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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病中有客来,针尖对麦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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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军医给的药中似乎是有镇痛的药物,撒了药后便觉得那火辣辣的伤处有些清凉,稍稍舒适了一些。折腾了一夜,又是惊吓又是受罚,到此时苏瑾瑜再也支持不住,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昏沉之中。
苏瑾城出了军帐便到平日专门给兵士们做饭的炊事帐去,亲自给苏瑾瑜熬了碗米粥,知她刚受了罚身子受不住,特意多煮了些时辰,直煮到米香四溢,白米糯软才用小碗盛了出来放在食盒之中。看时辰估摸着老军医那里汤药也该煎好了,便抬脚向军医帐走去。
老军医看了他手中的食盒点了点头,“确实应该给她先吃点东西再喝这药,你倒是有心,快回去喂她吃下吧。”
苏瑾城微笑着点了点头,告别老军医,从军医帐出来又快步往苏瑾瑜住的军帐走去,却在军帐门口遇到了苏启。
“将军。”苏瑾城微微低头。
“嗯。”苏启看了他一眼转向军帐,“她怎么样了?”
“军医已来看过,未伤及筋骨,修养些日子便能痊愈,将军不必太过担心。”苏瑾瑜回道。
苏启指了指他手中的食盒,“这是汤药?”
苏瑾城点头,“老军医煎的药,还有一些米粥,我刚取回来。”
“给我吧。”
苏瑾城将手中的食盒递给苏启,见他提了食盒进了军帐,便转身向别处走去。
苏启提着食盒走进军帐便看见苏瑾瑜一动不动地趴在床铺上,身上胡乱地盖着被褥。他暗暗叹了口气走了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先为她整了整身上的被褥,又掖了掖被角。只见苏瑾瑜头上有些虚汗,睡得也不是很安稳,睫毛微微颤着,他伸过手去替她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轻轻抹去她额头上的汗。这才又走回桌边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白粥,端回床边。
“醒醒,吃了药再睡吧。”苏启放轻声音说道。
苏瑾瑜本就睡得不安稳,此时听了声音便迷迷糊糊地将醒未醒,以为是苏瑾城回来了,便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先喝点粥。”苏启左手端了粥碗,右手拿着调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苏瑾瑜嘴边,“张嘴。”
苏瑾瑜闻声张开嘴,温热香糯的米粥便进了嘴里,米煮的很软,根本不用嚼就能下咽。刚刚咽下第一勺,第二勺粥便又递到嘴边了。
苏启只是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却没有再说话。
当一小碗米粥快喝完的时候,苏瑾瑜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她也察觉到此时给她喂粥的并不是苏瑾城,这种感觉分明是苏启。只是她心中的疙瘩还没解开,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苏启,于是就没有睁眼,假装不知。
见她吃完,苏启将粥碗放回桌上,又端了药碗,舀了一勺放在唇边一试发现已经温凉了,便拿到床边喂给苏瑾瑜。
那苦味苏瑾瑜远远地便已闻到,心中暗自叫苦,因而当勺子递到唇边的时候她紧闭着嘴唇装死。
“吃药了。”苏启开口说道。
知道自己逃不过去,苏瑾瑜只能又假装迷迷糊糊地张开嘴去喝那黑苦的药汁,第一口进嘴她就苦得紧皱了眉头却不能说话,天知道她现在真想夺过药碗一口灌下也好过这一勺一勺的折磨。可谁叫她自己要装昏迷不醒的,内心之纠结无以言表……
“苦……”苏瑾瑜装模作样地哼哼。
“良药苦口,吃了伤就好了。”苏启淡淡说道。
总算是将一碗药汁倍受煎熬地喝下,苏瑾瑜直想吐舌头,好歹苏启又倒了杯茶水递到她唇边让她漱口。苏瑾瑜将那口茶水含在嘴里好一会儿,直到感到口中的苦味稍稍淡了些才悄悄咽了下去。
