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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六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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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凤传了话回来,手上捧着一卷纸踯躅不敢进来,太医官踱步问她:“什么东西?”
“……九族上呈的檄文,还来了三位长老在外面等着回复。”
太医官抓过檄文展开,仙凤想要阻止他,他横去一眼:“我现在是龙首叔公的身份。来的哪三个?”
仙凤报了名字,太医官嗤笑道:“觉得上次罚的疼皮不疼肉没过瘾是吧,呵,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拿得出如何脸目。”
说罢他出去亲会那三位长老代表,檄文往桌上一摔:“鬼楼破是道门看管不严,鬼王出是道门职责疏忽,世间大乱有泰半是道门惹的祸——你们意思就是将道门端了便万事大吉?”
太医官质问的眼神从他们身上扫过:“凌瑞长老,没记错的话沐流尘是你外甥?当年儒门学院中读过几年,算起来是龙主的学长吧,现在却擅自发动九皇座紊乱龙气,不知您对此有何看法?”
被点名的凌瑞低眼:“他早被逐出我族。”
“推得好干净。”太医官轻拍下手,“不染凡尘那片暗通南海霰元殿的湖水如何解释?对了,您老一定也不知情的是不是?”
被抢了辩白的话,凌瑞显出略微焦虑的神色。
“老夫经历三代龙主,虽无所作为不敢倚老卖老,但现龙主难关眼前老夫不得不撑破老脸。这份檄文言辞恳切激烈文笔甚辉煌,老夫爱不释手便自作主张私藏了,诸位可有异议?——在座不吱声,老夫只有当作默认。”
太医官收起檄文送入袖袋中:“各位还有别事吗?没有的话请慢行,老夫不送。”
他站起来拱手作礼,转而走进后院中。
凌瑞长老颤巍巍抹了抹脸,嘀咕一句:“难道真是他?”
左边一位说:“身上的气息确实是,这个是造不出假的。”
“不是早就登仙了吗?”
“我也这般听说的。”右边惊诧道,“据说当日他出走碧华莲台殿,躲过前前代龙主追查去往了上神所在纳兰神宫修行,后来功成登仙。”
凌瑞右手捏拳捶打左手掌心:“想起来了,还有个传闻是他沉迷岐黄之术,三番四次从册封典礼上逃跑,后来终于使用幻药迷倒看护侍从脱离天龙族,于人世间辗转遍访名医。”
“问题是他怎么会隐藏在儒门天下?”
左手长老抚了下胡子:“难道因为看上前代龙主姿色死皮赖脸非要和他同居的传说是真的?”
右边皱眉道:“那么道门前宗主曾痛扁过的一个儒门大夫就是他?”
“为什么痛扁?”
“说他给前代龙主诊脉的时候手脚不安分,前宗主刚从外面来隔着帷屏只听见声响,冲进去就揍开了,发完气才知道是儒门内很有名气的大夫。”
凌瑞沉吟片刻:“我想,也许我们有必要将所有传闻从头收集整理。”
右边点了点头:“空穴才来风,事出必有因。”
“现在呢?”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算了回去吧,把事情都推道门身上确实偏激,碧重宫的护宫法阵有部分还是灵猿族布置建立的,现在还一直留人维护着,闹僵了也不好。”
“可是就这样白手离开——”
“来时我见旁边城中正办挺热闹的庙会,要不过去瞧瞧吧,我想带点精巧小物件回去哄我那个可爱的小孙子。”
“我家姑娘快出阁了我也想找找有没有特别的东西。”
“说起来,你家那位姑爷可真乃族中俊杰。”
“哈哈,客气客气,你府上新进门的媳妇也很不错啊,有才有貌贤惠得体,叫外人好生羡慕哟。”
“哎,儿女自己的事啦,只要他们过得快活我们这些老头子可就放心了。”
“也是啊,走走。”
三位长老说笑着离开疏楼西风,担心他们发飚掀桌而隐身在侧的默言歆听着他们言语,一边抹汗一边想,他们不会其实是找借口出来游山玩水的吧。
仙凤忽然走他背后拍他一下,默言歆吓得一跳,倒让仙凤愣了会儿,才问道:“都走了?说什么了?”
默言歆摇摇头:“太混乱了,从太医官大人说到庙会,又说到女婿儿媳。”
“檄文呢?”
“没提,估计转头就忘了。”
“——太没责任心了。”仙凤忍不住指责道,“明知道主人躺床上他们还急冲冲地送过来,怎么能说忘就忘?!”
默言歆安慰说:“主人能少点事还不好吗。太医官呢?”
“刚才从后门走了,说什么去找个人,我听他自言自语的描述,说不定找的是剑子先生。”
如同仙凤所料,太医官的确去了豁然之境,可没找到人。
道童说:“道长昨晚就没回来。”
“有留下口信吗?”
“没有。道长出门很少留信。”
太医官拧着眉头想“这个死小子去哪里了”的时候,剑子正和玄武真主喝茶。玄武真主一个劲儿向剑子诉苦,说他家的宝贝疙瘩多可爱多有才,可是他的命怎么那么苦啊,小小年纪没了娘,现在又染上不明毒素,“我可怜的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父也不要活了啊啊——”
剑子给他斟茶,心里直想将茶壶整个砸他脑袋上,但忍了忍,趁他喝茶安静的片刻抓紧时间问:“九皇座将于何时升天?”
