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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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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于四境之外空间中的天外南海的实际情况比剑子转述的更严重。它的山川地理看起来和苦境差不多,可到处散发着呛鼻的毒气,树木花草不知道是毒气吸多了还是天生,绿的像长霉不绿的像一层皮子蒙着霉,还有奇形怪状的生物要不满地的爬过来跳过去,要不哧溜从你头顶上飞过,掉下带着臊气的毛。
刚登陆上岸的包括卧江子在内的四个道生差点集体晕厥,好在冰川刀城的人虽然迟到但不是迟到得很晚,他们教新来的用衣服把自己仔仔细细包严实,一点缝隙都不能留,又给他们每人一张特殊的面纱盖在脸上。
卧江子成了名副其实的粽子。
到了刀城,因为有结界保护的缘故可以取下面纱,可空气里始终弥漫着形容不出的令人反胃的气息,卧江子忍不住还是坚持盖着面纱。北川城主请他们进入议事殿中,大略说了现在刀城结界状况。
“相信诸位也感受到了城中空气污浊,十年前开始,使用多年的结界出现式微迹象,近段时间更发现几处明显裂痕,这边城中没有善用术法的人,不得已才向道门求助。”
昔年天龙族中有人犯上作乱未遂,长老群要求格杀,龙主却网开一面,只将他空投蛮荒无人之地天外南海令其永不得返。此人在天外南海水土不服没人陪聊差点发疯,过了几年似乎想开了,也可能是破坛子破摔,“不让老子回去造反老子就在这边策划造反”,于是慢悠悠的构想报复计划,每一步都反复推演,假拟对方反应,再列出十条八条对策。
当计划拟的差不多,他才想起完美的策划更需要完美的执行者,接下来他便利用手边一切可捕捉的资源,从制造小型宠物开始,企图创造一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十全十美的战队。
天外南海的妖族基本上就是那时候的成果。
随着队伍不断壮大,天龙族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派了两个长老带百多号族民,以“镇守边疆佑我本族”的名号开进天外南海,实际上是监视那人。那人也很清楚天龙族目的,心想我不就想学学专诸结果玩过火了嘛,把我丢到这边我也认栽,我自娱自乐养个宠物小分队过过假想的瘾又怎么了?刚过得顺当点,你们一次调两个长老过来恶心我算什么?!
痛定思痛,他把所有宠物不论大小善恶从圈养场里全野放了,看谁恶心到谁。
长老们带着“可远观不可亵玩、可语言调戏不可肢体接触”的指令下来,看到一夜间冒出那么多巨大立身蟑螂形状的、翅膀张在耳朵上的、以及浑身毛茸茸的等等生物,嗡得一个头变两个大,那些生物里还有些喜欢上下一起放毒气,本来只算原始状态的天外南海没几天就演变成最不适合居住的场所。
两位长老将情况上禀,龙主当时忙于育化龙珠不可打扰,长老群的其他成员只得给出“原地待命”的回复。无可奈何之下,两位长老带领各自族民分别起了两座城,用结界隔绝妖与毒。
等到龙珠育化完毕,这边城里的族民和城外的妖物都同步繁衍起来,且大有互不侵犯和谐共处的迹象,龙主便没有更加积极的旨意,只让天外南海的长老看好那个人,“他想做什么无所谓,只要不闹大”,长老问“如果他让妖物继续扩展下去呢?”
“吾身为龙主也有天命定数,何况区区小人尔?待那人去了以后,再将妖物收拾便好。”
横竖是天高皇帝远,妖物再彪悍也跨不过冰河天川威胁到族界中来,外派的两位长老只有扎根边疆长期抗战。
时光荏苒,天龙长老替换了几代,天外南海基本成为自治区,那人自封邪帝之后没多久,死了。
传闻在他死前有研制出集以前作品之大成的先进生物,他们智慧超群擅于钻研,能熟练运用工具和制造工具,他们的意识中灌入了邪帝毕生的怨念,誓为打倒天龙族统一三界而奋斗终生。
因为没有明确证据,驻守族民的后代们不能确定传闻的可信度几分,报告是交上去了,批复却是“继续观察”之类的空话和废话。
总之,冰川刀城和傲刀天下就这么着传承下来了,当年架设的结界经长年风雨侵蚀摇摇欲坠,中间做过几次修补,毕竟不是精通术法的人,收效甚微。
为了千百城民的性命安全,两城的城主开了个磋商会,想请本家派点能干的过来重造结界。
妖界里最擅长法术结界的是灵猿族,灵猿族创了道门,最后派过来的就是卧江子这几个道生。
稍作休息之后,卧江子和同伴们一边努力适应惨绝人寰的恶劣环境,一边研究推敲结界构造法。
冰川刀城的城主比较爽快,送他们城北外的小属城作为实验对象。道生们也不负众望,一年内重构防御结界,连带城民常去的一些郊游场所也建立了法阵保护,为方便大家来去还专门设立术法通道,这样一来大家再也不用装扮得像串粽子一样去约会了。
刀城这边的工作结束,四道子又去傲刀天下那边。傲刀城的情况比较好,只用一半时间就构建完毕。
新起的结界需要一段比较长的试运行才能确定其万无一失,于是卧江子他们又在这边留守了几年。
某天,按照苦境纪年法应该是冬至,天外南海的气候和苦境相差大,冬至恰恰是最热的时候,卧江子等人和刀城的城民一起汗流浃背的庆祝新年。
一个道生搬出面盆大的冰块,卧江子卷起袖子和师弟嘿咻嘿咻把冰块磨成渣,再装进特制的用树叶卷起来的小筒里,末端添点油纸包的火药加根引线,然后插进冰盆里保证冰渣不化。半天时间他们做了一大盆。等到黄昏太阳西坠的时候,把这一盆抬到外面高台上,引线朝下顺着台子边放一溜儿,然后取香点火,叶子筒被送上半空,炸开,里面的冰渣纷纷扬扬落下来。
真爽快!
