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69、六十九

　　天章古圣阁和三槐城的原有班底几乎全军覆没，儒门天下为这两块重建的事，以及其他因为燐菌事件受损的儒门分支忙得团团转。先派遣作风犀利的儒官过去收拾残骸，附带跟去一个处事圆滑的安抚群众，然后选拔才能出众肯吃苦的去复兴。时间紧任务重，儒门又临时开了制举，尚书省上下天天处于人仰马翻状态，加上那些忙于推荐的探听消息的大批人员，往往把尚书大人堵在门口进不去。
　　通过制举的儒生需要更严格的审查，各地州两次考试选出来的优秀者赶集似奔到儒门天下参加后两次面试，再选出的人过尚书初审，初审过名单到中书复审，复审过了下诏令，诏令传到门下再审，再审通过再到龙首阅览，龙首召集儒尊商议确定无误盖上印，这才算过完了一场。
　　自今已经过了多少场？尚书大人表示需要多点时间想一想。
　　龙宿搬回儒门天下住了很多天，五更起三更睡。儒尊依旧每天轮班，一半坐在择贤殿面对流水席般的面试，另一半聚集在龙首殿所的侧殿，方便龙首随时传召他们进去最后考察审核。
　　前天剑子去儒门天下看了一次，刚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很快就被穿梭不断的儒官撞到步廊底下。
　　他回过神，肯定没走错地方，拨开人流不断叫着“劳烦让让”，又费了老大工夫汗流满面的才见到了龙宿。
　　“我怎么感觉比过新年还热闹。”剑子抹擦额头说。仙凤递上柔软的绢帕，再捧上香醇清茶。
　　剑子坐椅子上擦汗吃茶，看一眼专心致志批公文的龙宿，略有点惭愧，站起来和仙凤说：“我到天和宫办点事，晚些再过来。”
　　天和宫换了位宫侍郎，比以前那位更能干，没事就看剑子留下的阵法图，几年下来竟然研究得七七八八，剑子不在的时候指挥人做些日常维护修补还像模像样的。他得知宫主大驾光临赶紧跑到门口迎接，剑子跟他寒暄几句，问了问最近儒门周围法阵情况，他回答道：“都依照宫主留下的布置运行着，前段时间有群银白斗篷蒙身的人企图靠近，全赖宫主的法阵给抵挡了。”
　　剑子听他对那些人的描述，有点像叶口月人，说道：“这事报告上去了吗？”
　　“已经报告了南衙，左卫将军调派人手加强了那一片警戒。”
　　素还真和覆天殇同归于尽之后，玄空岛忽然降世，九幽率领叶口月人大势入侵中原，逮谁打谁。剑子所知道的，妖后、阴阳师、潇潇等人都受到无情攻击，素还真亡，一页书伤，三教经过燐菌之祸元气大伤，正道现在一盘散沙状态，九幽真是撞大运了。
　　不知道佛剑那边是否顺利。剑子暗想着，让宫侍郎找出儒门现在排设的阵法图，一张张展开铺满了大桌子，剑子难得严肃正经地皱着眉头研究。
　　“叶口月人有幽舻可从空中开展进攻，所以法阵必须要顾及到这方面的防护。”剑子对宫侍郎说，“儒门天下占地甚广，要统一盖一个罩子显然没可能，我估计他们也不敢从儒门天下正中间空降，所以，首先强化边缘地区的空防能力。”
　　剑子在阵法图上勾勾划划，宫侍郎另外拿了白纸来说：“宫主，您画这儿吧。”
　　“哦。”剑子等宫侍郎铺好纸，半趴在桌上重新起笔，一边画一边说，“待会儿我给你几道符纸，要是有紧急情况就点燃，我能知道。”
　　“是。”
　　“还有，和南衙将军们说，遇到那些人不要上蛮力，他们身上的护甲很厉害，一般刀剑没用的。”
　　“那怎么办？”
　　“我去问到了破解的办法会告诉你们。”
　　“是。”
　　剑子画了会儿阵法图，忽然有个地方遇到障碍，他毫无犹豫的联系苍：“快点，我有要紧事。”
　　苍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大概还打了个呵欠：“什么事？”
　　“我问你这么个法阵怎么连起来最稳固。”
　　剑子把问题丢给他，苍静默了会儿，指点他如此这般规划：“北走坎水西南绕巽金，汝这法阵有点大，不经常维护着要保存难。”
　　“我知道。没事了，你继续睡吧。”
　　“汝就为这个？”
　　“你是专家不找你找谁？我会给你送松子去的。”
　　“剑子。”
　　“嗯？”
　　“魔界可能会针对苦境有动作了。”
　　剑子手里的笔抖了一下：“这么快。”
　　“他们内部资源本来就贫乏，修养这么久能用的大概用光了，再不来抢得饿死。”
　　剑子想起善法天子说的魔界在生死道挖小密道的事，他问苍：“你们是不是给他们封了，所以狗急跳墙？”
　　“没有。”苍翻个身，“莲华每年要从那儿进去几次，吾就没管。”
　　“为什么？”
　　“他一直想劝天来放弃苦工回万圣岩，汝想他一唠叨起来，天来还能全神贯注拉断层吗？”
　　“——比魔音绕耳还恐怖，我以前亲眼看天来被他念得七窍冒血烟。但魔界如果横下心出来抢粮食，前两殿的战力差不多就够苦境忙的。”
　　“反正吾给汝个提醒，谨防腹背受敌。”
　　“已经腹背受敌了。”剑子叹口气，“鬼王刚灭，玄空岛降世，还有股隐藏的力量，我总觉得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相当难过。”
　　“吾会斟酌，必要时刻稍尽绵薄之力。”