玄武真主擦了把老泪:“沐流尘的意思是,只要人能到齐,就在明日正午,那时龙气正盛升天能量最足。”
剑子默然盘算一下:“真主此次要处处小心,沐流尘那个人……”他摇了摇头喃语道,“已经疯了。”
“啊?”真主盯着他,“什么意思?”
“剑子只能提醒至此。宗主要我带的话已带到,就此告辞。”
留下挂着残泪怔然的玄武真主,剑子脚步沉重地回豁然之境。走至岔路口,他抬望正中那株枣树,花落结实的季节,青青的果子挂坠枝头,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它结果,跳到树上攀着枝桠采摘,龙宿站在下面昂头望,告诉他左手边有串大的,他就伸长手摘下来塞到嘴里一个,又酸又涩的味道,却故意说“味道还不错我丢你几个”,说着把手里的都丢下去。龙宿一边道“吾才不要”一边躲开,剑子又摘了更多的丢他,龙宿撇了下嘴角拿扇子挡着。枣子击中扇子反弹,龙宿又借力增力让枣子们回击剑子。
两人玩笑似的来往几招,剑子跳下树假装埋怨他:“我好心好意要送你,这么不领情。”
“好东西汝才不会白白送出来。”龙宿淡色看他,眼底一抹浅浅笑意。
如今此时,剑子独立,带着满脑袋各种各样的事情。
银狐将指环交给了叶口月人,傲刀城重获自由,但由于银狐强烈要求叶口月人施放被奴役的兽族,天外南海的负担陡然加重。本来势力均衡的兽族各分支现在要为新来人口腾地方划地盘,矛盾四起。卧江子说:“你太急躁了,你让他们先放点老弱妇孺也好啊,看吧,里面那么多壮丁,遇到脾气不好的天天和人家打架,天外南海只是个岛,没有发展空间的,拜托你多动点脑子好不好。”
银狐瞥他一眼,表示“老子把傲刀城给你换回来了你还啰里啰嗦的”,于是卧江子只有跑去对剑子发牢骚。
剑子躲不开,出于同门仗义和他一起谴责狐狸瞻前不顾后,末了拍他肩道:“但人家始终把你看得最重。瞧,他朋友,本来说合伙捅下幽舻结果丢了性命,狐狸心里多难过,还是拿了这个朋友的遗物交换你所牵挂的傲刀城。不就是多了些兽族人嘛,看在也是和狐狸同源同祖的份上,你就协调协调,我相信你在天外南海那些年不是白过的。”
卧江子还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他从王隐身上带回来的机关图,还不是逼着我通宵达旦的研究破法,搞得我四五天没睡觉。”
“他看不懂嘛,而且也陪了你四五天。”
“可是他那几天根本不是单纯作陪,不管用各种手段骚扰我,要不然给我三天就够了。”
剑子来了点兴趣:“他怎么骚扰你的?借口天气热扒你粽子皮?”
卧江子脸颊微微发红:“才不是你想的!”他本来盘腿坐在剑子床上,抬屁股挪了挪,“他看一会儿就趴桌子上睡觉,耳朵在我面前扇一扇的,要不就是站起来倒水,故意把尾巴搭在我手上,毛茸茸的,软绵绵的——害我不能集中精神真是太坏了。”
卧江子手上一使劲,扯下叶扇上的一片叶子,剑子抖了抖眉毛:“那,你可辛苦了。”
“就是说,他总是欺负我。”卧江子向后仰倒,“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想再见谁?”银狐突然踹门进来,卧江子听见他声音一个骨碌翻身坐起来,不小心压着脚踝筋脉,疼的叫一声,银狐转眼坐到床沿上抓起他脚脖子轻手摸了摸:“这里?”
卧江子含泪点头,银狐叱他:“几百岁的人了毛毛躁躁的。好了,没有伤到筋骨。”
剑子看着他俩笑了笑,银狐转头横他一眼,他很自觉地下床穿鞋:“我到院里走走。”
银狐没好气地“嗯”了一声,剑子就走出房间,关门时候听里面银狐语气不善地说:“你怎么和他在一张床上?”
“床上坐着舒服。呃,这个我是我扯掉的,你绑得一点也不结实——”
剑子在外面遇到了柳无色,后者正擦拭他的犽月,看见剑子挺有礼貌地打招呼。
柳无色是蜀道行的儿子,当年老爹磨菜刀一去不返,娘亲回娘家钉草人,他和姐姐只有和苦瓜伯父过生活,日子虽过得逍遥美满但心里总是缺了点。成年后在中原四处游走,有时听别人说蜀道行事迹,只当是个陌生人的传说。他去过几次希罗圣教,见到娘亲大人无话可说。唯有回翠柳湖给伯父和姐姐讲外面故事的时候,才像是个家的感觉。
后来认识了王隐和银狐,三个人很谈得来,常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那天王隐说不能让一群丑得没谱的人打下中原,柳无色和银狐都支持他,还混到幽舻上调查情报。只不过运气不太好,王隐刚混进内部没多久就发生变故,出师未捷身先死。银狐拼命拖柳无色跳出幽舻,滚到地上一身伤。
他们俩半夜摸回泊柳舍,把等待的卧江子吓得面如土色,银狐往他脸上拍了一下:“老子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