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侍》青墨居士

4、时光飞逝的情谊

　　且说沐尘和九王爷在花园散步的时候，容儿就已经让人预备好了点心，抱着一只小哈巴狗儿，在凉亭里等着。只是她暂时没等到沐尘回来，却见墨卿领着九王爷的小儿子墨歆向凉亭走来——这墨歆是九王爷与美姬所生，今年刚满六岁，平日里容儿嫌他又笨又小，从不和他玩耍——故而，当她看到墨歆傻乎乎的被大哥带来的时候，小眉头立即不满的皱了起来。
　　“容儿，歆儿今日背会了两首诗，夫子让他提早下了学，”墨卿进了凉亭后，一边让墨歆坐到石凳上，一边对容儿道，“今日时辰还早，你陪着弟弟玩儿一会儿，如何？”
　　“我不，”容儿干脆的答道，连怀里的小狗都没让墨歆摸一摸，直接坐到了离他较远的位子上，“他背会两首诗就背会呗，我干嘛因为这个和他玩？我要等二哥回来，我们要训狗的。”
　　墨歆只比容儿小两岁，性子也是直来直去，一听容儿不和他玩，便立即道：“你不和我玩，我还不和你玩呢！我要找李妈妈去。”
　　“哎——”墨卿见弟弟说着就要走，赶忙哄道，“你容儿姐姐只那么说说罢了，一会儿等你二哥回来，三个人训狗岂不更有趣？你不想看小狗打滚儿了么？”
　　“我……”墨歆经这么一说，眼睛转向容儿怀里的哈巴狗，看了看可爱的小狗，又看了看满脸不乐意的容儿，有点不知所措。
　　容儿真是烦死了这个恼人的墨歆，更烦死了把墨歆带来的始作俑者。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她要和沐尘一起在凉亭里逗狗玩儿，现在却半路杀出这么两个讨厌的家伙，容儿便索性将狗交给身边的丫鬟，随即起身道：“算了，我不玩了——这狗就留给歆儿好了，我回屋玩儿去。”
　　墨卿这边尚未答话，墨歆却突然激动起来。
　　须知，一个月前九王爷给容儿买了个九连环，这一个月以来，容儿和沐尘经常摆弄那个玩具。尽管沐尘把一套漂亮的七巧板送给了墨歆，可在孩子眼里，得不到的总归是好的，墨歆也总想拆拆那个九连环，但容儿却嫌他笨，从不给他玩。
　　区区一个九连环，这几日可总像是猫爪子挠心一样让墨歆时刻都惦念着，此刻他听容儿要回屋去玩儿，当即也叫嚷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谁让你跟着！”容儿凶巴巴的瞪眼道，见墨歆跳起来跟着她走，气得用力推了他一把。
　　平日里容儿和沐尘在一起，娇横惯了，不高兴时只管推推搡搡的，但沐尘让着容儿，墨歆却不让着这个小姐姐。他个子又小，容儿力气又大，不提防便被推了个屁墩儿——墨歆哪里肯吃亏，立即跳起来推了容儿一把，容儿更没遇到敢反抗她的，当即又还手推搡起墨歆。
　　一时间，两个孩子就这样扭打起来，墨卿想拉架，可到底还是没能成功。只听容儿“啊”的一声，身子一歪，被墨歆推倒在地上。
　　伴随着九王爷的一声怒喝，容儿的哭声也响了起来。
　　“我才与澈儿散散步，片刻功夫，就让孩子打了起来！”九王爷一边走进凉亭一边怒斥道，墨卿垂首不敢吱声，其他丫鬟小厮也吓得齐刷刷跪了一地，但九王爷却依旧余怒未消，“孩子打架，你们连拉都拉不住，要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
　　在九王爷训斥的功夫，沐尘已经跑到容儿身边扶起了她。他这么一扶，只听容儿“哎哟”一声，原来是跌倒时把脚扭了。九王爷见状，愈加怒火冲天，当即便将负责照顾容儿的丫鬟和小厮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随即又赶忙让其余的奴仆找藤椅来抬容儿。
　　“九叔，我不要藤椅！”容儿说道，一瘸一拐的被沐尘搀扶着，“我要二哥背我回去。”
　　九王爷一怔，但尚未许可，就见沐尘已经单膝跪地，让容儿趴在而来他的背上。
　　“父亲，澈儿能背动容妹妹的。”沐尘温婉一笑，白绒绒的狐狸尾巴友善的摆了摆，随即暗自用力，一撑身子，便背着容儿站起身来。容儿高兴地搂着沐尘的脖子，扭头看了看身后那条大白尾巴，反手轻轻摸了摸那柔顺的皮毛，随即转向九王爷，抿嘴儿一笑，煞是可爱。
