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忘多情》小三儿

42、四十二

　　仙凤安排好了房间回来，剑子对桐文剑儒道：“你过去看看地方休息一下，我进去找个东西。”
　　说着挺悠闲的往龙宿那边走，桐文剑儒慢慢喝尽杯里的残茶才站起来：“仙凤姑娘，有劳带路，好久没来有点不记得了。”
　　“先叫我声姐来听听。”
　　桐文剑儒似乎不好意思的顿了顿：“表姐你饶了我吧，都这么大了怪难为情的。”
　　“哟，叫我一声姐就害臊了，我可听说你在外面那些什么院什么阁的，姐姐妹妹一点不少。”
　　“逢场作戏嘛，你知道干我们这行，各方面的情报都很重要。”
　　“是真做事就好了。”仙凤回头嫣然一笑，“不逗你了。言歆说晚点找你聊天。”
　　“好啊。”桐文剑儒欢欣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叫他一声表姐夫呢。”
　　仙凤停下脚步佯怒：“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我只比你晚一年而已，你不要总说我小好不好。”
　　“就是一个时辰，也是‘小’。”
　　仙凤瞟他一眼，扑哧笑出声，桐文剑儒撇着嘴什么都不敢再说。
　　“就这间了，缺什么和姐说，保证把你‘服侍’的舒舒服服的。”
　　“不敢不敢，表姐慢走桐文不送。”

　　剑子逛过了三间房，最后在撷芳斋找到龙宿，后者坐在书架旁，漫不经心地看着摊在腿上的书。
　　“原来你在这儿。”剑子将拂尘从右手换到左边胳膊弯里躺着，“在看什么？”
　　“随便抽了本——挡着光了。”
　　剑子稍微让开点。
　　“你把桐文招来又半途离席，让人家多难堪。”
　　“吾见汝们详谈甚欢，不便插嘴，于是让汝们聊个痛快。”
　　龙宿的语气虽然淡，但听不出埋怨的意味，剑子站在靠窗的位置，闻着手边那炉香，忽而道：“这香气好像和你平常用的不太一样。”
　　“吾发觉书册里有虫蚀痕迹，特意添了驱虫的香料。”
　　“……有没有觉得闻多了，唔，有点麻痹感？”
　　“因为汝离得太近了。”龙宿看他一眼，“吾这等修为倒并无感觉。”
　　言下之意仿佛说剑子单薄，剑子挠了挠头：“不行，驱虫的闻多了肯定也不好，换个地方看吧。”
　　“无妨。”
　　“桐文去房间了，我一个人在外面怪无聊，走啦走啦。”
　　剑子上去拉他袖子，龙宿似乎有些无奈地起身，被他带出去。
　　细碎的阳光斜斜照入步廊，青白的石板上铺陈着斑驳树影，廊外紧挨着繁华似锦的朱槿，宛如娇艳贵妇热情逼人，间或传来清脆鸟啼，叽叽喳喳的，宛转动听。
　　剑子偶回头，但见龙宿一手提着书一手执扇摇动，低垂着眼目似在想心事。
　　龙宿原本相貌俊雅进止雍容，此刻更添几分迷离神态惹人心怜。剑子微微笑起来，握他腕的手紧了紧，龙宿便略抬眼看着他，阳光碎影投在他金琥珀色的眸子上，熠熠若流灿，纷杂似葳蕤。
　　剑子无数次的着迷于他，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痴恋让剑子觉得自己像个莽撞少年，厚脸皮如他有时也觉得怪难为情的，为了面前这个已经相伴了数百年的人，为了他一刹那间展现的美玉风华而意乱心醉。
　　真是无奈又可笑的事。剑子心想，这辈子或许就这么栽在他手里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后悔。
　　龙宿问：“吾脸上有什么？汝一直盯着看。”
　　“没有。”剑子露出雪白的一排牙，龙宿复又微微垂下眼，喃语道：“又在无聊了。”
　　他们拖着手回到前面房间，龙宿挨在桌边，歪坐着翻了几页书，心不在焉的模样，片刻，淡淡说：“剑子，汝离开吧。”
　　剑子顺拂尘毛的手停下来：“什么？”
　　“誓言这种东西是否履行并不重要，勉强束缚在一处也不是汝之个性。”
　　“我没有勉强啊。”
　　“汝内心的矛盾与愁烦只有刻意压抑的汝自己看不见，继续下去只会让大家为难。”
　　剑子默默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理着他的拂尘。
　　龙宿顿了顿接道：“要从青阳子那里讨回人情，亲自前去才够诚意。”
　　“……他等着的人不去，恐怕谁都不管用。”
　　“既然非那人不可就去找出他，凭剑子道长的能为，轻而易举才是。”
　　剑子苦笑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连那个人现在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汝的人脉自会送汝目标。”
　　“反正你就是要赶我走？”
　　龙宿抚着书页脚上细不可辨的皱褶：“热心徜徉于江湖的人，不该困于一隅，这一年看汝打八卦都打得有气无力，实在不像以前的汝了。”
　　剑子抬头望着梁顶轻叹口气：“你真是越发眼光锐利。其实也不像你说的那样，偶尔过过安闲小日子蛮得趣的——”
　　“却不可长久为之。”
　　剑子斜眼看着龙宿，后者一如往常从容淡定。
　　“我走了，你回儒门吗？”
　　“教母正得心应手，吾暂时无意重返。”
　　剑子内心还在挣扎，他觉得通过这段时间好像变得懒惰了，难道也被传染了么。
　　“汝余下两年吾给存着，以后若有机会，吾再丢还于汝。”
　　“——这种办法，亏你想得出来。”剑子笑道，“既然被你说得好像个自虐的无赖，剑子只有洗心革面奋发图强。”
　　“嗯。”龙宿合上书页，“走之前，为吾吹一曲《玉壶冰》罢。”
　　“若龙主愿白玉相奏，剑子乐意之至。”
　　龙宿露出比平日略灿的笑颜：“凤儿，替吾取琴来。”

