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59、五十九

　　仙凤姑娘猜得没错，蒙山飞燕府里因为来了独步寻花鸡飞狗跳生机盎然。蒙山飞燕随时摸着手边的东西朝他丢过去，独步寻花很会挑拣，遇着小巧精致的接到揣怀里，遇着花瓶瓷碗便扭身跳开，当真是敏捷无比。
　　“大夫说你这种针眼上不得火，火越大越消不了，我劝你还是安宁点。”
　　“你走了我就安了。”
　　“啧啧，对老朋友怎么这样讲呢？看我不辞辛劳特别调班来看你——”
　　“调班？”蒙山飞燕斜他一眼，“你会这么老实？”
　　独步寻花跳近拍他：“觉得我特别诚心是不是？不要太感动，虽然你曾经对我那么坏，刚刚还丢东西砸我，但我向来肚大撑船，尤其是兄弟。”
　　蒙山飞燕依旧神情怀疑，独步寻花笑颜灿烂露出一口白牙：“我是真调班，不过人家不像你铁石心肠，主动表示调班可以改代班。”
　　他摇头晃脑：“世上自有真情在，此处无花他处开。”
　　蒙山飞燕哼一声：“休想我留你用饭，牡丹阁或掬月居自有花儿朵朵抢着求着为你洗手做羹。”
　　“说你铁石心肠不要太得意啊，什么时候说吃你饭了？我是考察你上次请的厨子手艺有无退步，要知道你现在是病人，饮食需格外注意。”
　　“如果辜负你一片关怀，我是否罪大恶极？”
　　“嗯，基本上，没有这么严重，但我会觉得——”独步寻花含情脉脉望着蒙山飞燕，“原来你心中根本没有我。”
　　蒙山飞燕略退一步：“大家都是未婚青年，不要让人误会。”
　　独步寻花紧跟迈脚：“飞燕，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不仅没有娶妻甚至连个相好的都没有，莫非……”他目光慢慢移动，落在腰带以下裤腿以上的敏感位置。
　　蒙山飞燕眼神坦荡，抬手只伸直食中二指抵在他眼皮上，独步寻花眨了下：“难道不是前面，是后面？”
　　两根指头更抵紧几分。
　　“听说蟒中一族虽天生目盲，然行为机敏，不知道银蟒中的贵公子是否也能练得如此？”
　　独步寻花闭眼咬了下唇，幽幽道：“若是为了你，我愿意一试，但只求君能守诺。”
　　“嗯？”
　　“你都忘记了吗？”
　　蒙山飞燕感觉眼皮下的眸子微转动。
　　“那年大战方休，我苒弱身体被你抱拥怀中，你在我耳边窃窃许愿，若得两活将要顾我一生，原来，你竟是，一场欺骗……”
　　蒙山飞燕额头青筋跳两下，快速仔细回想一遍。
　　大战？哪年？他苒弱我抱他？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燕郎——”独步寻花忽而抓他手热情地握着，“我就知道你还记得，所以为我守身如玉百年，放心吧燕郎，我一定会让你实现诺言让你负责一辈子，回去我就退了宿舍把东西都搬过来，不需要安排其他房间——”独步寻花似乎羞涩地扭捏一下，小声接道，“你的床足够咱们俩。”
　　蒙山飞燕空手成拳猛然揍他小腹，没被药布包住的半张脸阴气沉重：“实际上，我家地板更适合你。”
　　他退身挪开几步，独步寻花捂着肚子倒地上呻吟：“死飞燕你……老子我……”
　　“不急，想好了慢慢说。”蒙山飞燕端杯茶惬意地喝了口，叫来外面随侍，“去告诉厨房晚上只需一人饭食，要清淡。”
　　随侍领命下去，独步寻花翻滚着：“飞燕你个负心郎，绝情汉！”
　　“刚才这顿吃得不饱吗？我可以给你免费加餐。”
　　“呜呜，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老子要和你决裂！”
　　“能换个新鲜的吗。”蒙山飞燕翘起右腿搭在左膝上，“从小到大只会这句。”
　　“老子这回来真的，呜——”
　　“你每次都说 ‘来真的’。”
　　“绝对，绝对！”
　　“嗯，五十多年前你开始加这个词了。”
　　“我——快给老子找个大夫，肠子肯定断了，糟了嘴里好腥，老子要吐血了——”
　　蒙山飞燕清楚自己的力度，走过去轻踢他一脚，独步寻花蜷缩装死。蒙山飞燕抱臂默会儿，蹲下扒他衣服。独步寻花配合地躺平上半身，让蒙山飞燕轻而易举掀开内外衫子看到他肚子上红里带点青的斑痕。
　　“嗯，颜色不错。”蒙山飞燕点头道。
　　“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要不然？”
　　“老子伤患了，地板又硬又凉。”
　　认识蒙山飞燕的人都说其实他心地蛮不错。