　　九王爷见这两个孩子如此模样，便只得准了，叮咛奴仆们在一旁好生看护着，先行让沐尘背着容儿走出凉亭。
　　墨卿在一旁看了，心中愈加堵得慌。他方才本是想让墨歆搅乱了容儿和沐尘，好借此离间孩子们之间那幼稚的亲密关系，可搅乱倒是搅乱了，却偏偏又借此给了沐尘一个表现的机会……他多么想让容儿与墨歆发生矛盾，随即把沐尘夹在中间，让孩子们自己渐渐孤立这个怪物啊！
　　他又看了看容儿被沐尘背下山的背影，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一旁，不愿再让自己添堵。
　　容儿环着沐尘的脖子，在众奴仆的陪护下，高高兴兴的被背着下山。她的脑袋贴在沐尘的耳旁，微微伸着脖子，打量着沐尘漂亮精致的侧脸，嘻嘻一笑：“小狐狸，你背着我可真舒服。”
　　“是吗？”沐尘问，“我还担心你……嫌我的尾巴碍事呢。”
　　“才不呢，”容儿说，“你累吗，把我放下来吧。”
　　沐尘扭过头，正对上容儿近在咫尺的眸子，他抿了抿嘴角，微微一笑：“不累，你脚疼，就别乱动了，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容儿听闻沐尘这么说，立即咯咯的笑道：“那我就不下去了哦，嘻，我可喜欢你背着呢！”
　　沐尘也笑了，轻声道：“那我就……一直背着小公主。”
　　既然她喜欢，他就一直背着她，只要她开心就好。
　　沐尘又扭头看了看容儿笑嘻嘻的小脸儿，自己也不由抿嘴一笑，穿着缎面白鞋的精致小脚，踏着青葱碧草向前走去。

　　落英纷飞，落花之上的小脚在一步步的前行中长大。

　　长大的脚上穿着精致的黑色高筒靴，踏着缤纷落英奔跑着，漂亮的白色衣服下摆，随着奔跑的步伐轻盈飘扬。
　　山坡上，一匹纯白的骏马独自伫立，弯下高傲的马头去品尝清澈的河水。而在河的对面，一袭白衣的青年沐尘比同龄人宽阔得多的肩膀上仍然背着容儿，墨色黑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随着他的奔跑而飞扬。
　　转眼间他就已跑到了河岸旁，沐尘的奔跑略顿了片刻，随后身子轻盈的凌空而起，白衣随风飘逸，在蔚蓝的半空划出一道美丽的雪白弧线。容儿散在耳鬓的秀发也随之凌乱，沐尘狐尾上的白色绒毛映衬着她的绿鬓如云，她并没有被沐尘这半空的滑翔而吓到，只是紧紧搂着他的宽肩。
　　眨眼间，沐尘就已飞跃到了河岸对面，脚尖蜻蜓点水般的落下，随即微微弯腰，让容儿也下了地。
　　“追风，在这儿吃饱了没有啊？”容儿下了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白马旁，拍了拍马儿的鬃毛。
　　白马歪了歪脑袋，蹭了一下容儿的手。
　　“追风越来越爱撒娇了。”沐尘在一旁说，见容儿牵起白马，便也随着她沿着河岸并肩漫步。
　　“撒娇怎么了，追风是全府最能干的马儿，就是发脾气我也不怪它。”容儿说，将白马牵到一棵树下，那里已经有一匹个头略矮的枣红马，她一边松开缰绳让白马和枣红马亲热，一边扭头问沐尘，“对了，九叔怎么想起这时候来山庄玩儿？现在可不是避暑的时候。”
　　“父亲他只是忙得累了，偷闲来山庄休息几日。”沐尘说。
　　容儿柳眉微扬了扬，随后摇摇头道：“咱们就这么出来了，把府里事务全交给大哥——九叔不管事也就罢了，连你也不在，他能行吗？”
　　“府里的事，本来就该大哥来管。”沐尘见容儿如此态度，便向她纠正道，“大哥才是府里真正的少主人，因母亲病逝，他意志消沉，所以这些年我才代他帮父亲打理——如今他心情好些了，我自然也——”
　　“也许过几天，他就要求助你，要你回去帮忙了。”容儿说，一边抚摸着白马的鬃毛，一边又道，“于公于私，他总是做不来的。再说，即便他是真正的少主人又如何，能服众的少主，是你。”
　　“我？”沐尘轻轻反问，随即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即便是服众的少主又如何？即便是能打理公私上下事务又怎样？这些年来，他锋芒毕露、名声大噪，长辈赏识、同辈敬佩，可沐尘却始终觉得他是一个局外人。
