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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 ...

  •   “哎呀,佛剑。”剑子快步迎上,一掌即出变化万千,佛剑背身而立。
      掩耳不及盗铃之间。
      剑子蹲在地上捧着断成两截的拂尘,眼泪汪汪望龙宿,后者但笑不语。
      “抱歉,太久未有练习,难免拿捏失常。”
      “借口!明明说好手头较量点到为止,你又犯规动剑气!”
      佛剑硬将一口茶喝出悠长深远:“小别重逢,心情激荡。”
      “哼。”剑子收拾残骸,找个座位坐,龙宿别过脸以免正对他愁怨的神情。
      佛剑明察秋毫的眼往剑子身上一扫,淡定说道:“来路上,你动过真气。”
      “妖孽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佛剑大师担子很重啊。”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龙宿微摇扇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工以利器为助,人以贤友为助。”
      “有朋自远方,乐乎?”
      “乐也。”
      “……你们够了!”
      龙宿将一碟点心往剑子面前推。
      “别以为这么点东西就能平息我内心的怒火。”剑子一口茶一口松仁片。
      佛剑端着茶盏:“好友,你嗔念过重。”
      “要你管。”
      “既然如此,且让佛碟渡你。”
      哐当一声响,宫灯帷石板地微微震撼。
      龙宿浅笑低语:“谁赔?”
      剑子瞟一眼佛剑,佛剑乜一眼剑子。
      “我说大师啊,最近战果如何?”
      “托施主洪福。”
      剑子转头看龙宿:“你们儒门建筑队亏大了。应该天天跟在佛剑后面,看他砸哪处,尘埃落定立刻上去一手收钱一手翻修,绝对财源广进。”
      “道长如此向往,不如兼职如何?”
      “呃——”剑子眉宇微锁,半晌道,“道门素修无为道,我觉得……我应该更低调。”
      他听见在座某人低低的“切”了一声,不以为意:“但踩点交涉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佛剑敲了敲桌面:“我想起还有点事,先告辞。”
      剑子拖住他:“什么事比故友交流感情更重要?”
      “只要是比你胡说八道更有内涵一点的。”
      “……比如?”
      “找善法天子交流对付胡说八道最有效的措施及实施办法。”
      “难道我总是在胡说八道吗?”
      “做梦的时候没有。”
      龙宿点头赞许道:“他确实不说梦话。”
      剑子望着远方浮云,神情颓废,龙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至少汝没说过小金库藏在什么地方。”
      剑子倏然一惊,佛剑随口接道:“不是床底下吗。”
      拿扇掩住半张脸,龙宿微眯眼:“佛曰,不可说。”
      佛剑合掌低念佛号:“失口失口,龙宿赠我清露一瓶以净口德。”
      “可以。”
      剑子挂在扶栏上,内心灰暗,前途渺茫。
      佛剑过完瘾,又坐回来,翘着一只脚和龙宿说:“前段时间路过三槐城,见外面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不知道是什么乐趣,就上去略作关心。”
      “嗯?”
      “却是冷非颜冷儒辅要跳城楼。”
      龙宿按了按额角:“凤儿,算上这次,今年第几回了?”
      仙凤想了想:“十天半月的来一次,逢年过节更起劲,谁记得。”
      “有报道过来么?”
      “主人不是吩咐以后汇总一年份的再交给您吗?”
      “罢了。不外乎谁又挤兑了他。”
      三槐城隶属天章古圣阁,由三位儒辅领导,平时干点修书制典文学研究的事情。位置比较偏但环境优美物产丰富民风淳朴,照例说是儒生向往之所书生心中桃花源。不过也许是地理条件太优越,大家都没什么可操心的,遂养成多读书勤读书的优良风气,书读多了难免不吐不快,于是小说出版业蓬勃发展如火如荼,几乎能识字的就能出本册子,别管厚薄,也别管纯原创还是借鉴,读不通的还有专人润笔,不管去到外面任何地方,唰地掏出本子说“吾之拙作请赐教”时,胸怀里或多或少荡漾着点骄傲自得。
      世间题材固然丰富,然而人人都犁地一般的插一脚,插多了地翻烂了,只能在老梗上曲折往复,想尽办法推陈出新,妄图从甘蔗渣子里再榨出二两油。
      这种钻研精神用在文学创作上,说不定真能文曲附体搞出点金华火腿般,虽不是肉却比肉更香更够嚼劲的新路子,可是很不幸的,冷儒辅头脑里那把过于强盛的提炼加工改造意识,不仅灌输在他的日常工作和私下笔墨中,还带进了现实。
      最突出表现是,总把自己当悲情男主角。
      伤春悲秋是儒门传统不假,伤悲太过就让旁人吃不消,更何况每时每刻都想象自己处于同僚斗争的漩涡中心,他是娇弱柔顺的,他是忍气吞声的,他是孤立无援的。
      一句谎话,一百个人说上一百遍,就成为真实。
      他是:一个想象,一个人,反复不断想上一百次,他,自虐了。
      冷非颜的长相并不特别叫人牵肠挂肚,离玉树临风的境界也差一丝丝,说话时有点底气不足,走路时有点下盘不稳——典型手无缚鸡之力书呆子一个,能做三槐城儒辅据说是靠了类似三姑八姨转弯抹角的关系,但每年的考核还能险险过关证明他坐上这个位置也不是太离谱的事。
      以上各条都是为了说明这个人只要不故意惹麻烦挑是非,是能够过上平和安稳的日子直到老去的。
      陌上尘和徐行至今想不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因什么事件开始,投井跳楼抹脖子逐渐成为了冷非颜的生活主题。
      也许冷非颜的日记可以透露些微讯息。
      “正月初二,某某和徐二咬耳朵时瞥了吾一眼,分明是嫌弃吾穿了和昨日一样的礼服。
      二月十五,从庭中路过,某某抱着的猫蹿下踩了吾一脚,肯定是某某借报私仇,因为上吾月借他二两银子未还。
      四月初三,某某如夫人生辰,邀请了某和某却无吾之请柬,可见某某仍记恨他娶如夫人时吾未去庆贺。
      六月二十六,集市购云片糕,某某毫无礼节伸手便取,吾柔语相教,竟故作脚滑踢翻水桶,吾新做之鞋尽湿。
      九月十三,大哥至儒门天下述职方回,给徐二锦缎数匹,予吾仅汗巾两条。
      十一月初二,徐二之妹樱,年幼伶俐,吾甚喜,逗之,徐二忽出命奶娘带去。吾乃堂堂君子,岂会行龌龊之念?!恨矣!
