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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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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宿心里也暗想着“那家伙终于走了”,但他面上并没有显露,只将汇报书塞进柜子里。
最近他感觉精神好些,那段龙气已经融合到元珠里,棋走险招又赌赢了一回。
龙宿转回房间,但见剑子守在桌边等他吃午饭。
外人眼中仙骨端正的剑子道长,此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那碗笋干玉米豆腐,左手无意识的顺着拂尘的须毛。
饭毕剑子端着茶盏坐在窗户边发呆,脸上是满足的神情,龙宿写了封信叫默言歆拿去送给剑君十二恨,剑子扭头说了个地名:“他最近几天应该都在这个地方。”
龙宿走到他身边坐下,摸起自己的茶盏,剑子顺手给他斟满,说:“我联系过苍了,他答应配合阵法图,但抽不出人手。”
“汝没有必要向吾报备。”
“我是向龙主大人报告进展,免得人家说我‘仗着一点宠幸目空一切’。”
剑子模仿得声情并茂,龙宿不禁淡笑道:“谁皮痒敢说这话还传到汝耳里?”
“别管谁,我仔细想想发觉相当贴切,你看,我挂名天和宫,但每天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你既不驱我也不抽我,可不是‘得了宠幸’?儒门里除了你我能躲都躲,可不是‘目空一切’?说这话的是个人才,要是被我不小心找到可得供上三炷香。”
龙宿斜他一眼:“汝莫太得意,保不准人家在小黑屋里钉汝草人。”
“哎呀,难怪我觉得腰疼。”剑子皱眉道,“钉哪里不好钉腰眼,不知本道爷的腰很重要吗?”
“为何重要?”
“不管上面下面,腰力都是极重要。”
剑子一本正经眉目严肃,龙宿手一歪,茶水“唰”的溅向剑子,剑子拂尘扫过,都卷飞到窗户外面,他叹气道:“龙宿,你真不懂幽默。”
“抱歉,在下愚钝。”
“算了,我向来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剑子再次给他斟茶,“刚才你提到草人,我想起苍给我说,你那个前学长阴阳师,第三次死了。”
前两回死,大家都当有色笑话,这第三回,则是原本可以避免的灰色喜剧。
自从圣魔大战之后,阴阳师一直深居春秋两不沾,许久不曾出过门,邪能境的长老私下都以为他身上一定爬满蘑菇,还就蘑菇品种展开过一次讨论会,结论是,反正一定充满了恶劣的毒素。
阴阳师从旁人嘴里听说后,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有三昧和柳鹪隐约感受到一点欢乐气氛,理由很诡异他们也不想去深究。
这个旁人还说了邪能境很多人对阴阳师的诽议,比如说他行为乖僻意识错乱,又比如说他是被老情人背叛的可怜虫,再比如说他身无二两肉所以攀附男人寻求存在感。
最后一项不仅纯属污蔑简直是人身攻击,可阴阳师付之一哂:“鬼隐,你认为呢?”
鬼隐之所以成为阴阳师眼中的“旁人”,大概是后来阴阳师仔细考虑过,这样一个相貌尖酸嗓音浑浊气场阴险的人物,的确不符合他的审美,即便是那一场通天彻夜的双修活动带给了他真实益处,而这益处其实不是他想要的。
不想要却被强加,恍如当年因为好奇和无聊混入儒门学院成为“万人迷”,又仿佛从儒门退学后因为同样理由混入正一天道精通了河洛术法和烙骨大法,他以为这些都是惩罚。
当欲苍穹拦路挑衅的时候,阴阳师只淡淡说了一句:“壮士,不要手下留情。”
长老得知阴阳师再死的消息,很久找不到可以使用的表情。这一次他是在春秋两不沾呆腻了出门游山玩水,于是他的骨头被欲苍穹很不人道的抛弃荒野。
邪能境厌恶人界,好比蝙蝠厌恶阳光,长老们是决计不肯离开冥界,派出去的鬼差不是被刑天师收去炼了做成三合泥,就是被天地门抓回去给新道生做实验。
九曲邪君他们,即便肯去人界,但他们眼中有着比寻找几块破骨头更正经刺激的事要做。至于鬼隐,他的注意力放在不能让别人看出他失去了一半功力,甚至比以前更精神奕奕参与到邪主之位的争夺战中。
于是阴阳师就要在山野之中与天地同存亡了。
直到近百年后黑衣剑少无意捡到几根骨头,他以为是上古化石,兴高采烈带回去预备给皇兄和师尊观赏,还想着雕个一柱擎天放在师尊的房间里避邪。
邪气没有避着,他却被附体了,只要情绪一波动就大吼大叫拳打脚踢,风之痕忧心如焚,为寻觅治疗他的方法四处奔走,而白衣剑少似乎比师尊更沮丧,他对月流泪对花泣血,以眼目可见的速度消瘦。风之痕隐忍着内心的焦虑安慰他,说你“这般为难自己于事无补,倒让他清醒时更觉得难过”。
白衣剑少捂脸沉痛道:“我也知道我应该振作,但是……”
“如何?”