冰炮是卧江子热得仨晚上睡不着之后的发明,从做到炸都充满凉意,卧江子为此内心里洋洋自得,面子上摇扇装淡定。
刀城里的人把放冰炮列入了新年必不可少的庆贺项目中,冰炮的威力又小,拿在手里放也没危险,真是老少咸宜居家必备。
在欢腾祥和的冰渣子雨里,卧江子仰头望奇幻璀璨的满天霞光,忽然很想念昆仑山,微微错眼瞥了下,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人群里,有对白绒绒的尖耳朵扇了几下,接着听见一声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嚎叫——
“毛的,刚才谁揪老子尾巴?!”
那是卧江子第一见到银狐的情景,往往还要加句:“我立刻就想起道友剑子兄。”
剑子曾多次抗议,表示自己从来不爆粗口:“那是没素质的体现,我剑子好歹是正牌道长挂名长老,形象,知道不?”
后来也懒得解释,粽子那么讲也说明他的思念何等强烈,跟一个背井离乡多时愁闷满怀的人计较实在不够人道啊。
总之,卧江子和银狐命运的邂逅抛开那句粗话可以算浪漫,也可以算恶俗,唯一不算完美的是他们并没有发展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狗血故事。
银狐是来找人。他一位兄弟上个月进城做生意至今未归,兄弟老婆没有得到任何讯息心急如焚,拜托银狐去城里寻找。
银狐通常摆着冷酷神态,看人的时候几乎都是微昂着头用余光扫瞄,不知道的人以为他傲慢无礼没人情味,少许亲近的人才晓得他那是为了掩饰自己看不清对方面目的怪毛病。这个怪病似乎是天生的,最开始照顾他的母狐发觉每次靠近他,他要盯老半天才张嘴吃奶,等他学会说话了问他“为什么”,很幼稚的银狐老实说:“看不清,脸,怕,吃错。”
母狐想,可能是眼神不好,可怜的孩子,生下来没了娘不算,还带上这么个毛病,能长大就不错了。
但时间渐增长,她又发觉银狐对脸以外的任何东西都明察秋毫,故意指挥他去摘树顶上最惨淡的果子,他噌噌上树,出手准确无误。
母狐疑惑了,又做了几次试验,终于确认银狐得的是传说中的面目识别障碍。
此病不知病理,不知医治方法,基本终生。
“唉,看你现在样子就知道以后一定是风流倜傥狐里头等美男子,怎么得了这毛病啊?”母狐十分伤感,“以后成群结队的母狐绕着你求欢,你连脸都分不出的话,要怎样挑到一个容姿合格的留下优良后代啊——”
族长认为她的忧虑不值一哂:“银狐是我养子,敢来求欢的自然都是优中选优的母狐。”
“那是在族村里,若是在村外呢?”
族长犹豫了一下,不得不同意这确实是个问题。
于是当银狐把卧江子带回族村的时候,族长勃然大怒:“你看不清脸,身体也看不见吗?他哪儿来的胸,下面还多带了个把!”
银狐鼻子里哼一声:“带人来是给你面子,告诉你让那些骚狐狸滚远点,再让我发现,别怪我不顾同族情意。”
卧江子用叶扇遮着脸拉了把银狐,小声道:“要敬老要敬老。”
族长气的炸毛:“好好好,这百多年就养了你这么个无情无义的家伙,你给我滚,我不承认你是狐族的人!”
“我本来就不是。”银狐抓着卧江子转头就走。
“喂,这样不好吧。”卧江子说,“刚刚才到至少和大家打声招呼,我还带来了这么多礼物。”
银狐回手抓他拎着的篮子,天女散花似的一丢,又高喊一声:“我银狐回来了——我银狐走了——”
卧江子盯着他后脑勺苦笑。
初结识银狐时卧江子觉得这个狐族来的年轻人虽然话不多,可是实在,说是找人就努力找,见谁逮谁问“有没有见过我兄弟”,被逮的大多愣一下赶紧摇头。他一路走上高台,把卧江子他们四个挨个逮着问了一遍,最后站在高台上吼:“兄弟,你老婆要生了——”
人群角落里一阵骚动,但听有人嚷嚷:“这边,银狐这边!”
狐族的耳力向来敏锐,银狐耳尖一扇,在台子边上跨步起跳,唰得腾空而起,滑翔了一段落在那块角落,须臾见他拎起齐他腰高的狐人,眼神凶巴巴地说:“这个月你跑哪儿去了?你老婆这几天就要生了!”
“对,对不起。”狐人缩了缩脖子,“吃饭的时候打破了一个碗,老板非要我给他洗一盆碗才放我走。”
“一盆你洗了一个月?”
“因,因为洗碗池太高,我要踩凳子才够得着,洗完了跳下凳子把碗放进旁边筐子里,跳了几次又打破一个……”狐人撇一下嘴凄然欲哭,“老板是个坏人,他不断要求我打破一个洗一盆,这个月我洗了一屋子的碗,哇呜呜呜……”
银狐面色沉郁:“老板在哪儿?”
狐人指了个方向。
第二天,卧江子听说城里最高档的明月楼被挑了,没什么特别损失,只是所有的碗都成了碎片。
还是个蛮重情义的狐狸嘛。卧江子摇扇想。
是以他对银狐的初印象不错。
再见面是城主请周围熟悉的妖族族长们过来赏元宵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