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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六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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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扎完伤口,银狐将王隐留下的幽舻机关图丢给卧江子让他解析,然后和柳无色商量怎么样将吃过的亏讨回来,王隐的仇也要讨个好回报。
卧江子插嘴说:“我要回天外南海。”
“什么?”银狐瞪他,他摸了摸耳朵,“回去处理点事。”
“等我忙完了陪你回去。”
“不了,我一个人早去早回。”
他居然说真的。幽舻破法研究出来又交代银狐千万小心后,就一个人跑到天外南海。银狐用灵识骂他:“你胆子够大了啊,有本事永远留那边!”
卧江子小声说:“是上面的命令。”
“上面的话重要还是老子的话重要?”
卧江子犹豫了会儿,银狐踢翻桌子:“你等着,老子这就回来。”
但是他还没到,叶口月人先到了,他们占据了傲刀城。
卧江子将情况火速上报道门,宗主头疼了半晌,问他:“他们的条件是什么?”
“指环。”
“为了一个小小的指环?”
“指环虽小,影响巨大,不然当初王隐也不可能混得进去。”
事态紧急,卧江子只得又回到苦境,银狐在冰河天川等到他,脸色沉郁,卧江子无知无觉地下船走他身边,说:“你耳朵上的毛稀疏了好多,会不会是得皮肤病了?”
“——你才有病。”
卧江子拿扇子遮住脸,心里悄悄说,怎么让他看出来了。
“卧、江、子。”
“只是有点感冒。”卧江子急忙解释,“船开太快了我又忘记穿斗篷。”
刚说完,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银狐眉头一抖重重呼口气,脱下外袍披到他身上,卧江子顿时感觉暖洋洋的,扯紧了冲银狐莞尔:“谢谢。”
陪银狐来的柳无色见状,用胳膊肘撞银狐一下:“难怪你昨晚说起来流鼻血。”
银狐抬手推他头:“一边去。”
柳无色笑嘻嘻撩了把头发:“走吧,先去吃饭,吃了你们再互诉衷肠。”
晚上趁银狐去洗刷的工夫卧江子联系到剑子,剑子问他银狐会不会同意指环交换,卧江子说:“会。”
“这么肯定?”
“其实他外强内柔,毕竟是生长的地方他不会不管的。”
“我觉得最关键的是,你想。”
卧江子摇头:“他不是个能被轻易左右的人,破坏幽舻那么大的事,我劝他们再想想结果还不是去了。”
“这次不一样。”剑子笃定地说,“为朋友和为你,肯定不一样。”
卧江子没想去找银狐确认,可能是好久没见面,也可能是卧江子觉得不给点甜头心里有愧,很配合地给银狐饱吃了一顿,第二天差点起不了床,翻来滚去怎么躺都不舒服,银狐说:“你是粽子不是驴打滚,抬手。”
卧江子乖乖抬起胳膊让银狐给他换上干净内衫。
柳无色在门外徘徊,敲了几次门问:“我可以进来吗?”
银狐叫他等等,又等了半晌柳无色继续问:“饭要凉了你们究竟吃不吃?”
卧江子高声道:“要要,麻烦你端进来。”一面拍银狐,“快去接着,你怎么让人家外面站那么久。”
“没关系。”柳无色往床上望一眼,卧江子抱着被子招手说,“柳公子早。”
“公什么子啊,我们又不是头一次见面。”柳无色这人有些自来熟,饭菜交到银狐手上就坐过来说,“下午我就和银狐去启墓——你别说客气话,这个是权宜之计,他的仇终有一天还是要报的。”
柳无色略笑笑:“到时候一定要塞几个给他垫背。”
过几天,天外南海的危机解除,柳无色正和他们说找地方庆祝一下,有人传消息来说,柳千韵被奸杀了。
卧江子抬起扇子遮脸,惊愕状看银狐,摆着口型道:“不是钉草人吗?怎么跑出来了?”
柳无色只出了会儿神,好像终于反应过来那人说的是谁,“娘”这个字他太久没念出口,生涩得很。
卧江子垂眼安慰他:“对于令堂的事,很遗憾。”
可柳无色无所谓的样子:“从小到大她有喂过没养过,除了躲在圣教里怨天尤人什么事都干不了。我去见她,她说的全是她想象里的东西,说我小时候只晓得缠着她要糖吃,还和姐姐抢风车。伯父说其实是她每天给我灌糖汁,害得我一口烂牙,好在后来换掉了,瞧我现在保护得多好。”
说着他笑开嘴展示白花花两排牙。
卧江子戳了下银狐:“他是不是打击太大,脑子——”
银狐瞥他一眼:“你见过那女人就不会这么说。她以为她圣母转世,为了还上辈子的情,这生要把眼泪全部流给蜀道行。”
“……希罗圣教里有很多小说吗?”
“我只看见很多药。”
卧江子想了想,猜测道:“那就是药吃多了。”
柳无色对他的评价很中意,揽着银狐脖子说:“兄弟,你眼光犀利好福气。”
银狐心里得意面上冷酷,扒开柳无色的手甩开道:“怎么说无所谓,也去埋一埋吧,天气热。”
于是柳无色真的只去埋了埋,还是卧江子给立了块碑写上名字。
琅琊别苑比以前更荒芜,房屋塌了一大半,满园杂草一人高,柳无色想不到柳千韵怎么特地到这里来。他找了片稍微整齐的步廊,扫了扫灰坐下,指着前面那颗树说:“我出生的时候他们种的,很随便找的树苗,说是以后长起来了每年要在树干上留一个我的身高,结果只留了四个,现在不知道刻痕长到多高地方去了。”
他昂着头努力望,望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这样的场景卧江子转述给了剑子,后来剑子又告诉蜀道行,问他记不记得别苑里一棵不开花的樟树。
“现在那下面,埋着你的妻子和儿子。”
蜀道行良久没有说话。
剑子没有时间等他发表感叹,九皇座已经升空,剑子忽然很想很想疏楼西风的风。
然而龙宿不在,应无忧说:“他们前天一大早就去了龙烟苑。”
剑子又立刻赶过去,默言歆守在门口,见到他摇了摇头:“主人说谁也不想见。”
“仙凤。”剑子提高声音道,“他醒着吗?”