      腊月三十,世尽为新年喜乐,然吾孑然对影,人生竟寥落如斯,悲呼叹呼,何处为吾归?”
      以上,一言以蔽之,活生生自己和自己过不去,自寻苦恼自找罪受。
      剑子看着龙宿认真说:“我现在觉得,你们儒门真是出人才。”
      龙宿啜口茶:“此等感情脆弱脑补坚决,动不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物,儒门之中也是稀罕。”
      “未能近距离围观,失策。”佛剑略有惋惜意味。
      “人不死,总有机会。”剑子拍拍佛剑,“怎么样,挑个时间?”
      “嗯,可以考虑。”
      “汝们两个不要太欺负人——等吾休沐。”
      “你的下属,还凑什么热闹。”
      “述职时站得远,宴席上他缩角落,吾未曾详细打量过。”
      “那你招他来对面诉冤如何?”
      佛剑严肃道:“这个可以有。”
      龙宿冷哼:“汝们躲起来,茶水点心侍候着,推吾一人深陷前线,当真是好友,好欺负的朋友。”
      “龙宿你这么说就伤感情了。”剑子换位子坐到他身边,“舍己为人,方为君子作风。”
      佛剑点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龙宿气急反笑:“最好吾再做个厉色,让他现场触柱表演什么的,让汝等看个尽兴?”
      剑子抚他手道:“怎么好让龙首太操劳。”
      “吾看,汝心里是巴不得。”
      “诶——秉性善良如我,心口合一,何来此说。”
      龙宿挑眉瞥了他一眼:“佛剑,清露多赠汝两瓶,劳烦大师渡了这个孽障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
      “哦?”
      “不用触柱那般血腥,稍微咬个舌即可。”
      难道咬舌就不血腥?龙宿心想,冷非颜天生舌头大卷不动,再咬狠点,以后也不用亲口述职,更可多几分时间“被挤兑”。
      仙凤在亭外收了一个人的信,略徘徊,进来在龙宿耳边低语,龙宿沉吟片刻,露出些不耐烦神情。
      什么叫近墨者黑,木浆脑子也传染。
      “哟,什么人让你厌恶成这样?”剑子抬眼看他,手上不停的剥花生,剥出来的花生仁丢在空碟里,佛剑相当顺手的捡起来吃。
      剑子瞪他,佛剑脸上满是“吃了又怎样”的神情,剑子不敢拿他怎样,低头继续剥。
      龙宿摇扇慢慢道:“蝼蚁。”转而与仙凤交代两句,仙凤领命出去。
      晚上佛剑说最近在进修静心法,只要剑子在的地方就静不了,所以他要独霸豁然之境。而龙宿居然在非汇报时间收到了江东儒林的报道书,下午便召集儒官在龙门道衙门里围观,大概回不来,于是,剑子仙迹孤零零的,被抛在宫灯帷数星星。
      长夜那个漫漫——
      剑子绕着宫灯帷散步,顺便画了几个圈,东北角上逮到刚破蛹的蝶妖,聊了两句。蝶妖还稚嫩,受不住剑子身上的气,剑子好心好意地给他指条路:“往那边去有你同伴,可一同修行。”
      若干年后,某片林子里还流传着宅心仁厚的白毛道长的传说。
      睡觉前剑子联络苍,苍已然睡的迷糊,让翠山行中间传话。
      “……还没回复……不知道……上场流水席才几个月工夫又办一场,谁晓得是不是吃多了撑的……听说不是烤肉就是冻肉……酒水?当然都是加了料的……闲话少说,吾要睡了。”
      和苍交流就是这样,心情好买一赠一,心情不好收钱不给货。
      而他的心情,只在于睡饱没有。

      江东儒林的报道乏善可陈,掌阁老迈昏庸,记错了汇报时间,龙宿交代在场的尚书官,这个位置今年内必须上新人,尚书官掏小本本记下,批注了几个名字,等待下去后查资料开合议会。
      回到疏楼西风,仙凤一边服侍龙宿更衣一边道:“他还在那儿等,怎么说都不走。”
      “那就让他等,吾倒看他多大耐性。”顿了顿补充,“偏僻的厢房收拾一间,要吃要喝都侍候,别让外人说堂堂儒门天下不懂礼数。”
      “知道。”
      过了三日,仙凤说那个人还在,龙宿吹口烟,这么执着的客人,可真是让人不忍打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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