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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三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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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子搬圆凳挨着门边坐,捧一碟南瓜子慢慢嗑,仙凤给他倒了杯茶,剑子问:“默言歆去哪儿了,怎么好几天不见?”
“言歆回族里去了。”
“咦?”
“有点事,办完了就回来。”
“哦,我还以为他终于受不了成天做移动背景当他的王子去了。”
仙凤掩嘴一笑:“怎么会。”
“我听说——”剑子抖抖瓜子壳,“玄武王的继承人选出来了?”
“先生虽不出门也眼观八方,言歆正是为这事回去。”
“想他嫡子的身份,又跟随龙主多年,要是有心,那位置谁能和他抢。”
“正是没心。当年言歆自己提出来主人身边,族中起了不小风波,据说当场倒了三个长老,玄武王将他丢黑潭里关了半年。”
剑子微点头:“说得好听是在龙主身边修行,其实是做质子,谨小慎微保活命,稍有闪失挂在哪里都不知道。”
“先生这话说的,言歆和仙凤可从来没这么想。”
“因为他面冷心软,舍不得身边人委屈的。”
“汝又在编排吾什么?”龙宿的声音悠悠然自背后响起,剑子笑嘻嘻回头看他:“说你好话。来,我剥了瓜子。”
“仙凤熬了些银耳,主人现在要用吗?”
“嗯。”
仙凤略欠身出去,剑子拉过龙宿将瓜子仁放他手心里:“想好了?”
“汝去和他定个时间,至少五天以后。”
剑子抬头望他,墨点一样的眸子泛着晶晶亮点,真像两颗好看的黑曜石,其间透露着一点担忧神色。
“没问题吗?”
“吾需要一个交换。”
剑子的表情刹那放松了些:“有条件就好,不能让那家伙吃白食。”
“乾坤宝鉴。”
“——这是玄宗镇门之宝,你又不修道拿来做什么?”
“吾自有用处。他是暂借吾也是,用完各归原主。”
“好,我去说。”
苍听剑子说了交换条件,沉默许久。
乾坤宝鉴不是不能拿出来,以前也有过借与苦境道友的先例,但龙宿毕竟不是道门中人,让道尊知道了断然不肯。
过了片刻苍道:“可以,什么时候来拿吧。”
他出乎意料的爽快倒让剑子感慨,玄宗是穷到什么地步了啊。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桐文剑儒按照龙宿交代的路线找到封印临时解封口,交给他乾坤宝鉴的是苍本人,和册子一起的是目前道境地脉分布。龙宿看过之后不免错愕,他还是头一次目睹断裂得如此残碎的地脉,几乎看不出原本的走势,难怪苍惆怅得愿意拿任何东西换龙气。
“这是真穷。”剑子叹气道,“就是让他卖身肯定也会点头。”
龙宿瞥他一眼:“汝买?”
“咳,随口说说。”剑子讨好似的给他茶盏斟满,“你看这情况,棘手吗?”
“也不是不能修复,只是稍微有些麻烦。”
龙宿起笔在图上勾画,间或思索对策,剑子看不懂,在旁边给他磨墨添茶。
到晚间龙宿收笔,似乎已经整理出头绪,他把地点告诉剑子说:“汝算算三天后哪一日适宜,吾便让人准备。”
剑子测算的时候龙宿在里面翻阅乾坤宝鉴。
儒门藏书甚多,各家门派的典籍都有所收集。龙宿读书那会儿什么书都看,最喜欢的事就是关在书阁里看一整天,他手边放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丝毫察觉不到日升月落,随侍找不着人在外面急得跺脚。他感受不到,充耳不闻。直到师尊推门进来,将他从书堆里拉起。
有时候他趴在卷册上睡着了,师尊便抱他回房间。
“以后不许一声不吭去书阁。”师尊柔声道,“随便留句话,写张条子也好。”
师尊说过很多次,龙宿终于记得留字条。
多年后龙宿发现当年的字条师尊竟然一张不落的收藏着,慢慢翻看,稚嫩轻浮的笔迹逐渐秀丽隽永,清晰深刻地展现出一位少年的成长。
每张纸条的左下角,还标注着时间。龙宿想象写下这些记录的师尊当日是如何心境,想不出,但似乎看见师尊一边写字一边微笑的唇角。
剑子算完时辰悄悄走进来,看见龙宿歪在软榻上,头枕着胳膊似乎睡着。剑子捡起掉在地上的册子,放在一边矮几上,又轻轻拍龙宿:“别在这儿睡,我扶你去床上。”
龙宿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剑子听见他低声呢喃着“师尊”,略笑道:“我可不敢冒充他老人家,会天雷轰顶的。”
剑子扶起他,摸他指尖冰凉,握在掌心里揉了揉:“怕冷又不愿用手炉,几百年的别扭脾气怎么改不掉啊。”
龙宿似睡非睡,一味地倚赖着他,绵长的气息缠绕在剑子脖颈上,剑子觉得痒,推开一些,龙宿的头就耷拉下去,白玉簪子尖端镶嵌的镂空银片戳到剑子脸上,剑子一疼,苦笑道:“算了,还是痒吧。”
此刻的龙宿温顺无害,他搂着剑子就像懒猫眷念火炉。
剑子给他脱去外袍抽掉发簪塞进被窝里,他伸手抓着剑子,剑子压低嗓音故意阴沉沉地说:“你可别招我。”
“就是招汝。”
龙宿略一使劲扯住他头发,剑子吃疼低歪着头,叠声叫着:“哎哎轻点。”
他上半身俯下来轻易的让龙宿勾住了他脖子,拇指在他耳廓上扫过,像羽毛拂水般,又慢慢在他耳后皮肤上滑动。
“道长可研习过双修之法?”龙宿声音窃窃的,说不出的软绵,“吾观内丹功法有云,‘人能炼之,可以超生死’,道长或曾参悟否?”