片刻后仙凤自里面拉开门,看了眼剑子又垂下眼悄声道:“刚刚睡着。”
于是剑子对默言歆说:“他睡着了所以见不到。”
话毕擦过仙凤,一直走到最里面。
龙宿侧身面朝里躺在寝台上,剑子悄然靠近了,单手撑着垫子看他脸色,灯光摇曳的缘故,只有明暗不清的影子。
寝台下是从地穴里引来的源源不断的地热,剑子坐了会儿就觉得额角冒汗,仙凤捧茶水过来压低嗓音道:“凤儿为先生褪下外袍吧。”
剑子点头自行脱下交给她,转头过去细细打量着龙宿盖在身上的被子曲线。
好像又瘦了。剑子找记忆里痕迹,回想那天为了碗筷问题和他闹气,都没有注意到他下巴比往常又尖了些。
从枕头到一小半寝台上整齐铺陈着龙宿银紫色的头发,剑子轻轻摸了下,微微带着水汽,也许刚刚池子里泡了起来。他又伸手到被子里,才碰到略凉的背,龙宿就睁开眼,恍惚了小半晌说:“汝来了。”
有气无力的腔调揪着剑子。
“唔,感觉如何?”
“困。”
“那就多睡会儿。冷吗?”
“……有些。”
“让我抱着好吗?”
龙宿没有应声,剑子将他头发都撩到他胸前,再微俯身扶他半坐起来。龙宿抓着被子捂住半张脸,隐忍地咳嗽了几声,剑子问:“哪里疼?”
他摇头,徐徐转过身埋首在剑子怀里,闭着眼轻道:“把灯灭了,晃眼。”
剑子抬手挥了挥,房间霎时暗下来,龙宿又咳嗽一声,呼吸忽然重起来,剑子抚着他背顺着脊梁输入一些温暖的真气,他知道于事无补,只是希望龙宿身上能暖和些。
后半夜龙宿愈发不安,抓着剑子衣襟像在极力忍耐,他一直闷声咳嗽,咳到喘不上气,一时又仿佛要吐出什么来。
剑子抱紧他,脸贴着脸,热汗和冷汗混杂在一起,沾湿了两个人的鬓发。
朦朦胧胧的天边泛出少许晨光,龙宿的呼吸稍稍平顺了些,仙凤端来温软的粥问主人要不要吃一点。龙宿全身没力气,剑子喂他吃了两勺,勉强咽下去后,不肯再吃,剑子便让仙凤另去备点温性的药茶。
九皇座升天要三日方会降落,剑子想还要熬两个晚上,发愁要怎样能支撑过去。龙宿好容易睡着了,剑子赶紧叫默言歆去请太医官商量。太医官本就在龙烟苑,他无可奈何道:“没办法,九皇座所用龙气是远古时由上神炼化的应龙之气,和龙主气场最为贴合,影响便最大。”
“既然后果这么严重,为什么会灌入到九皇座里?”
“宫主不知道?”太医官有些诧异,“这是当年道门宗主的主意。”
为了抓住鬼王,道门几乎折损了整个正一天道,他们将最后感染毒素的段章甫几人封印于六祸禁地,又构建了九皇座。当时道门宗主向龙主请求说:“此举乃是以防鬼王意外逃脱再次散发恶劣毒素祸害三界,可选符合条件之先天修为最高者九人坐于九皇座上,借九皇座腾天积蓄力量撞破六祸禁地,令其九人感染毒素继而培养抗体挽救苍生。为避免事发前被人触动九皇座机关,请龙主灌注龙气以为护持。”
龙主表示此事体大,须向上神禀告,而上神以为此举乃大义,便亲自交付所炼龙气,道门又在四周布置下九阳镇印法阵。
对于这段往事剑子竟然完全没听说过,他迷惑道:“小时候师父只对我们讲过打鬼王的故事,说他口臭严重所以不管多热多闷都戴着口罩,他的独门灭世武器是他用自己血,和着十三种被自己口臭臭死的毒虫所制造出的毒菌,哪个孩子不听话就喂他毒菌,这个孩子就会身上开红花然后变成花肥。”
太医官眼皮跳两下:“关于九皇座呢?”
“是死在鬼王手上的九个好孩子,他们因为太乖巧让只会恶作剧的鬼王十分嫉妒,被害死后化成九条蛟龙蛰伏在天下各方,如果躲藏起来的鬼王再出来抓好孩子,就会有人寻找出他们,九人汇聚出强大力量把鬼王永远送上天。”
“……令师真是寓教于乐的典范。”
“他每次讲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听,还起哄说您老编的故事太幼稚只能骗人界小孩。——啊对了,我想起来他还说过一句,只有掌握了棋子的人才能打开世界的未来。”
“棋子?奇子?”太医官暗自思忖,剑子叹道:“他要是直接按照原本面目说这个事,我们早冲进鬼楼把鬼王灭了,怎么会有今天。”
太医官嘲笑的口吻说:“就凭你一些毛头小子,有那本事?”
“呃,实际上还在道门修行的时候,我和蔺无双他们因为好奇悄悄进去过几次,还逮了些装在罐子里带回昆仑玩,晚上放到宿舍过道里吓唬起夜的师兄弟。”
所谓无知者无惧,大概就是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