“他,他不能激动,我们——”
白衣剑少的面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风之痕眉头抽搐了,恶狠狠地想到,不管用什么办法,阴阳师我一定要彻底灭了你!
实际上光剩骨头的阴阳师,无意无念,就像是蓝天上的浮云凭风来去,他会附着在黑衣剑少的身上只能说明,暗恋阴阳师的人实在太多了。
剑子和道门师兄联系的时候知道了这件事,甚为惊奇,马上讲给龙宿听:“你看看,这个死过三回的家伙怎么人缘就那么好啊——”
“汝别动阴阳极的念头,即便练了也只是徒增伤感。”
“……你总是打击我,很好玩吗?”剑子一脸凄切。
“不,吾太坦率了。”
“切。”剑子更坦率地扭开头,“你怎么知道我练习之后不会魅力倍增?哦,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桃花烂漫从此视你若无物吧?”他转回头冲龙宿挑眉歪嘴角,“我剑子道长是很恋旧的。”
龙宿似笑非笑:“吾好似听说昆仑山上,有位小师妹,娇俏可人——”
“你有闻到一种微酸的气味吗?”
“没有,只看见一张寒酸老猴脸。”
剑子顿时闷闷不乐:“哼,那帮人真没品位,明明是白眉飘飘器宇轩昂。”
龙宿抬手一扇子扇过去,风起,剑子眨眼。
“吾以为,他们所有隐喻中,此为最贴切。”
“你们是乌鸦一般黑。”剑子略愤愤道,“我要去洗刷睡觉,你慢,慢,坐。”
他抬脚出去,龙宿撑着下巴微微摆扇:“天寒地冻,小心着凉。”
“对你自己说吧。”声音渐远去,龙宿淡淡笑脸高深莫测。
剑子迈进浴室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正想肯定是龙宿在动歪脑筋,冷不丁响起苍的声音:“呼叫剑子,呼叫剑子。”
“干吗?!害我差点掉进去。”
“哪里?”
“……浴池。”
苍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道长过得真滋润。”
“羡慕吧,嫉妒吧——想换没门。”
“吾知汝这滋润是多少血泪换来的,无比同情,深切慰问。”
“前一句我点头,后面的省起来。说,什么事?”
“鬼楼快要罩不住。”
“嗯?你们那个天极锁灵阵才施加上去多久?不是可保百年的吗?”
“百年不假,但鬼楼现有恶鬼太多,其中部分具有极强攻击性和破坏性,依据目前的测算,天极锁灵阵的使用年限会因此缩短二十至四十年。”
事态比剑子预想的严重,他靠在浴池池壁上思索片刻,说:“抓紧炼化才是正途。”
“吾想和汝商量的正是此事。天地门现在应该在鬼楼附近,汝不如与青阳子协商,请他匀些道生出来帮刑天师炼化,另外——如果冥界能出面接受一部分则更加稳妥。”
“青阳子我可以托人去说道,他上次还欠我个大人情,但冥界恐怕很难啃。阴阳师死了之后,邪能境一片混乱,冥界要内部肃清必然不能放任。我试探过四无君口风,也许是被他们佛光普照的圣主郁闷到顶了,四无君放话说‘除非能让圣主改正归邪否则一切免谈’。”
苍沉默半晌,剑子趁机洗了头搓了背沉在水底吐了一串泡泡。
“剑子。”
“啊,啊,咳咳。”剑子一边踩地站起来一边呛咳道,“想到什么了?”
“让阴阳师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