一霎间,剑子内心小火苗噌噌得烧,脑袋顶上像要冒烟。
“本道爷现就给你演示如何,参悟……”
一参就参了仨晚上。
龙宿趴在剑子身上打个呵欠睡着,虽然觉得胸口被压得有些闷,但此时此刻剑子心情甚满足。
转移龙气的过程剑子不得见,天龙秘法,剑子很自觉,守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鸡鸣再破晓,门开了,龙宿摇摇晃晃扶在门框上,剑子忙上前接住,满怀的凉意,出的气似乎都是冷的。
剑子急运真气给他暖身子,又叫仙凤快端热水热汤。
龙宿体乏神倦,略吃两口就推开碗,剑子绞了热气腾腾的帕子给他擦脸捂手。
“还跟我说没问题,现在是搞成怎样?!”
“休息两天,就好了。”
“别说话。”剑子让仙凤又添了条被子,把人捂得严严实实,内中塞进去三个手炉。
龙宿说烫,剑子摸了摸:“不会啊刚合适,那我再包一下。”
仙凤走近来拿着手里的小瓶问剑子:“先生,是这个吗?”
剑子启开瓶塞倒出两粒药丸:“正是这个。龙宿,张嘴。”
“什么东西?”
“固元丹。”
龙宿嘴唇微微发抖,剑子把药丸抵在他唇间,感觉到他牙齿也在打颤。
“你真是的,何苦为难自己,我们可以另想办法。”
龙宿懒得说话,勉强吞了药丸露出昏昏欲睡的样子,剑子看他可怜兮兮的,叫仙凤给火盆多加些炭,脱了鞋上床将他蜷缩的身体抱住。
真冷。龙宿模糊想。剑子的怀抱暖洋洋的,让他忍不住贪恋地靠近,张开手八爪鱼似的搂住他。
移转龙气时暗自吸纳的部分还没有和自身功体相互适应,原本的精血下意识抵抗入侵,龙宿努力维持一丝清明炼化着,渐渐凝合导向元珠,与师尊留下的血气再次炼融。
仿佛被钝刀割磨着,又有碾石不断碾压,龙宿渗出一身的汗。
剑子一遍遍为他擦拭。
开始感觉他体温慢慢回升还有点高兴,后来升到滚烫的时候只剩满面愁容。
太医官被紧急请过来,实话不好说,开了些保本固元的药,剑子捏着药单说:“我心里有个疑惑——”
太医官接口:“宫主,别说。”
“看你紧张的样子,我就想问这些药和我师父留的,有什么差别。”
太医官不动声色松口气,研究了会儿,道:“尊师的药材比较特殊,效理倒是差不多的。”
“您给他看了这么多年的病,没觉得他体内的真气运转很奇怪吗?”
“龙主先天与众不同,没办法的事,还劝宫主以后莫要浪费自己的真气。”
“白看着心焦啊。”
“宫主可以转移下注意力,比如去煎个药。”
“我想过,在外面廊底下起个小炉子,但是龙宿说烟大。”
太医官默默抹掉额头上的汗:“老夫还有个建议,宫主多剥些松子,可扶正补虚。”
“但他脾弱。”
“少食无妨。还有山药捣泥做糕,调少许蜂蜜,或掰玉米粒熬糯米粥。”
剑子朝他哼哼两声:“太医官的口气,像是常亲力亲为。”
“呃——身为医官,必须的。”
“好吧。”剑子先送太医官出去,然后抓一把松子坐在床边慢慢剥。
休息两天龙宿状况好多了,他问剑子玄宗那边的情况如何,剑子说:“苍一直睡觉我还没联系上他。”
“嗯,怎么?”
“不知道,晚点我再试试。”
近黄昏的时候剑子终于听到苍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