　　因为他是个异类，他是个被白狐附身的怪物，即便多少人崇敬他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他甚至感到，自己有时并不是自己：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偶尔会充斥他的脑海，一些他没经历过的往事会混淆他的头脑——仿佛他的躯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真正的白沐尘。
　　而那真正的白沐尘，那只白狐的灵魂，总是轻微的触及他的头脑，意图唤醒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属于他的记忆就越多，沐尘厌恶这陌生的记忆，可又莫名的留恋着——因为那记忆里，有他的父母，有关于他亲人的太多往事。
　　故而，他的身份，也是他倍感疏离的原因之一。
　　他永远无法告诉九王爷、容儿以及其他人，他到底是谁。他只能编造谎言回避生父生母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一旦昭国人发现最受爱戴的白公子是敌国王室的后裔，他的下场将远不止欺君那么简单。
　　他是谁，谁是他，他到底能信任谁，又能完全依赖谁？
　　沐尘怔怔的看着爱抚白马的容儿，不知该如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伙伴，他或许应该信任容儿；作为容儿最依赖的人，他或许也应该依赖她。
　　可他能吗？
　　他曾发誓不会欺骗她，可他大部分时间却还是在骗她。
　　他隐瞒自己的身份，让她以为他是昭国本土的孤儿；他藏匿自己的秘密，以至于她从不知道他这些年害死了多少朝廷权贵——他以善良、和蔼的面目陪伴着她，欺骗着她，让她以为他还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狐狸。
　　谎言滚雪球一样愈来愈大，沐尘不知道自己还要说多少慌，还要保守多少秘密，更不知道一旦谜底揭开，容儿会怎样？她会信任他的身份吗，她会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不论多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都是为了报答恩情、保护家庭、效忠王爷吗？
　　“你……”容儿扭过头见沐尘又在发呆沉思，张口想叫他，可话刚出口，却又咽了回去。
　　她想问问他这又是怎么了，每当他沉思的时候，她总爱这么问。可近年来渐渐地，她却又不大习惯去一探究竟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容儿已经慢慢发现，她的小狐狸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她甚至为这秘密好奇、纳闷、着急不已，可她却终于懂得，光凭揪尾巴、发脾气、撒娇，是不能帮她找到答案的。
　　她已经十五岁了，到了将要出嫁的年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行径，早已做不出来。
　　“别发呆了，傻狐狸，咱们走吧”最终，容儿放弃了疑惑，心中叹了一声，转而牵起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翻身上了马，扭头对沐尘调皮一笑，“看谁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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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章，修了写、写了修的，还有点不尽人意，只能用一句话概括：“越长大越孤单，长大了，总有些隔阂和苦难要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