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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六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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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龙宿让仙凤准备回疏楼西风,剑子端着茶盏说:“再多留几天吧,外面挺乱的。”
“乱,汝还有闲情吃茶?”
“不吃茶去吃燐菌吗。”剑子叹口气,“玄武真主连自己的宝贝儿子都能砍,多可怕。”
“从汝口中说出 ‘可怕’二字,毫无真实感。”
“我当然会怕,要是白白苦了三天——我现在很想吐脏话。”
“外面去。”
“已经吞下肚了。”
龙宿在疏楼西风召见了桐文剑儒:“天章古圣阁情况如何?”
“昨日圣儒又集结众儒生进攻云笈观,途中被蜀道行截杀。”
“蜀道行。”龙宿沉吟片刻,“汝做好准备,不日前往天章古圣阁暂掌圣令。”
“属下明白。”
桐文剑儒出来遇见蒙山飞燕正指挥独步寻花在小黄杨木丛里翻找,蒙山飞燕忽左忽右的下指示,独步寻花满脸不耐烦又不得不听从的模样让桐文剑儒很是好奇,他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蒙山飞燕努嘴道:“你问他?——不对,我又好像记得是后面一点。”
“你到底有没有记性啊?”独步寻花站直了叉腰捶捶背,“我找半个多时辰了连根毛都没有。”
蒙山飞燕抱臂冷笑:“谁丢的谁记得,倒让我这个旁观的给你指点。”
桐文剑儒插嘴道:“究竟丢了什么?很细小的东西?”
独步寻花焦躁不安地抓头:“那家伙的翎剑。你说你没事干把它缩得簪子一样大干嘛,找死个人!”
“所有人都知道我平时用刀,为防万一备把剑当然要藏隐蔽些,还不是你喝多了,抓着什么都丢,我拦都拦不住。”
独步寻花更烦闷:“你倒是把缩小诀撤了让它回原形啊。”
“你没学过啊,加了秀封的缩小诀不拿在面前能撤掉?你倒是高明,你用给我瞧瞧。”
桐文剑儒听出蒙山飞燕动了真怒,说道:“长什么样我帮你找。”
“你别插手,谁丢的谁捡。”
独步寻花抽手劈断了几根黄杨木枝条,蒙山飞燕冷然道:“拿花木撒气算什么?它们又没故意给你藏着。”
独步寻花一副要发狂的样子,咬牙切齿抓着额发扯,跺了一下脚低吼:“你娘亲的,哪儿去了?!”
“我娘亲可不知道。”蒙山飞燕挑眼盯着他,“她还想问你,她留给儿子的遗物怎么就那么招你喜欢,非要抓着玩,手上玩还不够还要敲碗敲碟最后往院里扔。独步寻花,你今天不给我找着,我把你身上鳞片一片一片的给揭下来!”
“哎,消消气。”桐文剑儒拍了拍蒙山飞燕,“他酒意一上头就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再多叫几个人,连成排的找,只要是落在这边就不会丢。”
“我早说找几个人一起找,可是你听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再三认错自发自愿地跳进来找,他就站那边瞎指挥。你娘遗物又怎么了,我娘要是知道她儿子成天被人呼来喝去,不拔光你全身的毛!”
“都少说几句吧。”桐文剑儒头疼,忽然计上心头道,“宫主不是还在吗,请他用道门术法帮个忙——”
“不要!”
这回两个人挺有默契,吼完了对视一眼,又各自扭开头。
“你们现在几岁啊闹哪出啊?!”桐文剑儒好脾气也受不了,“龙首还交代了事,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忙。”
他转身就走了,蒙山飞燕和独步寻花都默然看会儿他背影,末了独步寻花又蹲进黄杨木丛里大声道:“你到底看见掉哪儿的啊?”
“——我能记得就自己找了。”
“什么?”独步寻花抬头狠狠瞪他一眼,“你调戏我是不是?”
“你昨晚还调戏我呢。”
“胡说。”
“你抓着翎剑,跟个小姑娘似的一边跑一边扭,追得累死我了。”
独步寻花汗珠顺着脸庞流:“其他人呢?”
“我追到你回头一看,全没影了,操练的时候没见他们跑那么快。”
独步寻花眉头跳了跳:“我敢打赌,他们全都思想不健康。”
“还不是你闹的,醉了扒我身上又啃又抓,外袍被你撕出两条口子,对了,我还没找你赔。”蒙山飞燕说着话,挽袖子跳下来。
“干什么?我没说不赔,你别动手哦。”
“动你个头。你在这块儿仔细翻翻,我到那边看有没有。”
应无忧提着扫帚路过,问了与桐文剑儒相同的问题:“你们找什么?蒙山大人轻点,那边才发了新芽。”
独步寻花想起这片的打理已经归了应无忧,问他:“你有没有见到这样这样的发簪?”