　　“真小气，你们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分点人手过来帮忙。”
　　“汝是想一打三呢，还是想一打二？”
　　“算了，你们把魔界盯紧啊，让莲华不要只对天来唠叨，在全魔界开个讲习大会吧，效果绝对顶呱呱。”
　　“吾会转达。没别的事吾继续睡了。”
　　“睡吧睡吧，我知道你晚上要忙。”
　　剑子专心画完剩下的阵法图，抬头一看天色，日薄西山。他交代宫侍郎：“明天上午我会过来，到时候你带上人跟我去布法阵。”
　　宫侍郎一面答应一面扇风让图纸快干，剑子伸个懒腰：“那我先走了，阵法图要仔细收起来。”顿一下接道，“一定要收好，我怕睡一觉起来就忘了。”
　　说着他迈步走出天和宫，赶到龙宿那边殿上已经点起灯，两排辉煌的灯火照得整个殿所恍如白昼，龙宿坐在上面的姿势好像一点都没变过。
　　剑子拉着仙凤问：“吃过没有？”
　　“还没。”
　　“去摆上吧，我来带人。”
　　他走近龙宿咳嗽一声，龙宿抬了下眉，视线依旧落在公文上，剑子轻声道：“你这样坐几天了啊？该休息一下。”
　　“还有——”龙宿朝旁边瞄了一眼，“三四份。”
　　“现在三四份，过半刻钟就变成三四十，反正赶不完的先去吃饭，嗯？”
　　“汝去吧，吾不饿。”
　　“你又没练过辟谷怎么会不饿，要不我就给你端过来。”剑子笃定龙宿不肯把饭食摆到批公文的殿所来，加把劲说，“我今天很努力到天和宫做事，现在肚子空空，龙首向来体恤下属，不会让属下饿出个三长两短的吧。”
　　龙宿扶额，闭眼吸口气说：“行了，吾这就过去。”
　　“说走就起来了。”剑子拉他，龙宿只得站起来：“别扯，在外殿上。”
　　“好。”剑子让他先下去，跟着侧后面道：“脖子酸不酸，一会儿我给你揉揉。”
　　进到内殿，仙凤已经布好饭菜。
　　龙宿一累就没胃口，在剑子劝说下慢慢吃了一碗粥再添了块碧蓉水晶糕，放下碗筷垂着眼无精打采。
　　剑子说：“今天早点休息，好不好？”
　　“这两三天要将人员全部定下来。”
　　“又不是你一个人定得了。瞧你眼底都是血丝。”剑子看着他，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好像还有点发热，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仙凤快去铺床。”
　　“汝别管。”龙宿撇开他，“又不是多娇弱的人，吾知晓分寸。”
　　“你知道就对了。”剑子快速刨完饭喝口汤，“来，先躺会儿，我替你看着时间，一个时辰怎么样？”
　　龙宿摇头，剑子又说：“半个时辰？才吃了饭就去伤脑筋对胃肠不好，你以前就有点小毛病。”
　　剑子去拉他：“你看你手底下那么多人，你倒了谁来管他们？又让教母出山吗？她又不是专门给你顶缺的。”
　　龙宿露出些犯愁犹豫的神情。
　　“就偷一个时辰的懒，你不说我不说，仙凤他们也不说，谁知道。”
　　“半个时辰。”
　　剑子微歪头看他：“行，半个就半个。”
　　“汝不要食言。”
　　剑子想了想：“我尽量。”
　　“吾让仙凤将香点上。”
　　“诶不要。”剑子拦着他，心想，仙凤给你点支半时辰的香，你要注意着香一灭了便起来，那还算什么休息。
　　“我把滴漏放在面前一直盯着还不行嘛。”剑子妥协说。
　　龙宿这才点点头，被他带着躺到软榻上。
　　“半个时辰。”龙宿叮嘱道。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劣迹太多。”龙宿闭上眼，很快呼吸绵长深沉，睡着了。
　　剑子抚他鬓间的发，手背在他脸上轻轻滑过，又将薄被往上提了提盖好。他走出来交代仙凤：“好像的确在发热，你给他熬些调理的药茶如何？”
　　仙凤应声道：“太医官有留着各种应对的方子，凤儿这就去。”
　　剑子回来继续守着他。
　　龙宿不太安稳地皱眉动了一下，剑子伸手到薄被下握住他指头，窃窃道：“怎么了？”
　　仿佛是听到他声音，龙宿抿了抿唇，张嘴好像说什么，可剑子贴得很近了也没听见什么。稍微隔远点，清楚看他被梦魇困惑着的压抑的小颤抖。
　　剑子更紧握着他：“龙宿，我在这边，我是剑子，永远不离开龙宿的剑子。”
　　过去小半会儿，龙宿的眉头舒展开，面色平静下来。
　　半个时辰快到了，剑子偷偷将滴漏翻转，等它又滴完的时候唤醒龙宿给他看，龙宿还没怎么恢复精神，揉了下眼坐起来。
　　仙凤端了杯茶走近说：“主人，刚才儒尊差人来说，因为采纳尚书大人的提议，最后一批儒生的测试提前结束，明日给这几人综评过后就可以完成此次制举。另，门下侍中陆大人说，派往天章古圣阁的儒官名单已全部通过审查，明天龙首阅过便可正式下诏了。”
　　龙宿听完略点头：“今日就没有什么急事了。”
　　“那你可以放心睡觉了？”剑子笑了笑，“明天我去给外面加一层法阵，然后我们手头上都可以松一下了。”
　　“汝的好友呢？”
　　“唉，差点忘了。我准备带他往在生涅槃住段时间，再看局势而定。”
　　龙宿低头抚着薄被上的褶子，一字一句道：“桐文的事，吾不会原谅他。”
　　剑子看着他，挺无奈的撇了下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