　　天色微亮之时，剑子整理好容装，从柜子里掏出古尘，抽掉蒙在面上的绸布，缓缓拔剑出鞘，剑锋摩擦着鞘壁发出清脆悦耳龙吟声，剑子细细端详着久未使用的老家伙，古朴依旧，锐寒依旧。
　　窗边伫立，负手喟叹时间仿佛转眼就回到从前，中间发生的一切恍如梦境了无痕迹，忽然剑子想起一直没出门都不知道攒下了多少的月俸和红包，赶快趴进床下拖出小金库，清点完毕后感动得泪流两行。
　　如果以后每个月都能有这种感觉该多好。
　　他为不切实际的幻想自我陶醉了片刻，抓了几把碎银子包起来，又挑几个锭子，估计着回昆仑去得打点多少联络狐朋狗友得破费多少，应该差不多了。
　　仙凤轻轻敲了下门，剑子打开门见她捧着一个小包裹：“凤儿为先生做了些小点，路上吃。”
　　“谢了。”剑子接过去包在行李里。
　　仙凤低眼抚了下耳畔垂发：“主人说，他身上倦怠想多困会儿，不送先生了。”
　　“——嗯。”剑子抿了下唇，“照顾好他，呵，你一向挺会照顾就是他自己不懂得，罢了，不这个样子就不是龙宿了。”
　　默言歆准备了一匹马，剑子从他手里接过缰绳，悄悄道：“我见你这几天和一个新来的随侍很亲密，该不会是——你可不能对不起仙凤啊。”
　　默言歆愣了一下：“啊……啊，那位是言歆表侄应无忧，刚自族里来，主人让先跟着言歆熟悉环境。”
　　剑子露出失望表情：“你要是稍微外向点会更受欢迎的，墙头多点什么的多带劲啊。”
　　“呃，先生，你想太多了……”
　　目送剑子远去之后，默言歆抹了把汗，仙凤转头问他：“很热吗？我早上起来冰了些莲子羹——”
　　默言歆打断她：“你给主人准备的我知道，我不会讨要的。”
　　仙凤打量他几眼：“我本来想说给你留了了一碗，不要的话，那给应无忧好了。”
　　“我改变主意了！”默言歆急切道，“难为你一片心意，如果不接受的话未免有不近人情之感。”
　　“没关系，你不用勉强。现在多了应无忧，我让他做什么跑得可快了，偶尔奖赏一下是应该的。”仙凤拍了下手，“嗯，他应该已将前院打扫完了，现在吃碗莲子羹正合适。”
　　“等等。”默言歆抓住她飘扬起来的发带，嚅嗫着，像有满腔衷情急于倾述但一时不知由何处开始，“仙凤……我对你……你是知道的……我……你……”
　　无意路过的应无忧提着扫帚，怔在离开他们两丈远的地方，仙凤看见他，莞尔道：“无忧，打扫完了？我这里有——”
　　“没有。”默言歆抢话道，“无忧，后院还没有收拾，快去。”
　　应无忧微张着嘴左看右看。
　　“……好。”他疾步往后院走，突然停下来转头道，“刚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没有听见，真的，表叔你要相信我。”
　　他慌慌忙忙说完，三步并一步，像被鬼追一样跑得飞快。
　　仙凤偏头瞅着默言歆：“放手。”
　　默言歆立刻依言松开发带，仙凤伸手将粉白绸带勾到胸前，又鄙夷地哼一声：“和侄儿抢食，真好意思。”
　　她转身而走，默言歆垂头丧气站了会儿，追上去低声说：“仙凤，无忧来以后你都不怎么理我了……”
　　“谁说的？每日三餐加点心，哪天少了？我又不是专职厨娘。”
　　“但是以前你做豆沙包子，我的豆沙都要多一点，现在你就在馒头上摁一颗红豆给我。”
　　“因为主人近段时间脾胃虚，不适合多食红豆，我就没做豆沙了——你这么想吃明天我在馒头上摁满红豆给你，要不要？”
　　“摁满红豆……”
　　默言歆一想那情景，不禁脸皮发麻，他忍着嘴角抽搐说：“要。”
　　“不要勉强哟。”
　　“不，一点也不。”默言歆决定豁出去，哪怕仙凤摁满玻璃渣子也要吞下去。
　　绝对不能输给应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