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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十三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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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早上醒来后,如果立即起身,便会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精神萎靡,而且,心口憋闷,总觉得非得大发一通脾气不可。
忍足并不知道这些。迹部心想,不然他不会每天冒着“生命危险”准时守在卧室床边等自己起床。也不会扯些无聊的笑话故意踩雷了。的确,那些话一点也不好笑。
“亲爱的小景,是时候醒来和我一起离开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拯救睡美人的骑士,小景,下回顺便带早安吻来好不好?”
笨蛋,拯救睡美人的是王子不是骑士!谁希罕你那分文不值的早安吻,留着去哄那些女孩子吧。
迹部实在忍不住要发火。
一通脾气之后,却觉得突然有了精神。罢了罢了,他也许是本大爷的克星。
迹部对忍足,一来是懒的计较,二来也是略输一筹。像那种厚着脸皮死缠烂打的无赖功夫……他也不屑于跟这个笨蛋胡搅蛮缠。
可是猛然间,迹部发现忍足已经在自己心里重新活了起来,以他现在的天才和能力,还有几乎完美的外表。那个名为“忍足侑士”的小女孩和自己心中的触动,早已不知所踪。
也对。本大爷不可能真的喜欢她,或者是他,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情绪,有一点强烈。只不过如此。
可能对我们而言,这是最好的关系。
他们一同上学,一同回家,一起一起那么多时间,却始终那么疏离。
迹部十三岁的生日那天恰好是周六。
“小景,我们去庆祝一下。”
迹部愣了愣,摇了摇头:“本大爷不想过生日。”然后紧皱的眉松开,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
忍足拉着旁边的樱树树枝,沉默了一会,说:“就当陪我,晚上七点半。”说着摆出了一副哀怨可怜的样子,“小景~”
“本大爷……真拿你这个笨蛋没办法!是了是了。”迹部又皱起眉,“在这之前让本大爷自己安静一下不行吗?!”
从三岁开始,他的生日便成了母亲的忌日。这一天,是该庆祝,还是该痛哭?
晚上,迹部看着时钟从六点逾越了七点,逾越了七点半,仍旧哪儿也不想去。
爽约算了,他自暴自弃的想。
看着让人头晕的天花板,迹部又想起了早已印象模糊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握着自己的双手,嘴唇一开一合,自己却完全不记得她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像一段默片,不断地在记忆里往复,他叹气,坐起身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穿上,对着镜子。
那里面的人,眼角一颗象征泪水的泪痣,却不会流泪。他整了整衣袖和一条精美的金色丝线的腰带,让它们尽量呈现出自然的样子。他喜爱镜子,那里面永远能照出他的完美,一双漂亮的眼中写满孤高,也写着些许的孤独。
不知道那个笨蛋有没有在等,说不定早就离开了。迹部笑了笑,反正本大爷也不是因为他才出去的,只是想散散心。
他叫了司机,坐车向约定的地点去。到了那个地方才发现对面是一个大型的购物中心,里面灯火通明。街道上亮的刺眼的路灯向两边似无尽头的延伸下去,店没有关门,各式各样的霓红灯仍尽职的亮着。抬眼,天上一片昏沉,本应深色的天幕被灯光照得有些发红,颜色很难看。
迹部招招手,示意司机离开,自己则四下张望,好确定忍还是不是仍在。好一会儿,迹部看到他一个人靠在路灯下,半仰着头看着天空,一动也不动。他走过去,喊了他一声,便问他:“等了很久了吧。”语调平缓而温和。
忍足转过来,一脸惊喜:“小景,我以为你不来了。”他笑着,镜片在灯光下亮的可爱。
“那你还等,本大爷倒真不想来的。”迹部挑起唇,背过身子,“说吧,要做什么?”