　　独步寻花口头埋怨居然把他丢到一张不知道多久没人睡过的床上，“我都看见灰尘满天飞了，阿嚏——”
　　蒙山飞燕不理会，叫人端盆冷水浸湿布巾覆到他肚子上。
　　“好冷。”独步寻花打个哆嗦，“真是无妄之灾啊。”他盯着也许曾经艳丽多姿现在徒留灰败的帐顶喃喃道，脸上没有丝毫悔意。
　　蒙山飞燕当他面吃饭喝汤抹嘴：“嗯，今天味道不错。”
　　独步寻花咬牙紧闭眼，躺了两个时辰就是不起来：“好痛”。他说，“我将因内脏破裂而亡，我会用我的血写上你的名字作为遗言。”
　　“你太客气了。”蒙山飞燕叫人收拾桌子重新端了碗粥进来，“但是直到目前你连口血沫都没有呕出来，我很担心你的愿望无法完成。他将粥放到床头上，血糯山药粥，只需二两银子。”
　　独步寻花瞪他伸出来的指头：“休想！”
　　“随便你。——嗯，真香啊，阿喵一定很喜欢。”
　　“……放下你手里的碗，”
　　蒙山飞燕瞥他一眼，独步寻花狠狠心掏出几颗碎银子：“二两六钱，找我零钱，还有陪我医药费。”
　　“零钱抵医药费。”
　　“什么？！”
　　“我给你覆冷水还用内力舒散淤血，不该收劳动费？看你我交好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就当吃点亏不计较了。”
　　“死飞燕。”独步寻花坐起来恶狠狠吃粥，“要不是你家厨子——哦，真好吃——你家厨子手艺好——山药入口就化了啊——我才不会受你威胁，哼，我要是能把他——血糯真是软——把他挖到手，我要让你哭爹喊娘——”
　　“吃粥说话选一件，计划与体会分两边，你不觉你现在很累？”
　　独步寻花舔了舔勺子，又犹豫要不要连碗也舔一遍，蒙山飞燕看不下去夺过碗对外面说：“再舀碗粥来。”
　　然后转头道：“他是我义父，和义母吵架了跑我这里玩。”
　　“唔？”
　　“所以我劝你死了那条心。”
　　晚间独步寻花孤零零走在回儒门的路上，天空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亮，偶有微风拂过，卷动树叶沙沙作响。转过最后一个拐角时，独步寻花抬头望见前面隐约昏黄的灯光，那样的遥远模糊不可触及，更使得他清冷悲苦的心情雪上加霜。
　　他下了一个决定——
　　飞燕，我要破坏你的名声，让你也尝到绝望的滋味。
　　于是他飞快跑回宿舍，拉着每个他遇见的人说：“飞燕眼睛肿得像个熟透的桃子，可见他一定偷看了很多不该看的东西，这是老天的报应，堂堂侍从武官统领居然是个偷窥狂！”
　　这一行径持续到第二天下午。可惜很多人都和仙凤一样只听进了第一句，对后面的重点置若罔闻。蒙山飞燕倒是站旁边听了个完全，微微笑着说：“寻花，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独步寻花悚然一惊扭头像见了鬼似的，嗓音都变调了：“你，你为什么来了？”
　　蒙山飞燕晃了晃手里的册子：“交上个月侍从武官考核书。”
　　独步寻花暗道不好，考核书呈送上去经过审阅后，会根据统领对每个人的评分发放上月薪俸，优秀有奖励，中差则要被扣俸。
　　他瞪大眼忐忑道：“你应该已经全部填写好了吧？”
　　“一只眼写出来的字不好看，所以我打算口述让辅官填写，可是真不巧辅官上殿了。”他弹着考核书说，“这下该找谁帮我写呢？麻烦啊——寻花，你脸色不太好，是昨晚没睡好吗？还是因为过于思念我？”
　　独步寻花咬了下舌尖：“何必苦恼，这点小事请交给我，统领大人。”
　　蒙山飞燕摇头道：“我经常偷看不该看的东西，和我独处一室的话可要小心，说不定我会趁你专心写字时偷看你身上的，什么地方……”
　　他声音渐压低，后面的话几乎是只给独步寻花听见。
　　“哦，你饶了我吧。”独步寻花抬一只手颓然捂脸，“昨天我不该忍不住调戏你，反而给你机会欺压我。”他皱眉望着蒙山飞燕，“但是我都让你打了一拳，现在还是乌的。”
　　“偷窥狂是怎么回事？”
　　独步寻花嘴角抽了抽，蒙山飞燕拿着考核书朝他肩上一拍：“你猜有多少人相信？猜中了这个月你的评分可以得优。”
　　“……没有。”
　　蒙山飞燕扬眉一笑：“过来帮我填。”
　　赶在龙宿启程去往龙烟苑前，蒙山飞燕上交了考核书，龙宿看着他脸上的眼罩问：“大夫说何时可以痊愈？”
　　“再三四天吧。”
　　龙宿略点头，回身踏上马车，独步寻花也翻身上马指挥队伍徐徐行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