿云按住还要辩驳的花伴月，示意他遵从龙旨。
　　圣令转回之后，花伴月向雁穿云讨说法，雁穿云道：“儒门家大业大，一旦扯进去便难以全身而退，天下儒生若尽参与江湖纷争，教之何存？龙首所考量，比你我更多。”
　　“只是刑场相助，数十儒生便可。”
　　鱼游水接道：“问侠峰那些人不动声色，倒让儒生去拼命？可笑。”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叶口月人无端入侵，苦境中当人人奋而攻之，岂可分侠儒？”
　　“好了，都少说两句。龙首命令已下，我们照办就是了。”
　　雁穿云在三监司中资格最老，他既出声制止，花伴月和鱼游水也就缄口不言，各自默默肚中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