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侍》青墨居士

5、沐尘的身世

　　却说沐尘和容儿一路策马而行，不多时就回到了山庄内。二人刚下了马，便见沐尘的贴身小厮小跑而来，向容儿问了安后，又转向沐尘回禀道：“二公子，您那客人正在鸿雁阁等着呢，来了一个多时辰了。”
　　“客人？”容儿嘴快，立即插话询问沐尘，“什么客人，大老远的跑到山庄里来了？”
　　“哦，是平时习武的朋友罢了，”沐尘临时向容儿撒了个谎道，“他不是什么官宦人家，普通的练家子，想来你也不大熟知。”
　　他这么说着，一边将缰绳交到身旁的家奴手里，一边整了整衣衫和束发的缎带，正欲随小厮离开，却又被容儿叫住。
　　“瞧你，顾前不顾后了吧？”容儿笑道，原来那平日里柔顺雪白的皮毛，因为策马而行，此刻都被风吹得凌乱蓬松了。
　　容儿一边带着笑，一边伸出手来，用手替沐尘梳理那风中凌乱的尾巴。
　　沐尘垂下眼，苍白的面颊不觉泛起一抹浅淡的红晕。

　　近年来，他越来越频繁的看到如此温柔耐心的容儿，越来越多的感受到她这抹细腻的柔情。似乎她揪他尾巴，拔他尾巴的毛做毛笔的日子还在昨天——可却只一眨眼的工夫，那刁蛮的小丫头，一晃成为了亭亭玉立的贵族小姐——她不会再任性撒泼的拽他尾巴，不会再无理取闹的和他发脾气、吵闹着要看他变出狐狸耳朵，而他却开始因为她的亲近和体贴而脸红。
　　他这是怎么了？他们一起念书、一起骑马、一起吟诗作画，他和墨卿、墨歆与容儿的关系是一样的，可为何，唯独他却对她怦然心动？
　　只因为，他们都有雷同的境遇？

　　只片刻功夫，容儿就整理好了沐尘那风中凌乱的尾巴，见那纯白的皮毛重新变得柔顺可爱，她方才一笑：“嘻，这就好了，看你刚才那尾巴，和比炮仗炸了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又拿鞭炮吓唬你呢。”
　　“嗯——”沐尘心有所思的应着，眼眸在容儿娇俏的笑脸上停了片刻，微微一笑，“我暂且去见见那客人，稍后回来。”
　　“好，可别拖太久了。”容儿答道。
　　她牵着马儿站在原地，一直注视沐尘的背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处，脸上的笑意方才归于落寞。
　　她不知他要去见什么客人，但她明白，他要见的绝非普通的习武朋友——京城离避暑山庄有两天一夜的路程，普通的朋友，何至如此奔波？
　　沐尘又一次骗了她，曾经约定永不相瞒的小狐狸，如今却谎言连连，讳莫如深。
　　他，还是过去的小狐狸么？