苏启坐在床边凝视着看起来昏昏沉沉的苏瑾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似乎深藏着数不清的情绪。只是这声叹气没逃过苏瑾瑜的耳朵,听得她心中稍稍一颤,便知苏启心中亦不好过,于是心里那些芥蒂疙瘩都烟消云散了。
心中刚一好过,苏瑾瑜便动起了花花肠子。知道苏启心中必定对她有所愧疚,她若是稍稍加油添醋,那她之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在心里嘿然一笑,便开始动作。
假装睡得不甚安稳地动了动,微微蹙起眉毛,口齿不清地呻吟道:“痛……”
听她这么一哼唧,苏启放下手中的茶杯,细细看着她,平日那严厉的声音也稍稍温和了些,“已经吃了药了,好好睡一觉,过会就没这么疼了。”
苏瑾瑜又哼哼了两声,这哼哼倒很是逼真,因为她现在屁股疼得确实直想哼哼。
“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
听她叫自己,苏启忙俯身凑近些看她,“我在这。”却发现她并未清醒而似是无意识地说胡话。
“知错了……爹,瑾瑜知错了……不要打了……”苏瑾瑜更加卖力地做戏,“瑾瑜没用……知错了……”
听闻此话,苏启长年握剑长着厚茧的大手颤抖着抚上了她的头顶,轻轻地抚摩着,嘴唇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感受到苏启的手微微颤抖,苏瑾瑜便知法子奏效了,决定再添一把猛料,搬出她爹的终极软肋——她那死去已久的娘。
“咳……娘……娘……好想你……”想来此话一出,她爹的愧疚感一定立增数倍,再无半点对她的责怪之意。
而此时苏启放在苏瑾瑜头顶的手掌却不再颤抖了,苏瑾瑜稍稍有些疑惑,莫非她爹愧疚的已经失去表达能力了?然后苏启的手掌便从她头顶上移开了。
苏启那一贯严肃而冷冰冰的声音响起,“你娘死的时候你还不到三岁,不曾记事亦没有太深的感情。”他冷冷哼了一声,“既然有力气装模作样就说明伤的不重,老实地呆着养伤,我还要去布置与廷燕军的作战。”说完便决绝地掀开帐帘,头也不回地走了。
帐中床上躺着的苏瑾瑜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心中骂道:叫你得寸进尺,叫你不知道见好就收!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启走后,苏瑾瑜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动又动不得,起也起不得,稍微一点动作身后的伤口就玩命地疼。她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与她这般悠哉无聊的情形不同的是帐外的玘军大营,众人都在忙碌着关于明日入夜时分对廷燕的作战。自出征到这里来已经安营扎寨地等了一个月有余,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摩拳擦掌地等着这场仗呢。
直到掌灯时分,苏瑾城端了晚饭来到苏瑾瑜的帐中,她仍在睡,苏瑾城看着无奈地摇摇头,将她叫醒,“瑾瑜,醒醒了,该吃晚饭了。”
苏瑾瑜被叫醒,有些不知所谓地看了看面前的苏瑾城,稍稍动了动身子,身后的伤口就猛然痛了起来,她立时完全清醒过来,“嘶……”
“别乱动。”苏瑾城伸手按住她,“我喂你吃些东西吧。晌午那会见你刚睡熟便没有叫你,这会该饿了吧?”
本来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下被他一说便想起来只早上喝了点白粥,真的觉得饿了,“嗯,还真有些饿了。”
既然有人喂,她也懒得动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饭来张口的优等待遇。
“将军上午来过了。”苏瑾城将一勺饭送到她口中说道,细细看了看她的神情。
苏瑾瑜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见她这般神情,苏瑾城便知道她已经想通了,轻轻笑了起来,随口与她闲聊,“五皇子派去跟着你那人拿到了详细的廷燕军力布置情报,将军今日已与其他几位将军商议过了,定下了十分稳妥的计策,明日一入夜便会对廷燕军发动攻击。”
“哦。”苏瑾瑜垂下眼帘,那情报怎么说也算是有她一半功劳吧,只可惜所有人都只当她冲动妄为违反军纪,而五皇子卿玦徴羽却是深谋远虑运筹帷幄。说到这,她脑海中倒是一闪而过一双凌厉却又颇为玩世不恭的眼眸。那人是廷燕的太子,从前也听她爹说过他的事,杀伐决断用兵奇诡,只可惜这次所有的军力布置都被敌人掌握,恐怕定是一场大败。其实说来,是有她一部分责任的,只是他是廷燕太子,而她是玘国大将军的女儿,注定是站在对立的立场上,这一战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所以她即使有所愧疚也无能为力。