“我等是因为我不想放弃。”忍足笑道,“小景,跟我去,便自然知道我干了什么,又要做什么。”他拉起迹部的手,如此自然地带着他穿过街道,绕到那个超市后面。那是直达十七楼董事办公室所在楼层的电梯,忍足带着他走了上去。
“哼!本大爷可不希罕这些东西。”他挑挑眉,听话的走进去,电梯上升时,迹部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另一只手迅速扶上额边,闭眼。忍足看在眼里,没有作声。数字慢慢地变大,突然忍足转过脸看着迹部,一脸严肃:“景吾,你变了。”
迹部蓦地睁眼,轻“咦”了一句,没有反应过来,忍足突然一把抱住他,双手迅速环上他的后背,将他整个人扣进怀中,好像要迹部的重量全部转移一般。迹部生气地瞪眼,正欲发作,电梯门毫无预兆地打开。
“小景,到了。”忍足忽然放手,迹部差点没站稳,借着忍足的手臂站住,他皱眉就要开口,忍足却抢先一步,道一句,“小景,头是不是很晕?要不要歇会?”
愣了一下,迹部火气一下全消失了。他摇了摇头,问:“你怎么知道?”
忍足笑得一脸狡黠,一边拉着迹部踱步,一边继续说:“小景可能低血压,晚上睡不太好,早上醒来的时候会头晕,在电梯上,电梯启动和停下时也可能会感到不舒服。对了,早上稍稍发一发火,会立刻清醒哦,只是……”他忽然停住话,又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了。小景要注意身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迹部轻轻“嗯”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忍足在一房间门前停下,打开门,将迹部推了进去,双手扳过门把,轻轻带上,屋里铺着花纹华丽的地毯,一个案几,一张柔软的沙发,一面窗帘紧合的落地窗,摆设简单,却极其舒适。忍足拉他站到窗边,拉开窗帘,迹部顿了一下,放眼看去,是东京的夜景,正对着东京塔。
依然是美的生机盎然。
忍足离开,不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端来两杯咖啡放在案几上,浓郁的咖啡香溢满房。他拉着迹部在窗前坐下,并肩轻轻贴着手臂,若即若离的距离刚好的温暖。
迹部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忽然眼前的天空中绽开了一朵五彩的烟花。
他吃惊地站起身。忍足伸手出来拉回迹部,说:“小景,乖乖坐好。”他笑着,眼中满是深切的温柔。
迹部只好又安静地坐下。沉默了一会,他叹道:“这世界上,真没有东西可以永远存在下去吧。”
忍足笑了笑,头也不回,应了一声“嗯”,接着又说:“可是啊,小景,尽管是短暂的,它已为他所爱人的人绽放过了,这便已经足够。”
“人也是一样,为了自己所珍重的东西,哪怕……像这烟火一样转瞬即逝也别无他求。而他们,也早已深刻在这里,”忍足伸开手掌,放到迹部的左胸上,一阵有力的心跳顺着手指各个部分透了过来,“在这里,即使短暂的连模样都难以记清,甚至可回忆的往事也少之又少,可是,他却从来都不曾消失过,一直活在心中最深的地方……”
忍足慢慢地说着话,迹部的双眼却开始沉重。过不了多久,已然靠在忍足的肩上闭合了双眼,浓长的睫毛轻轻交造,那副睡颜安详恬静的神圣。
忍足没有动,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大的落地窗上映出两人的影子,缥缈的像一阵幻象一般。他叹口气,嘴唇轻轻落上他的眉角,又迅速缩了回来。
第二天迹部醒来的时候,忍足笑着递给他一幅画,画上,自己靠在忍足肩膀上,睡得一脸安恬。忍足的头也靠着自己,眼睛偷偷的张开一只,向肩上看来。像是在偷看一般。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轻轻触了触像是刚落上去的印迹,铅色画出的光影和谐的重合,连迹部也不由的暗叹画功的清湛。抬头,看看忍足有些熬红的双眼,心里一阵莫名的感动。忍足递过一只笔,对他说:“小景,写几个字吧。”
接过笔想了想,在画角的空白上落下几笔。
“忍足倚士&迹部景吾,十三岁。”