　　沐尘随着小厮来到鸿雁阁，屋里已然等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十五六岁的年轻公子，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歪坐在椅子里品茗。
　　见沐尘进门，年轻公子放下茶杯站起来，抱拳作揖笑道：“神仙兄，久违久违。”
　　“陆公子，”沐尘对年轻公子笑了笑，与他一同坐了下来，“这一趟你陪着太子殿下微服难寻，旅途劳顿，理应先歇息几日，何必急着过来呢？”
　　“那可不成，我带了许多稀罕的瓜果，若要耽搁了，走了味儿还怎么让王爷和神仙兄尝鲜？”陆公子说到此处，见沐尘只低垂着眼睑，默默无言的用茶杯撇着碗里的茶末，心知这一套寒暄对方压根不买账，只得话锋一转，正言道，“你要我买的那几样古玩，我也找到了，要不要看看成色？”
　　沐尘见陆公子总算说到了正题上，便向左右亲随使了个眼色，命家奴们先行退下。待到屋里只剩他二人时，沐尘才一边站起身往屏风那头的书房走，一边对陆公子说道：“进来吧。”
　　陆公子跟在沐尘身后，边走边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
　　沐尘接过那张纸，摊开来，但见纸上只写了一些诗词歌赋，看上去并不出色，像是信手拈来随后又揉掉作废一般。
　　“这就是太子的墨宝？”沐尘问。
　　“是……这是太子闲来无事写的废词，我偷偷捡回来的。”陆公子答道，从拿出这几张纸开始，他显然不如方才那么喜笑颜开，似乎很是茫然，又伴随着一点点紧张，“神仙兄，你要这些废词，做什么？”
　　沐尘抬眼看了面露局促的陆公子一眼，解释道：“太子殿下素来写得一笔好字，那日南巡前，我和几个皇子前去送行，即兴都想要他的墨宝以作纪念——只是王室不比寻常家，皇上与储君的墨宝岂能轻易送给他人——所以这字呢，自然是没讨成，而我又有些不甘心。”沐尘说到此处，莞尔一笑，温和的拍了拍陆公子的肩膀，“我知道你是陪太子读书的，亲随难当，我要这字也只是过过眼瘾罢了，不会为你添丝毫麻烦。”
　　沐尘一边这么说，一边对着桌上的太子墨宝信手一指，但见白光一闪，那几张纸顷刻间燃烧起来。
　　陆公子惊得发出一声低呼，不觉松了一口气，对沐尘释怀一笑：“神仙兄好法力，我今天可算亲眼见着了——你在信里说看过就烧，我也知道你不会让我为难的——可是你就看了这么一眼，立马烧掉，也有点太可惜了。”
　　这陆公子不过是个小书童，每日只知道给太子研磨、晒书、陪着出游，心地单纯，哪里知道沐尘心中的算盘？见沐尘言出必行，立刻恢复了少年心性，不免又为烧成灰的稿子惋惜非常。
　　沐尘听了陆公子这番话，轻叹了一声：“我也只是任性不服，非要看看那墨宝罢了，既看过，烧了也不可惜……圣祖训诫墨宝不得外传，必有他的道理……皇上和太子不当我是妖孽，反倒把我当王孙公子一般的厚待，我又怎能违背圣训，把这要紧的东西留在手里？”他话说到此处，顿了顿，陡然话锋一转，向陆公子问道，“对了，我们来山庄前，就听闻皇上偶感风寒，这事你们知道么？”
　　“嗯，这事儿我们早知道了，太子殿下最担忧皇上龙体，几乎是每日写信问安，这几天书信往来就没断过。”陆公子答道，“不过这几天忽冷忽热的，皇上风寒倒沉重了些，太子在外面担心得很呢，连说不该挑这个时候出来。”
　　沐尘听了陆公子这话，暗地里更是成竹在胸，但也未曾再在这话题上多做停留，随即便与陆公子聊了聊别的琐事，喝了片刻茶，方才将他送走。
　　随后，沐尘独自返回书房，对着桌上那摊灰烬一挥手，原本烧了的稿子竟又恢复了原样，那皱巴巴的纸张似乎还比先前更平整了些。此刻，他方才安安心心的坐到桌前，拿起太子亲笔书写的手稿，细细研究了起来。
　　可没过多久，沐尘刚把这几份手稿研究出些许苗头的时候，忽而就觉得胸口不祥的一跳——随即，预料之中的——那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又一次席卷而来，这是那只附身白狐的记忆，这是另一个白沐尘的记忆。
　　沐尘感到头痛欲裂，眼前过电影般放映出一幅幅逼真的画面：他母亲的惨死、父亲披枷带锁的被流放至军中，昭国的士兵拿着粗重的皮鞭歹毒把父亲抽打得皮开肉绽……而紧接着，一只白狐不安分的在眼前跳来跳去，狐嘴一张一合的在对他说话。
　　那只白狐说了什么？依稀是在告诫他要潜心修炼，又依稀是在警告他有厄运降临。
　　可沐尘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一手捂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手泄愤般的将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到了地上。外面闻声的丫鬟推开门，听到沐尘嘶哑的叫她“滚出去”，吓得赶忙又推出门外，独留下沐尘一个人苦苦抗争着那份袭击他头脑的记忆。
　　这诡异的记忆，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归于寂静的时候，沐尘已经被折磨得大汗淋漓，伏在桌案上喘息不止。他恨透了那个白狐的记忆，他不想再看到父母曾有过的惨状，不想再看到过去国破家亡的画面，可那只白狐的记忆却从不放过他——难道这只白狐害怕他遗忘过去么？可过去，又有什么好依恋的？
　　他出生在一个女尊社会的景国，他的母亲曾是景国的摄政王，他的父亲是倾国倾城的傲骨美男，他是彻彻底底的王室贵胄、金枝玉叶。
　　可是国破家亡，女尊天下的景国已经被男尊天下的昭国夷为平地，他这侥幸逃脱的敌国后裔，除了一副被狐妖占据的身体便是一无所有……这样的过去，还有什么意义？那只白狐到底为什么纠缠着他！
　　难道占有了他的身体，把他变成这样不人不妖的怪物，还不够么？难道那白狐的魂魄，非要把他的精神也占有了，让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白沐尘，才肯罢休么？

　　幸而这白狐的侵扰并未耽搁沐尘要办的事，待到傍晚掌灯时分，九王爷正坐在烛下研究棋谱，却忽见沐尘未经通报就走了进来。
　　“父亲，”沐尘行了一礼，见九王爷此刻正是独自一人，便也不再多耽搁时辰，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明黄的缎面折子递给九王爷，“父亲请过目。”
　　九王爷乍一看那明黄的缎面折子，一时以为是皇上的手谕，却又将信将疑，打开一看，但见里面竟然写了一番密谋夺位的诏书，而落款，竟赫然印着当朝太子的印玺。猝不及防看到这样的东西，饶是九王爷，也不禁吓了一跳，手一抖，使劲将折子合住，瞪眼瞧着沐尘。
　　“怎样，父亲……笔迹还像吧？”沐尘问道，声音不高，摇曳的烛光照着他漆黑的眼眸，仿佛照出狐狸般的狡黠。
　　“你！这是你！”
　　九王爷“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再次打开折子细看，果然，沐尘是何许人也？这封手谕，不仅字迹像、连风骨神韵都与太子手迹如出一辙——而那玉玺印章乃至调兵虎符，对于一个擅长使障眼法的狐妖而言，更是易如反掌。
　　沐尘端详着九王爷的面容，把对方那惊诧、不安、恐慌甚至又期待、蠢蠢欲动、野心勃勃的复杂神色尽收眼底。九王爷养育沐尘多年，他记恨兄弟继位、时刻想要夺位的狼子野心，沐尘可谓心如明镜；而这些年来，为了给夺位扫平道路，沐尘更是九王爷办机密大事的心腹。
　　“父亲，”沐尘看着九王爷那就结复杂的脸色，跪了下来，轻咬了一下嘴唇，低声且诚恳的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尘儿曾暗自立誓，受您救命之恩，定要助您登位以作回报。如今，时机已到，这张手谕，请父亲三思定夺！”
　　九王爷虽已暗自筹备多年，可突然拿到这么一张仿写的手谕，竟也有些心神凌乱，他蹙眉盯着沐尘片刻，轻声道：“尘儿，此事……非同小可……成王败寇，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作者有话说

　　封面换了，比原来的那张，感觉如何？
小狐狸这行为，是真傻假傻还是若有所悟？写的有些匆忙，望海涵，望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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