“你也要随行么?”苏瑾瑜顿了顿抬头看向苏瑾城问道。
“我留下照顾你。”苏瑾城笑了笑,“更何况大军出征,军营不得无人驻守,将军已派我率一万兵士镇守大营,也方便接应他们。”
苏瑾瑜听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这些都与她无关。已经掌握了廷燕详细的军力布置情形,她自然也无需担心苏启的安危。她所要做的就是趴在帐中睡她的大头觉就好,也免得被人再利用再说她蔑视军纪。
吃饱喝足,无事可做,苏瑾瑜便又沉沉睡去,反正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个了。
第二日,整个军营似乎都在有序地忙碌着。尽管苏瑾瑜趴在军帐之中,也能感受到大营中那种紧张与严肃。苏瑾城忙于军中食物也无太多时间顾及她,晌午时分给她送了吃食和汤药过来,看着她吃下后又叮嘱她自己小心上药,便去忙碌了。
过午,百无聊赖的苏瑾瑜倒是迎来了个不甚欢迎的客人。
卿玦徴羽笑意盈盈地出现在她的帐中,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苏小姐,伤势不要紧了吧?”依旧是纤尘不染的衣裳,一贯的气度高华清贵,谦谦如玉。
苏瑾瑜抬眼看了他一眼,心中虽然万般不想,却也不得不招呼道:“劳烦五皇子挂心,托五皇子的福,瑾瑜伤的快好的也快。”顿了顿又道,“身子不便就不能给五皇子行礼问安了,还望五皇子见谅啊。”
“苏小姐无须客气,养好伤才是正经。”说着并不见外地坐在床铺前的木椅上。
苏瑾瑜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个哈欠,“今晚便要进攻廷燕大营,五皇子应该坐镇军中指挥才是。区区不才实在是不值得五皇子费心啊。”
“徵羽诠才末学,苏小姐过誉,苏老将军德才兼备能征善战,此战必定一蹴而成,又何须徵羽班门弄斧?”
“五皇子实在过谦了。五皇子兵不血刃,端坐军帐之中,便轻而易举地拿到了敌军的军力布置,实在是深谋远虑,举无遗策,真乃出将入相之才。”
“不敢当,得取廷燕军力部署情报,当是有苏小姐多半的功劳,徵羽实在惭愧。”卿玦徴羽摇头笑道。
苏瑾瑜立刻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摇头,“瑾瑜哪能跟五皇子比!五皇子料事如神,见微知著,一早就料定了小人会去敌营,一路派手下保护小人的安全,实在是将计就计,机变如神。小人只不过是个志大才疏,目无军纪的庸才,五皇子真是折煞小人了,惭愧惭愧……”说着她的表情几乎诚惶诚恐了起来。
卿玦徴羽闻言顿了顿,笑容不变,“苏小姐似乎是对徵羽之前的做法颇有微词。”
“不敢不敢,小人还要感激五皇子呢,要不是五皇子,小人可是要挨上二百军杖,现下只五十军杖实在是要感念五皇子仁德宽厚。”苏瑾瑜亦抬起头来对着他笑,笑得灿烂如花。
卿玦徴羽对上她那双清秀的眉目,此时笑得简直眯成一条线,“苏小姐受伤需要静养,徵羽就不叨扰了。苏小姐好好养伤吧,有空徵羽会再来探望的。”说罢站起身来,欲向帐外走去。
“小人是粗人,身轻体贱,这点伤算不了什么。”说着她目光上上下下扫着卿玦徴羽,道,“可比不得五皇子是皇子龙孙,从小便尊贵无比,身子金贵得很,还请快快回去,若是累着了我可担待不起。”
听到这句话,卿玦徴羽突然笑了,虽然他似是一直在笑,那一瞬的笑苏瑾瑜却觉得十分突兀,只觉那笑透着三分高深七分嘲讽,待她想要深究,就见他已经恢复成平时那温润无害的笑容了。转眼间卿玦徴羽便出了营帐。
时近傍晚,苏瑾瑜只觉帐外都安静了下来,不复之前的忙碌与紧张,却蕴着一股秣兵厉马蓄势待发之势。她便知恐怕是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入夜的突袭了。
只是事情却未向预料之中发展,在太阳落下西山前的最后一刻,派出去探察敌情的探子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扑进了苏启的营帐。
他带回来一个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消息。
廷燕,撤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