“有啊。”应无忧老实地点头,“我还想一会儿交默表叔看怎么办。”
他从怀里摸出簪子,蒙山飞燕脚点花枝倏然飞落在应无忧身侧,抢过发簪一看:“正是这支。”他紧抓着应无忧的手抖了又抖,“无忧,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表叔说,只要蒙山大人和独步大人在院里喝过酒之后,第二天准能捡到东西,所以今天早上特别让我仔细点。”
应无忧笑得很纯朴,蒙山飞燕和独步寻花的脸上却怎么看都有些扭曲。
两个月后龙宿收到六庭馆教母的信,楚君仪期盼龙宿能亲自参加六庭馆此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信中用词委婉恳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教母希望龙宿能暂且放下手中事务轻松一刻的心意。
鉴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欣赏过六庭馆独特的余兴节目,龙宿亲笔回复表示届时定当前往。
六庭馆早早做足了准备,已经通过最后一项严苛评测的学员全都参与到布置中,楚君仪拿出珍藏多年的奢华靡丽饰物将典礼所在殿所装扮得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四周立起层层重重的或盛世牡丹或妖娆杏梅的帷屏,主座前垂挂余霞璀璨的香云绮帘,更点缀数十豌豆珠珍,斜阳照入花烛初明时,璀璨旖旎。
典礼中郑重庄严的祭拜与颁发结业书的部分由教母主持,地点在承恩殿,最后时刻楚君仪特别诵读了龙首所拟祝词。龙宿是申时二刻左右抵达六庭馆,随后在庭中水榭与楚君仪稍作闲聊,将近酉时移驾叠绮殿。
学员们已按照长幼顺序于殿中左右而立,龙宿和楚君仪自后方偏殿进入主座,龙宿居正位,楚君仪在他左手边落座,一时殿上琴瑟和鸣,管弦悠扬。
今年有幸中签的是国子博士花伴月。他相貌秀逸自有一派雅士风度,此时被六庭馆中女官打扮得花枝招展,并于颊上点了两只粉蝶,神态温良赧然,不禁让龙宿回想起往事,唇畔微扬笑意。
楚君仪手中紫天笔轻点,屏后笛师吹出高山孤雁振翅凌空,穿破袅袅青岚,随即琵琶加入千丈水泻敲玉溅珠。花伴月绫袖翻飞罗衫旋舞,髻弯步摇闪烁流彩,颈腕环佩叮咚清脆,春花朗月般的姣好容颜如隔烟雾,转首回眸尽是风情迷离。
舞毕曲尽,垂帘后龙宿执金丝掐花牙箸轻敲杯盏,赞了声“好”,又摘腰间香囊转仙凤之手赠与花伴月。花伴月俯首谢恩,拎着漫长裙裾施施退下。
另添了醇酿,殿中暗芬流转杯来盏往,楚君仪敬上两杯,龙宿淡笑饮下。
戌时刚过,龙宿起身回转疏楼西风。
剑子抓本书册从旁边房里跑出来,剩余两三步时停下来背手端详龙宿,龙宿摇扇任他欣赏。
“道长看出何种玄机?”
“龙首面泛水光,眉挑桃花,可见这一行兴致高昂。”
“可惜道长不能同往。”
“所以我内心苦情无处诉,唯有枯书伴孤灯。”
剑子寂寥状望远,龙宿擦肩而过。
仙凤打起棉帘,龙宿略低头进入房里,壁间银丝炭已燃起一段时间,屋内暖洋洋的,龙宿除去大氅接过仙凤捧上来的茶盏。剑子跟着他追问这回谁是那锦鸡里的丹顶鹤,龙宿道出花伴月的名字,又问他:“难道道长认识?”
剑子很认真地想了下:“不认识,但此番过后便一定能认识。”
“为何?”
“龙首面前能屈能伸展演过一回,前途必是金光闪闪。”
“既入得六庭馆,哪一位不是栋梁之才。”
“非也。”剑子拔出插在后领的拂尘,左右甩两下,“我记得曾和你同届的,刚出六庭馆就不见了人影。”
龙宿抿茶不语,剑子又说:“下午院里闲逛的时候,我看见有株石榴树上结了好多果子,红透了,为什么还不摘下来?”他一个劲儿念叨,“老挂着挂着都坏了。”
“本来留着中秋时应景的,后来忘记了。”龙宿放下茶盏往里间去。
“中秋……”剑子想起来他八月十四找到了发狂的蜀道行,好容易将他踢到溪水里泡了个冷水澡稍微镇定下来,本打算十五一早就赶回来,蜀道行又提着刀要去砍银狐,剑子没懂他怎么睡一觉又疯起来,一边拖着他一边叫银狐“快回家去啃你家粽子”。
银狐说:“今天十五又不是初五,当我不知道中原怎么过节啊?!你放开他,让他过来给老子打。”
蜀道行抓着刀乱挥,剑子缩头缩脑避让,又叫道:“我看你也疯了,现在打什么打,桐文给你的骨扣呢,快给他扣上。”
“他一直动,老子扣不上。”
剑子被蜀道行刀柄捶到背心,再听到银狐的话,直想吐血:“你把他刀先挑了。”
“你离的近,踢一脚就飞了。”
“银狐,我要告诉粽子你冷漠无情没人性。”
“他知道。”
“我要让粽子回去当道主。”
“你敢!”
“哼,以前粽子全靠我罩着没病没灾,我说的话他什么时候不听。”危急时刻,剑子睁眼说瞎话一点也不脸红。
银狐想了下,一拳打中蜀道行脑门,蜀道行脑袋猛然往后仰,剑子侧身抓他手往膝盖上一撞,侠刀落地,银狐掏出骨扣飞速给他套上。
蜀道行颓然落地,剑子抹头上汗:“银狐,跟你合作太不靠谱了。”
“你要是敢叫粽子回什么道门,我绝对把你化整为零。”
“是是,大侠威武。”剑子伸手去拽蜀道行,回头看银狐,“来搭把手。”
“干什么?”
“马上要下雨了,把人先弄到洞里去。”
“下雨好,淋醒他。”
“说你没人性你还得意了。”剑子抬蜀道行一条胳膊搭到自己肩上,银狐淡眼站了会儿,过来抓蜀道行另一条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